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看到紅着眼眶在王府門前等她的秋雲時,陸修容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真的曾離開京城,在西北生活過那一個多月嗎又到底有沒有遇見過,那個叫周淳潤的家夥?

“王妃,你可算回來了。”秋雲強忍着淚,上前來扶住她。

陸修容沖她笑笑。

蘇時鶴已走到她旁邊,理理她的頭發,“你先去休息,趕了許久的路,累了吧?”

瞥他一眼,陸修容竟真的攜秋雲直往她院子裏去。

驚異的偷偷看蘇時鶴臉上沒有動怒,秋雲愈發仔細的扶住陸修容,心中連連稱奇。

府裏的下人們都清楚到底怎麽回事,不少人都猜測王妃回來不一定被折磨成什麽樣,可誰知是這樣的光景。竟好像,反而是王爺的姿态低了許多。

又想起這些時日來側王妃那邊的傳言,秋雲暗自慶幸一直守着等王妃。

“王妃,沐浴的熱水奴婢都準備好了。”

院子裏的陳設和她離開前一樣,屋門一開,裏面就暖的她呼吸一滞。

西北天寒,又買不起這種上好的炭,便只能燒柴火。陸修容剛去的時候,被煙灰嗆的直流眼淚,驚動了隔壁的周淳潤。他就忍着笑,把一臉黑灰的她拉到一邊,給她燃好了竈爐。

柴火噼噼啪啪的聲音,好似還在耳邊。

“王妃?”

身體被輕拍了一下,陸修容扭頭,就看到秋雲在喚她。

Advertisement

蹙蹙眉,陸修容道:“秋雲,你往後随清葵一樣,叫我姑娘吧。”

秋雲一驚,便忙忙應下,她以為這是王妃的愛重。

卻不知道此刻的陸修容,有多厭煩“王妃”這兩個字眼。

将他們都先遣下去,陸修容坐在熱氣浮動的浴桶邊,取出懷中的帕子。

結發為夫妻,周淳潤的一縷頭發,已被她編成了同心結的樣子。緊緊攥着同心結,陸修容把自己沉入浴桶之中。

另一廂的院子裏,陸錦玉面容枯槁,揪着一個嬰兒肚兜。

又差一點,她就失去孩子了。

蘇時鶴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她這個樣子。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他走上前去坐下,順勢去簽她的手。“可好些了?”

“阿時。”反握住他的手,陸錦玉抱着他的胳膊,因為後怕而惶恐萬分,“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下,孩子就……我好怕,我保護不了他怎麽辦?”

微嘆一口氣,蘇時鶴無奈的勸慰,“不會的。好生将養,好好把他生下來,我們還有很長的日夜要一起過。”

陸錦玉搖頭,“可是我怕,我真的怕。”

自大婚之後,他就不知道因為多少小事哄過她,也許是這幾日疲憊,蘇時鶴對着她也冷淡了幾分,抽回手,“那你要我怎樣?”

一直泡在人情世故中長大,陸錦玉怎會看不出他此刻的不耐,兀自咬唇低頭,她強壓下心中萬般滋味,重新揚起笑。“我知道我現在情緒不穩,惹了阿時不快,你也不用再理我的。左右,我不過就是如此的苦命,若真保不住,也是我無福。”

“說什麽渾話。”複扶着她躺下,蘇時鶴眼中柔情又起,他安慰道,“等過些時候,我求陛下派一宮中太醫前來相看,為你好好開幾副藥,一定會沒事的。”

笑顏中這才添了幾分真心,陸錦玉靠在他的腿上,拉起他的一只手意圖去觸碰小腹。“阿時憐惜,便比什麽都重要。我想我福薄,可阿時總歸是福澤深厚之人,你常來陪陪孩子,也好。”

手還沒碰到,蘇時鶴就倏地站了起來。

眼神一僵,陸錦玉錯愕的看向他。

“我只是突然想起來,有些急事。”握拳抵在唇邊咳嗽兩聲,蘇時鶴為她掖好被角,便意圖離開。

塗了蔻丹的手攥緊被角,陸錦玉問:“阿時,是接着去看修容吧。”

“你放心,我會常來看你的。”蘇時鶴沒有回應,只留下了這麽一句。

收回目送他遠去的背影,陸錦玉姣好的面容卻漸起了狠意。

她要的東西,誰都不能擋路。

——

陸修容是被人搖醒的。

夢中的人還在笑着給她紮燈籠,一睜開眼,卻是怒氣沖沖蘇時鶴的臉。

“你怎麽不等我就睡了?”

