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短晝

短晝

天黑得越來越早,氣溫逐漸穩定下來——穩定地冷下來,白晝縮短,時間好像變快了。

荊澤中學的學生們感覺日子越過越急,周一到周五的距離都顯得不那麽長。

林彥景感覺最近的溫度把自己的意識都凍住了,犯困更嚴重了,行動和意識都遲緩了。

這個周末林彥景回了趟家,冬天臨近,回家也越來越累,人穿得厚厚的,東西鼓鼓的,實在不便行動。

在家兩天,林彥景主要的時間都用來寫作業和煨被窩了。

周六下午,林彥景陪奶奶去了一趟鎮上的衛生院,拿了一些常備藥,祖孫倆逛了逛街上的超市,這是倆人唯一一次出門。

當然,這周末林彥景和李嘉年都各回各家了,連“周末情侶”也當不成,只能網戀。

周日下午回學校之後,林彥景又忙了起來。

荊澤中學兩個學部的期中大考臨近,高二年級的學習氛圍眼見着緊張了起來,各科任務都重了不少,這幾天她光顧着學習了。

周三的一個晚修間隙,李嘉年跑到七班外面,在窗外盯着她看,她都在埋頭寫作業,根本沒發現。

不過這也有個原因,她的座位輪着輪着,就到最裏面那一組了,靠着內側的牆壁,兩人隔着幾排課桌,餘光再怎麽瞄也瞄不到。

李嘉年隔着窗戶等了等,本來想要不要讓人把她喊出來說兩句話,但最後還是回去了。

他悻悻地走回去,感覺又回到了過去的無聊時光。

周四晚上,林彥景快把自己給學進去了,渾身都是低氣壓,最近的課業真是太重了,每個老師都像是要趕任務一樣發試卷和練習。

賀新陽叫她,她都沒聽見,還是餘舒雲在桌子下來拽了拽她,她才反應過來。

“怎麽了?”林彥景放下筆,一臉疲憊、雙眼無神地問。

“出來,帶你去外面透透氣。”賀新陽說。

林彥景又提起筆,低下頭,不想理他。

“哎,不是,逗你的。要去領之前英語書寫大賽的獎品和獎狀,分兩個區領,我們班獲獎的同學比較多,快起來,我們一起去領回來。”

聽他說正經事,林彥景這才從餘舒雲椅子後面走出,又跟他出了教室。

走出教室的那一刻,她覺得出來是一種明智之舉。

外面的空氣雖然冷冽,但真新鮮啊。

教室裏鎖門關窗的,雖然暖和吧,但滿屋子的二氧化碳,待久了沒人不犯暈。

“是不是出來透透氣很不錯?我看你臉色都好了。”賀新陽邀功一樣問她。

“确實,雖然有點冷,但感覺從內到外都被清理了一遍,燥郁都被吹走,我從頭到腳都醒了。”

兩個人到了四樓的行政辦公室,分別去排隊領獎狀和獎品,領完又在一邊清點數量,核對名字。

全部弄好,兩個人才往二樓走。賀新陽抱着一堆獎品,林彥景就拿着一袋子獎狀。

走到三樓樓梯間轉角時,兩人都一陣斷斷續續的嗚咽聲,疑惑又警惕地對視一眼。

聲音好像是從樓下傳來的,他們快步下樓梯,在二樓走廊處停下,聲音明顯清晰很多,指向性也更強。

忽然,賀新陽走到護欄前,看見了底下的一群人,也弄明白了嗚咽聲的來源。

見他不懂,林彥景知道他應該看到了什麽,于是走上前,一低頭就看到一群人圍着一個人,幾個人把那人摁在地上,另外幾個人在旁邊手舞足蹈,嘴裏不知道說些什麽,旁邊是一個破舊的移動式集裝箱,也是工人居住的臨時隔板間,現在應該沒人。

見狀,林彥景想起了那天在小道上的場面,心裏一陣惡寒,惡寒一陣子又變成無奈。

“班長,這樣的場景,你見過嗎?”

“聽過很多,也見過幾次。”賀新陽頓了一下,說道。

“他們為什麽要這樣,明明都是學生,沒什麽利益糾葛,更談不上深仇大恨,怎麽會到這種地步?”

