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紙條

紙條

林彥景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過這個人了。

細想起來，她和李嘉年的生活習慣應該迥然不同吧，似乎只有那一周，算是頻繁遇見，所以那幾天的記憶才會那樣漫長詳細。

那一周過後，兩個人就像回到了互相認識之前，毫無交集。二樓和四樓的距離，似乎更加明顯。

林彥景在心裏嘀咕，李嘉年總是出現得很意外，算不準哪一天才能遇見。

跑操隊伍還沒盡，林彥景繼續出神，看看腳尖又看看賀新陽後腦勺，希望早點看到人群末尾。

正當林彥景默默數賀新陽頭發絲的時候，他轉過頭問：“彥景你看到沒？剛剛那個男生，就是上次升旗儀式前，在銀杏樹下等你的那個男生。”

林彥景一頓，朝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又看回來。

“你說得好暧昧，銀杏樹下等我？這是什麽戀人約會的場景？”

“你也知道這是戀人約會的場景啊，但他的确是那樣等過你，我只是複述客觀事實，可沒有生編亂造。”

林彥景被他說得心裏一動，又像是心虛，心說好像還真是，但嘴上依舊表示：“反正不是。”

“但他剛剛那樣，哪裏是在跑操，光看着你，都跑掉隊了。他那個眼神裏，是不是都是依依不舍啊。”賀新陽越說越來勁。

“請停止你的發言，專心看隊伍，等下到我們了。”林彥景直沖後背給他一拳。

七班跑完兩圈的時候，鈴聲都響完好一會兒了，将近六點，林彥景跑完已經出了一身細汗，準備回宿舍洗澡。

等下要排隊洗澡，肯定沒時間去食堂排隊吃飯，她打算回去問問舍友去不去買飯，如果去的話，就托她們順手帶個面包。

走出操場大門的時候，她被人一把扯住校服袖口，也被叫住。

“你怎麽還在這裏？”林彥景先是吃驚，看見是李嘉年之後才呼一口氣，又收回袖子，問道。

“去不去吃飯？”李嘉年又是不答反問。

林彥景反應過來，他是在等自己，先覺得奇怪，又覺得有些不安，總之亂糟糟的情緒都在心頭，理不清化不開。

林彥景正想開口，問他為什麽在這等她，轉念又想到剛剛賀新陽說的話，一時間什麽都說不出來，有些不知所措。

“額，我不去了，要回去洗澡。”

“你不吃飯？”李嘉年以前也聽過同學抱怨下午時間緊張，但他自己從沒感受過，反正遲到與否，他也不在乎。

但是，他的生活裏出現了一個林彥景，讓他也開始注意到規律的校園生活，嫌棄這短暫的傍晚時光。

“我叫別人給我帶了，呃，我要回去了，拜拜。”林彥景略帶忐忑地說完，轉身小跑回宿舍了。

她說不清為什麽跑，其實她剛剛已經跑累了，但她惦記着熱水要排隊接、浴室也要排隊用，只希望快點。

還有一個原因，她半知半解地意識到，可能李嘉年是對自己不太一樣。

至于哪裏不一樣？不一樣意味着什麽？她不敢多想，不敢深想。

在還沒法正面面對這種疑惑的時候，林彥景已經隐隐約約預測到，或許李嘉年這個人，會和自己産生越來越多的交集，也可能……會很大程度地改變自己原本波瀾不驚的高中生活。

洗漱完畢後，離晚讀只有幾分鐘。

剛剛跑操結束後，舍友們已經分別配合好，一個幫忙買飯，一個幫忙接水，而林彥景錯過了請她們幫忙帶晚飯的時機，所以沒有吃上晚飯。

她準備去教室吃餘舒雲之前給的零食，對付一晚上。

自習鈴先林彥景一步進入圖南樓，她踩着尾調走到自己座位，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份打包的飯，臉上挂滿了疑惑。