揮手把他推遠了一點,陸修容坐起來,擁着被子。“王爺沒說要妾等。”

蘇時鶴坐上來,語氣抱怨,“什麽都要我說,豈不是命令?”

“……”看向他坐的位置,陸修容默默的想,這床又得重鋪一次了。

拉着她床帷幔的一角,蘇時鶴又見她披散頭發一副居家的樣子,情不自禁笑笑,“本王今夜住這裏。”

陸修容沒有思索,點點頭,“好。”

眼中欣喜的神色瞬間更大,蘇時鶴迫不及待的去寬衣脫鞋。

身後的陸修容就抱着被子走下床來,直接要出去。

餘光撇到她的動作,蘇時鶴衣服剛脫了一半,便耷拉着半邊的袖子去扯她。“你做什麽?”

“王爺不是要住此處?”把懷裏的被子又往上抱了抱,陸修容滿臉理所當然,“自是給你騰地方。”

她說的實在太過正經,蘇時鶴都幾乎要懷疑起自己,“你什麽意思?你我夫妻,不一起睡?”

貼身的地方,還放着她的同心結,陸修容望着他發笑。“王爺,是顧念着阿姐現下孕中,滿足不了你嗎?”

“你是這樣想我的?”臉色紅白交替,蘇時鶴氣出怒意。

本來被吵醒就憋着怒氣,陸修容往後一退甩開他的手,“王爺若是需要,便去找別的女子。”

含着怒意的雙眼又看了看她,蘇時鶴不知想到了什麽,反而笑了起來,“怎麽了,是不是真的以為你是阿玉的妹妹,我便把你當做了她的替身?”

不懂他的腦回路,陸修容此刻只想找個安穩地方去睡覺。運氣好的話,她還能接上方才的那個夢,她胡亂敷衍的點着頭。

蘇時鶴就更覺自己的猜測沒錯,“不用這樣想,我從來将你們分的很清。”

當然分得清了,不然為何落得一身傷又失了重要之人的獨獨是她。陸修容低頭,突然問:“王爺,你費盡手段把我接回來,到底想要做什麽?”

若說是要訓誡她對他們王府的“折辱”,又為什麽大晚上來這裏扭捏。

蘇時鶴沒想過她問的這般直白大膽,與之前小心揣測他心意的樣子那般不同,倒也可人的,他輕咳一聲,“你既回來,前塵本王便可不做追究,往後一切照常。”

“照常?”陸修容像是聽了個莫大的笑話,“王爺,你清醒點吧!”

“如若不是你拿別人的性命逼迫,你以為我為何會跟你回來?現在,你以為還能用什麽威脅我跟你安穩度日?此處王爺喜歡,就只管去睡,莫要煩我。”

腳步匆匆,直到身後再沒有人追上來,陸修容才放松呼一口氣。

側屋裏沒人,她抱着被子,也不管裏面的炭火燒的旺不旺,直接脫了鞋躺倒安睡。

困意襲來,雖睡的不太安穩,卻終是沒有再做夢。

天蒙蒙亮的時候,陸修容坐起來目光渙散的發呆,全然沒注意到床邊新出現了個炭盆,裏面的火光都還在明滅。

“姑娘醒了!”秋雲端着水盆,推開門進來,“奴婢來服侍您洗漱。”

由她扶着起身穿那重重疊疊的衣服,陸修容坐在梳妝鏡前的時候,忽的挑眉,“你怎知我在這裏?”

像是本就在等她問這些一樣,秋雲激動起來,“是王爺交代的,王爺今日吩咐了好多,都是怎樣侍奉姑娘,對姑娘上心的緊呢。而且還說,往後每日早晨去給長公主的請安,也都免了。”

“這是恩寵?”陸修容問的沒有波瀾。

“自然是恩寵,自古少有的!”