“我也不理解。這種事跟老師說也沒用的,之前報告過的有用嗎?後面還會繼續發生。全校有誰不知道會有這種事發生嗎?不會,只是事情難以解決,就算追根究底把這次解決了,也會有更難搞、更可怕的會發生。”

賀新陽說完,林彥景沉默。

“這裏離辦公室也不遠吧,難道沒有一個老師聽見嗎?就算聽不到,一樓二樓的辦公室、晚自習坐班的老師,總有能聽見的,但是沒有人管這些,霸淩者、受害者、旁觀者都很難處理,公開處理或私下處理都很難有完美的解決方式,似乎只要沾上校園暴力,就很難判定對錯和給出處理結果。”

賀新陽越說,聲音越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逆光,表情也看不清了。

沉默良久,兩個人正準備走,林彥景轉身的時候,感覺自己掃過一個很熟悉的身影。

在那群人旁邊,有一個人在稍遠處蹲着,像是局外客又像是劇中人。

他又是一副混不吝的樣子,看着這一出不良少年欺負同學的把戲。路燈灑在他的後背上,卻顯得陰冷。

林彥景知道那是誰,可能是剛剛賀新陽的一番話讓她情緒低下來,她強烈地想去問他一句為什麽還會出現在那裏。

但之前他也說過吧?他不參與,但可能會旁觀,也不會改變,這種模糊的說辭,讓人很難分出對錯黑白。

或許糾結黑白對錯的本就是少數人。

“班長,你先回去吧。”

“嗯?”兩個人的情緒都不是很好,話語也很簡短,似乎多說幾個字都很耗精神。

“我有認識的人在下面,就是……那群人旁邊,我要去問他一些事。”林彥景直言。

“是很重要的人嗎?”他看見林彥景點頭,回頭看了看,旁邊有一個男生蹲着,這時已經轉頭朝他們看來。

不知道是感覺到他們站在上面很久,還是無意間轉頭看到,但現在,他慢慢站起來了,盯着這邊。

賀新陽認出來了,就是那個男生,在林彥景面前出現幾次的、十七班的、臉色陰冷的男同學。

“彥景,”賀新陽遠遠看着李嘉年,卻低聲問身旁的林彥景,“你們關系不太一般,對不對?”

林彥景在賀新陽面前往往說不出假話,因為他平日裏給人的印象就是大方溫暖,明朗善良,不會刻意地接觸誰,但對誰好就是衆人皆知的好,對不喜歡的人不會惡語相向,但會把距離拉得很遠。

憑心而問,她不想和太多人分享自己的私事,但是賀新陽問起,她很難說謊。

“對。”林彥景答道。

“那是什麽關系?”賀新陽覺得自己越界了,仿佛在逼問,但他又很想知道答案,即使他已經有預感,答案不會是他想要的。

“班長——”

“不用這樣叫我,”賀新陽打斷她,“是什麽關系,你能直接說嗎?”

賀新陽不再盯着李嘉年,而是盯着下面那盞路燈看,因為他已經不在下面。

應該已經朝這裏走過來了吧,賀新陽想。

“早戀的關系。”林彥景終于開口。

賀新陽把最近一系列覺得奇怪的事情都回憶了一遍。

教室門口堵林彥景的人、銀杏樹下等她的人、在操場發脾氣甩臉色的人、校運會大本營不用他折回去搬運的桶裝水、餘舒雲跑完三千米後消失的林彥景……

這一刻他終于想清楚這一切,把這些畫面連貫起來,像是歷經幾十天破了一樁懸案,但實際上不過短短幾秒。

樓下,旁邊的那群人聽見李嘉年走動,也朝他們這邊看來,發現賀新陽和林彥景在注視這一切的時候,那群人就作鳥獸散了,對着地上那人指指點點了一會兒,就各自離開。

那個人也起身了,朝着隔板間的另一邊走去,然後消失。

賀新陽轉過來,問林彥景,“你還要去問他事情嗎?”

林彥景又點頭。

“那你把獎狀給我吧。”賀新陽垂頭,提走她手上的獎狀,袋子的背心挂在手臂上,抱着獎品轉身離開,林彥景心裏有些不安,因為賀新陽少有這樣不虞的神色。

賀新陽路過樓梯間小門的時候,看到了李嘉年,只見到一眼,就收回目光,順着走廊朝着七班走去了。

林彥景準備下樓梯,去找李嘉年,剛走進樓梯口,就看到人站在那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