她看看餘舒雲，結果餘舒雲卻一臉八卦地盯着她看。

“你怎麽回事？老實說。”

“什麽怎麽回事，我就跑操洗澡來教室，無縫銜接，連飯都沒吃。走讀生不用跑操的快樂，什麽時候能讓我感受一下？”

林彥景看她，也不知道這飯從何而來，幹脆一屁股坐下。

“就剛剛，一個長得還不錯的男生，從窗戶把這個飯遞給我，指名道姓地讓我放在你桌上，就是全程沒什麽笑臉。”餘舒雲一臉揶揄。

“就是說你知道飯是誰送的呗，那你還問我怎麽回事。”林彥景嗆她。

班上的朗讀聲漸漸響起，她倆降低了音量，但還在你來我往地問。

“我知道飯是哪裏來的，但不知道飯是為什麽來的，诶，那男生好像是之前來堵班主任的那個男生吧？”

“估計是他吧。”林彥景心想也不會有別人了。

“所以你們怎麽回事？這麽熟？還給買飯？不是已經在談戀愛了吧。”

“沒——有——”

“行吧行吧，不問你了。看你一臉不知情的樣，就知道沒有，趕緊去外面把飯吃了吧。我剛剛給你接了水，還有啊以後來不及就先吃飯，晚上回去洗澡，別天天養成一些不吃晚飯的惡習。”

“好的，小雲媽媽。”林彥景賣可愛，餘舒雲拿出英語書開始讀。

林彥景被白一眼，也不管，提着飯拿着水就去露臺上了。

她把水杯和飯放在護欄上，其實護欄有點高，頂端已經快到她脖子了，這麽吃飯有點別扭，但沒別的東西可以放，她只能這樣，吃一口飯得擡一下手臂。

吃到快見底的時候，林彥景看見，透明打包盒底下壓着一張小小的方塊，是張折好的紙。

林彥景拿出來打開，裏面寫着一句話：“吃飽飯＞空着肚子洗澡、上晚自習，你不懂？”

哪裏是吃飯和晚自習的問題，林彥景在心裏嘀咕，下午排隊吃飯就不能洗澡，晚上回去還是得排隊洗澡，那樣就趕不上熄燈了。

“他還以為自己很有道理，知不知道什麽叫實踐出真知。”林彥景折起那張紙放回口袋，自言自語。

林彥景嘴上嫌棄，但心裏卻生出一堆小花，有的是感動、有的是意外、也有的開出欣喜。

圖南樓四樓層，原本在露臺站着玩手機的一個男生，剛剛不知道因為什麽，盯了一眼樓下就把手機收回口袋裏，然後就兜起帽子，下巴搭載護欄上，一直盯着二樓露臺。

良久，二樓露臺，一個女生吃完飯，拿起水杯和打包盒離開。四樓露臺的男生又掏出手機。

又過了不知多久，鈴聲響起，他也不知道這是哪道鈴聲了。

沒有學生出來，那應該是晚讀結束、晚自習開始的鈴聲。

這道每天都會響的鈴聲，明明沒什麽特殊意義，李嘉年聽到之後卻好像福至心靈，自我鼓勁似的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然後打開□□，找到名為林彥景的會話框，輸入“我喜歡你”。

打四個字很快。

輸入框那個閃爍的黑色小杠跳了很久，他也沒有再寫別的，又等了幾秒鐘。

秋天的晚風，越吹越緩，他閉上眼，摁下發送鍵。

睜開眼後，他盯着聊天界面。

上一句是林彥景的“晚安”，下一句是他的“我喜歡你”。

兩行字挨得這樣近，讓他生出錯覺，似乎已經回到那個周六晚上。

他收回手機，像是剛經歷完三千裏長跑比賽，洩力癱在護欄上。

具體什麽感受，他說不清，好像如釋重負，又好像心中惴惴，在等待裁判公布他的最終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