第10章
第10章
桂花蜜的香甜萦繞在宣睢身側,紅潤的嘴唇微微張着,有一些水光在燭光中閃爍。
宣睢靠近宋檀,宋檀的眼睛越睜越大,繃着身子往後退,甚至都忘了順從。
他的眼中完整映照出宣睢的模樣,看起來比惡鬼佛陀還可恐。
宣睢忽然松了手,宋檀不妨猛地往後一撤,一下子跌在地上。
宣睢笑着看宋檀,道:“就這樣大的一點膽子。”
宋檀慌張地從地上爬起來,宣睢卻已經站起來,預備就寝了。
天氣已經轉涼,早上亮的也遲些。鄧雲來到太極殿時,天還昏黑着,天邊冥冥一點亮光。
梆子響過幾聲,寝殿裏傳來動靜,鄧雲走進去,司寝女官捧着衣飾站在外間,宋檀站在裏面,正伸手将床帳用金鈎挂起來。
今日有早朝,鄧雲早早的候在一邊,禀報一些事務。
宣睢懶懶的坐在桌邊,單手撐着頭聽鄧雲回話。宋檀為他梳頭發,與司寝女官一起将冠冕戴在宣睢頭上。
鄧雲一面說一面觑着宣睢的神色,皇帝一貫喜怒不形于色,只看得出心情不壞。他又去看宋檀,宋檀正忙着,看不出什麽,眉眼稍微有一點倦怠之色。
今日早膳,宣睢難得開口點菜,要了一道桂花糖藕,新漬的桂花蜜香味很霸道,宣睢只略嘗了一口,甜蜜的過分,是宋檀才會喜歡的味道。
用罷早膳,宣睢乘攆轎去上朝,鄧雲随侍。他們要走了,宋檀輕輕吐出一口氣,臉上帶了些輕松的神色。
送走了皇帝,宋檀踏着清晨的喧嚣,走向尚膳監。
劉公公瞧見他來,殷勤問道:“今天要吃點什麽?新下來的螃蟹和鲥魚,嘗嘗?”
Advertisement
宋檀無精打采地搖了搖頭,要了一大碗菊苗粥,和佐粥的酥骨魚、糟鵝掌。劉公公見他精神不佳,也不說什麽了,另拿了一碟腌黃瓜,一碟姜醋拌的綠豆芽,給他裝進食盒裏。
宋檀回到西直房,打熱水洗了手和臉,把大迎枕抱出來,倚着枕頭盤坐在炕上。他把食盒裏的飯菜一樣樣拿出來放在小幾上,菊苗粥熱騰騰的,宋檀盛了一碗粥,拿手捧着,一口一口喝完了微博是星星鴨zz。
一碗熱粥下肚,他總算有了點精神,将幾樣小菜挪到近前,一邊吃飯一邊捉摸着打退堂鼓的事。
他膽子還是不夠大,宣睢一句話把他吓得半宿不得安生。
師父肯定會罵我,宋檀苦着臉想,可是我真的做不來。
宋檀飯還沒吃完,房門就被人敲響了,他還沒來得下床開門,鄧雲就直接推門走了進來。
“喲,”鄧雲目光在屋子裏轉了一圈,“這破地兒,這麽憋屈呢。”
宋檀一邊從榻上下來,一邊問道:“鄧公公有何貴幹?”
鄧雲笑道:“我來給你送陛下的賞賜。”
宋檀面色有些古怪,“陛下的賞賜?”
鄧雲擺擺手,身後的太監魚貫而入,放下東西後便退出去,不多會兒,不大點屋子就都被占滿了。
桌上的幾個錦盒是各色扳指香囊和玉佩,另一個托盤裏是許多香料和茶葉。送來的最多的是绫羅綢緞,浣花錦軟煙羅重蓮绫香雲紗,都是天青石青,水綠青綠的顏色。
“我還帶了幾個裁縫來給你量身。”鄧雲眼色示意,外面進來幾個針工局裁縫,拉着宋檀就給他量身。
宋檀被拉着過去,道:“我飯還沒吃完呢。”
鄧雲撩起衣袍坐在榻邊,“你一天天就想着吃。”
裁縫們都很熟練了,量身很快,鄧雲看了眼他們記下的宋檀的身量,道:“還行,身段還算輕條。不過以後也要記着不許多吃,吃的又高又壯的,誰看了會喜歡?”
宋檀瞪大眼睛,“你,你.......”
“我怎麽了,東廠什麽事兒不知道。”鄧雲袖着手,笑着看宋檀,“你如今得了陛下青眼,我又執掌東廠,咱們二人又恰恰好師出同門,以後相互關照着,何愁沒有好日子過。”
宋檀憋了半天,生硬道:“我現在連口吃的都吃不上了,還不抵從前呢。”
“這是什麽話?”鄧雲笑着打量了宋檀兩眼,稀罕道:“你不會是想反悔吧。”
宋檀确有此意,他支吾了一會兒,道:“我只怕做不來。”
“做不來?命要不要!”鄧雲冷哼一聲,他不像夏明義似的,還願意說兩句軟話哄哄宋檀,直接道:“你要反悔了,也別等着陛下發落你,先讓我把你處置了吧,也好出我心頭一口惡氣。”
宋檀悻悻地閉上嘴巴。
鄧雲随手翻檢了幾匹布料,“瞧瞧,一道桂花糖藕就能換來這麽多的賞賜,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宋檀聽他提桂花糖藕,心裏略有些不自在。
鄧雲也沒在意,說起另一樁事,“我明日請人來教你詩文,你認字,學詩應當不是什麽難事。”
“為什麽要學詩?”宋檀問道。
“有才學的人會讨人喜歡些,”鄧雲問道:“琴棋書畫你會什麽?”