呵了一聲,陸修容閉上雙眼,可她原本,就不用再做那些。

接過她手裏的梳子,陸修容自顧自梳了個松散的發髻,走到院子裏曬太陽。

也不知道埋下的那幾壇酒怎樣了。

正想着,李嫣的嬷嬷領着人走到她面前。

“王妃,該去一同用早膳了。”吳嬷嬷看上去很客氣,甚至同她微微欠腰,全然看不出之前無端為難清葵的是她。

陸修容定定看她許久,忽然笑起來,“好,走吧。”

只帶了秋雲,陸修容來到李嫣的院子,旁的幾位都已落座了。

匆匆掃過去,蘇時鶴面色不善,李嫣與陸錦玉皆是一臉的笑意,殷切的看着她。再細看,才發現他們的碗筷都有動過的痕跡,俨然是已經吃過了。

吃到半途,才想起她,能有什麽好事。

面上不顯,陸修容客客氣氣的行完禮便坐下來。

“嘗嘗這個湯。”蘇時鶴勉強笑着,親自動手盛一碗湯放到她面前。

只瞧了一眼,陸修容就搡遠了些,“王爺不了解,我早晨不喜歡吃這般膩的。”

似曾相識的對話,陸修容見桌上的三個人這下臉色都難看了,心情才舒暢了不少。

徑直看向李嫣,陸修容問:“長公主喚我前來,不知所謂何事?”

“你這是什麽态度!”李嫣擰眉,不悅道。

蘇時鶴倒先坐直,護到了陸修容的身前,“母親,那件事本來我也不同意。”

不知到底在争執什麽,陸修容見李嫣一臉吃癟的表情,也漸沒了耐心,“若是無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被兒子當面駁了面子,李嫣的架子也端的艱難,梗着脖子道,“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等了等,陸修容卻沒有應聲,李嫣才只能幹巴巴的繼續說,“錦玉此胎不穩,她找過高人,說這孩子命中有煞,需要一個人為他擋災,才能安穩生下。”

總算是聽懂了,陸修容慢條斯理的拿起一塊芙蓉糕,“哦,所以我就是那個擋煞的人?”

“能為王府長子擋煞,乃是你的福氣!”李嫣柳眉倒豎,喝道。

了然的點點頭,陸修容幾下吞下芙蓉糕,又繼續拿起來一塊,“阿姐呢,你如何說?”

“修容。”甫一開口,陸錦玉就先滑落下兩行淚,“此事姐姐也是沒法子了,高人說,擋災之人必須是和胎兒有血緣的,我的血脈至親便只有一個你了。你放心,我問過的,對孩子有危險的煞卻傷不了大人。”

又吞完了那塊芙蓉糕,陸修容看着空了一半的盤子,笑笑。“也不能這麽說,論起血脈,阿姐不是嗎,王爺不是嗎?”

表情有一瞬間的微妙,陸錦玉低頭不語,淚落的更快。

“夠了。”蘇時鶴突然伸出手,宛如安慰一般的拍拍陸修容,“我早說過,這種沒根源的話不可信,便算了。”

李嫣卻先急了起來,“什麽叫沒根源?事關子嗣,絕不可含糊!”

而後又看着陸修容。“錦玉懷着孩子,本就身體不好,王爺又是府中支柱,絕不能出任何意外,必須只有你來!”

“母親……”

“可以啊。”推開他搭在自己腿上的手,陸修容揚眉,“其實長公主不必說這般隐晦,只有我的命最不值就是了。要我做擋災之人也可以,我有個條件。”

冠冕堂皇的人被戳破心思,往往都會惱羞成怒,李嫣哼道:“出身低賤,又在西北蠻荒之地待了幾天,更加不知規矩。說,有什麽條件!”

全然不在乎她前面的話,陸修容笑意淡淡看向她身後站的吳嬷嬷,輕輕巧巧一指,“我要賞吳嬷嬷掌嘴,那日清葵挨了幾板子,便賞幾次。”

貫來沉穩的吳嬷嬷,剎時短暫的撕裂了一下和善的面孔,露出一絲憤恨。

見李嫣面容緊繃,似是要說些什麽,陸修容先她一步開口。

“不是長公主自己說的嗎,王府子嗣,重于一切。”

頓時被噎住,李嫣瞪她許久,才往後揮了揮手,吳嬷嬷就被拖了出去。

垂下眼眸,陸修容脹得摸了摸肚子,她幾乎吃掉了一整盤的芙蓉糕。

“記住你今日做的,”李嫣站起來警告她一聲,惱恨的離去。

陸錦玉則擦幹了淚,愧疚又交雜欣喜,“多謝妹妹,那我便去準備了。”

擋煞所用的乃是厭勝之法,需要在她的院子裏動土埋些東西的。

眼下就只剩了她和蘇時鶴。

陸修容難受的抱着肚子站起來想走,又被攔下,她回眸看去。

“為何你,變得這麽多?”蘇時鶴看向她的雙眼,喃喃,像是在懷念着什麽。

陸修容垂下眼睫,“王爺不喜?”

