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房門手把涼得灼人,夏清和松手,去護士站要了條毯子,想了想,就拜托一個護士幫忙去送一條毯子。
夜色厚重。
夏清和癱在椅子上,一動都不想動。
這麽多年,隔再多年,她還是沒辦法像她爸爸犧牲之前去面對路家。
她從桌面上拿起手機,回了周之晏的消息。
複雜的情緒稍微褪了點。
她起身,踏上回家的路。
翌日,夏清和把病歷和檢查單都給了白珏,說了幾句,白珏震驚道:“你都知道了還讓我去說一遍幹嘛?”
夏清和雙手合十:“拜托拜托!”
白珏說:“行行行!”
查完房,白珏去跟路家兩口子交代病情,夏清和在辦公室待着,沒一會兒,白珏就回來了,說:“完成任務了。”
夏清和讨好地笑笑,“請你吃飯?”
“行啊。”白珏一笑說:“讓大明星請我吃飯呗。”
夏清和愣了下,笑道:“原來在這兒等我呢。”
她點頭,說:“讓他親自下廚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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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珏一臉滿意地點頭,又說:“兩口子的女兒來了,挺漂亮一姑娘。”
路凝來了啊。
白珏起身說:“我走了哈,一會兒主任看我不在辦公室又得罵我了。”
夏清和彎唇點頭。
白珏走後,夏清和翻着病歷本,她手裏剛接了個病人,手術定在明天下午。
沒一會兒,她辦公室的門又被敲響了。
門一直是虛掩着,夏清和沒擡頭,說:“請進。”
一時沒有門的動靜,她擡頭。
路凝在門口猶猶豫豫,見她看過來,才抿唇露了個小心的笑,說:“姐姐。”
夏清和笑起來,起身,指了指她對面的椅子,說:“小凝,進來坐吧。”
路凝點頭,把門推開,人進來,又把門虛掩上。
兩人坐下。
“路叔叔說,你在京城上大學。”
路凝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她會主動搭話,意外地笑起來,說:“嗯,在京城航空大學,學航天制作。”
“挺好的。”夏清和說,“很厲害。”
“姐姐,”路凝問,“你過得好嗎?”
“很好,”夏清和笑着說,“安城也很好。”
路凝點頭,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夏清和也是,她抿着唇。
當時她和媽媽搬家離開時,路凝才五歲,她知道什麽呢,又明白什麽呢。
桌面上的手機解救了夏清和。
“産科嗎?……好,我現在過去。”
挂了電話,夏清和說:“産科叫我去會診。”
她看着路凝,聲音溫和地說:“你回去吧,好好照顧叔叔阿姨。別太擔心,阿姨的病沒那麽嚴重。”
路凝點頭,說完,夏清和又看了她一眼,十幾年沒見,她們都變了,變得陌生。
夏清和沒再停留,出了辦公室,坐電梯去了産科。
夏清和進了産科病房,産科醫生蘇煙對她招手,“夏醫生。”
夏清和走過去,為了病人隐私,蘇煙把隔離簾拉上。
病床上,病人挺着大肚子,看着卻很小,直勾勾地瞅着夏清和,肚子上連着胎心監護,她自己也連着心電監護儀,吸着氧。
蘇煙說:“這是心外的住院醫師,你不信我說,信她說你的心髒吧。”
夏清和擡眼看了看監護儀上的數據,問:“哪兒難受?”
王嘉瑜啊了聲,小聲說:“胸悶,感覺呼吸不上來。”
蘇煙說:“三十五周了,也可以做手術。”
夏清和拿着她做的心髒彩超和胸部CT看了眼,眉頭一皺,說:“膈肌上移,心髒移位。”
王嘉瑜趕緊說:“不行啊醫生,我媽說了孩子不足月生出來不好。”
蘇煙看夏清和,一臉看吧,人家不同意手術。
夏清和也是第一次聽這個說法,頗有些無語,她把心髒移位的危害告訴王嘉瑜,蘇煙也說這個月份孩子都發育好了。
王嘉瑜一臉猶豫地搖頭,剛要說話。
病房裏突然變得吵嚷起來,一道中年婦女的聲音出現:“我女兒呢!哎呦喂,我就出去一趟。”
下一秒,簾子刷得被拉開。
中年婦女看着站着的兩位醫生,氣焰消了下去,随後看見王嘉瑜一臉警惕和不安的表情,心裏一驚:“哎呦喂,乖女兒,這是怎麽了?”
王嘉瑜擡頭,中年婦女說:“是不是醫生們給你說什麽了?”
中年婦女在夏清和和蘇煙臉上掃了一圈,看她倆年輕,聲音尖細道:“這麽年輕,醫術能行嗎?怪不得我女兒都不相信你們。這市醫院都成這水平了?”
蘇煙皺眉道:“這是病房,請你安靜,別打擾別的孕媽媽休息。”
中年婦女沒再說話,站在王嘉瑜面前,一副護犢子的模樣。
夏清和溫聲說:“您先出來,我們把孕婦病情給您說一下,她的身體……”
夏清和話都沒說完,中年婦女直接打斷:“我閨女的身體好着呢!前幾個月吃得好好的,怎麽會出問題?!連着這線有沒有輻射啊對我大孫子有沒有影響?是不是你們醫院誤診了!我閨女健康着呢!我大孫子也是!”