宋檀搖頭,“一個都不會。”
鄧雲想了想,“學書法吧,跟詩文一脈相傳。陛下喜歡行書,你明天就開始練行書,筆墨紙硯我給你弄。”
“行書很難的,”宋檀道:“我寫隸書吧,我隸書寫的好看。”
鄧雲瞥了宋檀一眼,“初入門的人才寫隸書,永嘉公主就是,她八歲,你也八歲?”
鄧雲大概是從前做低伏小的時候受了很多氣,如今說話十分嚣張跋扈,兩句話能噎死宋檀。
鄧雲在宋檀屋子裏轉悠了一會兒,道:“你這件屋子太破舊了些,改明兒我給你換個新房子。”
“不用,我在這裏住習慣了。”宋檀把窗戶打開,道:“常有野貓在我屋裏跑,我記得你不能碰貓毛是不是?你別在我屋裏久站。”
鄧雲不能碰貓毛,一碰就渾身起疹子。以前夏明義喜歡貓,自己就養着一只很金貴的獅子貓,那幾年,鄧雲身上的疹子就沒下去過。
鄧雲皺着眉,捂着鼻子,“怪不得我渾身不自在。”
鄧雲走了,過了幾日又來找宋檀,說皇帝給了他幾天假,鄧雲來帶宋檀出宮。
“出去去哪兒?”宋檀問,他坐在鄧雲的馬車裏,拉開簾子看窗外的街道。
鄧雲沒理他,馬車一路走,到瓊臺別院停下。
宋檀道:“怎麽來這兒了,這是陛下的別院。”
“我能帶你來,當然是陛下的意思。”鄧雲帶宋檀進去,沒進正院,而是去了後花園。
花園中央有一個湖,圍繞着湖岸有山石水榭,水榭邊有一棟小樓,小樓後面有葡萄架。
鄧雲帶宋檀進小樓,宣睢不愛逛花園,這小樓是鄧雲新收拾出來的。廳裏站着幾個人,男男女女,清一色的儀态端莊,斂目低眉,都是宮裏出來的人。
“這位是唐師傅,早年陛下讀書的時候都由他在上書房伺候,以後教你詩文。”鄧雲道:“這一位是劉太醫,以後為你調養身體。”
宋檀躬身向二人行禮,唐師傅忙擺手,劉太醫也是一臉笑意,“不敢不敢。”
觀他們的态度,俨然已經将宋檀當貴人看待了。
“這位是萬淺姑姑,”鄧雲道:“是教坊司的教習姑姑,來教你跳舞。”
宋檀瞪大雙眼,“跳舞?我?”
鄧雲暼他一眼,道:“不指望你能學成什麽,好歹身子骨軟和點。”
鄧雲擺手叫唐師傅和劉太醫下去,只留下萬淺和她帶來的兩個年輕女子。
鄧雲在圈椅上坐下來,萬淺走上來摸了摸宋檀的手臂,肩膀和腰背。宋檀怪不自在,不過也沒動。
“他是個男子,不比女人身段軟,又是二十出頭的年紀,打小也沒練過,骨頭硬,真要學,怕是要吃苦頭。”
鄧雲端着茶,“學就學吧,只要掰不斷骨頭,随便你們怎麽教他。”
宋檀忍不住道:“合着不是你學。”
鄧雲翻了個白眼,“陛下看不上我,陛下要是看上我了,掰斷骨頭我也練,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
宋檀嘟囔了幾句,大約在心底罵他。
“先叫她們帶你去沐浴。”鄧雲同萬淺說了些什麽,又對宋檀道:“我先走了,晚上再過來。”
宋檀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那兩個年輕姑娘帶走了。
沐浴不是普通的沐浴,先用熱水沖泡一遍,洗去身上的污漬,再用一種散發着古怪藥味的湯藥泡半個時辰,最後一次泡牛奶,泡完後要在身上塗抹各種香膏香脂。
那兩個年輕姑娘伺候宋檀,宋檀百般不自在,“我自己一個人就行了。”
兩個姑娘裏膽子大一點的人道:“不行的,你不知道怎麽弄。”
光是第一次洗,宋檀就洗掉了半層皮。他裹着中衣坐在一邊,看那兩個姑娘調配第二次用的香藥。
屋子裏熱氣騰騰,怕受涼還點着炭盆,宋檀支着頭,昏昏欲睡。
兩個姑娘弄好了,叫宋檀坐進浴桶裏,一人站在一邊,按摩宋檀身上的穴位。
“這香藥是劉太醫調配的,用的是宮裏的老方子,可以軟和筋骨,潤澤肌膚,對男人,其實是承歡的男人很有好處。”姑娘笑着,拆開了宋檀的頭發,為他按摩頭皮。
那邊有人送來了熱牛奶,兩大桶,預備接下來的一次洗浴。
宋檀聞着牛奶的香甜,被氤氲的藥浴蒸着,幾乎兩眼昏花。
“這也太折騰了。”宋檀道。
“這不是折騰,”萬淺從屏風後面走過來,“是尊貴。”
宋檀一愣,一下子陷入特別大的茫然裏。
--------------------
宋檀:不懂,但是想喝牛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