若是惹他不喜,那可太好了。

蘇時鶴卻莫名其妙的高興起來,“你如何都好。方才沒有同你說,我雖攔不下母親,可我說服她同意了另一件事。再過半月将在府上辦一次賞春宴,京中所有達官顯貴都會來。”

屆時,他會給足她王妃的面子,那些紛紛揚揚的流言便也該至此停歇了。

興趣缺缺,陸修容點了下頭就拂開他的手,等來到外面的時候,吳嬷嬷已被人按着掌完了嘴。

望見她唇邊的血污與臉上的腫脹,陸修容沒來由的惡心,那芙蓉糕吃多了也黏嗓子,她突然沖到一旁,幹嘔了兩聲。

吳嬷嬷怨恨的盯着她。

等陸修容擦幹淨嘴角回頭,就正對上她的眼神,“其實我想不明白,我與你算得上是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對付清葵?”

她問的輕聲,像是只說給自己的喃喃。

吳嬷嬷擡高了下巴,露出陸修容曾目睹過無數次的不屑與倨傲,“就因為你不配,錦玉小姐身份尊貴,才配做相爺的女兒,王府的主人!”

又是這樣的陳詞濫調,陸修容扭過頭,眼中墨色深沉。

——

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卻還是很快就過去了。

陸修容的院子被翻過幾遍,陸陸修修埋進去了幾樣東西,她都不是很在意,只坐在床邊寫字看書。

許是近日來朝政清閑,蘇時鶴日日都來她這裏,即便得不到幾個笑臉也要與她說上幾句話。

今日又是如此。

“王妃,我命人給你送來的衣衫,你可還喜歡?”

她坐在窗邊讀書,他就站在窗下瞧她,興致勃勃,新換的衣服更顯的他姿容煥發。

擱下手中的書卷往旁看了一眼,陸修容實際上還沒有試過那衣服,他幾番追問,只好敷衍,“喜歡。”

“那快換上,我們該去前院了。”

絲竹之聲都已經傳到了這裏來,想必是賓客都已至了。

心知他此刻既然來了,就容不得自己說不去,陸修容沉着臉去關窗。

蘇時鶴抵開一絲縫,戲笑,“又不是沒做過,害羞什麽?”

提起裙子,陸修容淡淡望了望他,直接上前将所有的門戶大開,随後就去脫衣服。

“陸修容!”沒料到她是如此反應,蘇時鶴瞬間收了笑咬牙,先瞪着所有的下人們低頭,就手忙腳亂的關好門。

換好衣服出來,他還在背對着她生氣,陸修容也不在意,只站到了他身側。“走吧。”

低頭一看,又是顏色相近而圖案應和的衣服。

滿意笑笑,蘇時鶴撚起她的臉,端詳一二,“還是素了一些。”

驀地想到了什麽,蘇時鶴噙笑彎下腰,捏着她的下巴就吻向她的唇側。

剎那間瞪大雙眼,陸修容倉促轉頭也躲閃不及,唇角相抵,下巴被掐的更用力。

氣惱的咬着牙關推開他,陸修容漲紅臉。

“這樣便好多了。”蘇時鶴忽略她滿面的怒氣,“我為你準備了一份驚喜,你莫要再如此般死氣沉沉。”

“陸修容,笑一笑。”蘇時鶴強迫的攬住她的腰,“只要你笑一笑,我就什麽都答應你。”

用力的擡起手背擦擦嘴角,邁出她院子的時候,陸修容扭頭,果真又看到了守在她院門前的侍衛們。

咬唇,陸修容真的綻放了絲絲笑意,清澈的眸子望着他,“王爺,今日過後,撤了我門口這麽多侍衛好不好?”

眼神晦朔不定,蘇時鶴最終對她一笑,“好。只要你今日乖乖的,還有,要喚我夫君。”

“……夫君。”

另一邊的院子裏,陸錦玉也梳妝完畢,由丫鬟扶着走出來。

“真熱鬧,是不是?”陸錦玉手掐着丫鬟,笑的猶如盛放芙蓉。

強忍着疼,丫鬟陪着笑點頭。

陸錦玉笑得更加雍容,孕中的人到底圓潤了些,可在她身上這種風韻反而迷人,她意有所指,“那我們便去錦上添花,讓這宴會更熱鬧些。”

“今日都給我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盯緊了陸修容。”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