夏清和感到無語和心累,蘇煙只說:“希望您和孕婦好好考慮,考慮清楚了可以來辦公室找我,畢竟事關生命。”
兩人出了病房,背後還能聽見中年婦女的碎嘴,期間夾雜着同病房孕媽媽的勸說。
夏清和心想,十有八九沒勸成。
夏清和說:“産科真的好心累。”
“是啊。”蘇煙苦笑,說,“碰見這種沒有主見的孕媽媽和不講理的家屬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隔天,在食堂碰見了蘇煙,蘇煙告訴她說,王嘉瑜出院了,說沒幾天了,等足月再生。
夏清和嘆了口氣。
下午,夏清和上手術,結束時天都黑了。
她還帶着口罩,只餘一雙眼睛在外面,走到拐角,夏清和步子一頓。
猶豫了會兒,推開一間病房進去。
路道遠的笑聲停了,路阿姨對她笑笑喊聲虞虞,路凝小聲喊了句姐姐。
夏清和點頭,挨個喊了人,然後問:“阿姨是不是明天出院?”
路凝說是。
夏清和說:“別太擔心,正常生活,每隔半年做個心髒彩超。”
路阿姨笑着點頭,看她裝扮,問:“剛下手術啊?”
夏清和嗯了聲,說:“我先去吃飯了。”
路道遠看了眼路凝,路凝會心,說:“姐姐,我也沒吃飯,和你一起吧。”
兩人去了食堂,這個時間食堂人已經不多了,兩個人找了個地方坐下。
夏清和溫聲問:“小凝,你要說什麽?”
路凝擡眸,夏清和眼神溫和。
路凝低了低眉,勺子攪着南瓜粥,說:“姐姐,你還會回南城嗎?”
“當然會回了,”夏清和笑了聲,說,“每年我都回去祭拜父母。”
路凝頓了頓,小聲說:“姐姐,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夏清和抿唇,說:“我們都長大了,南城是小時候生活的地方。”
路凝掉了滴眼淚,又擡手抹去。
夏清和不忍心,又聽路凝問:“姐姐你怨我爸媽嗎?”
夏清和笑了笑,說:“沒有什麽怨不怨的。”
她收起筷子,飯明明沒吃兩口,想開口說吃飽了先走,但看見路凝一抖一抖的肩膀,心裏一軟,說:“小凝,你如果來安城,也可以來找我。”
路凝淚眼朦胧地看着夏清和,很小幅度地點頭,然後是重重點頭。
夏清和笑了笑,又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路凝還在吃,她從兜裏拿出手機,看了眼消息。
昨晚周之晏和夏清和打了會兒視頻,早上夏清和發了條消息,說今天有手術,到現在她還沒來得及看手機。
回複完周之晏的消息,路凝也吃好了。
兩人又一起出了食堂。
夏清和讓路凝回病房,然後她自己回了家。
回家洗了個澡,剛和周之晏打通視頻,手機還沒擺好,又被一通電話叫回了醫院。
周之晏眉眼溫和,還有點擔憂,說:“穿好衣服,夜裏涼。”
夏清和點頭說了句好,挂了電話,急匆匆地回卧室換了件衣服。
周之晏放下手機,問旁邊的肖安,後天我是不是可以休息一天。
肖安說嗯。
周之晏說訂回安城的機票。
一出門,涼風習習。
夏清和低估了夜裏的涼,只穿了件薄外套,吹得她打了個冷戰。
到了醫院,夏清和直奔急診,又碰見了蘇煙。
還有王嘉瑜。
王嘉瑜安靜地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身形單薄,肚子卻大。
身邊之前見過的中年婦女還在哭天喊地。
護士拿着氧氣面罩擠壓,夏清和用聽診器聽了聽心跳,随後護士給她連上心髒監護儀,又上了胎心監護。
中年婦女在蘇煙的詢問下,顫顫巍巍地說:“晚上吃完飯還沒事,我洗完碗,一出來就看我閨女躺在那兒了。”
中年婦女抓着蘇煙,說:“醫生,你得救救我閨女啊!”
蘇煙說:“您別擔心,我們會盡力。”
一系列檢查做完,王嘉瑜迷迷糊糊地睜眼。
護士拍拍她的臉問:“王嘉瑜!醒了嗎?”
王嘉瑜呃了聲,蘇煙說:“推手術室吧。”
夏清和也跟着上了手術。
她的任務是,把膈肌和心髒調整回原來的位置。
一場手術,結束是已經淩晨。
夏清和和蘇煙去病房看了看王嘉瑜,王嘉瑜對她們笑了笑,新生兒就在床邊,中年婦女在看着。
夏清和探身,看見新生兒皺皺巴巴的小臉,一伸一展的胳膊,彎了彎唇。
中年婦女對她們尴尬地笑了笑,說:“夏醫生,蘇醫生,之前是我不懂,您別放在心裏。”
蘇煙對王嘉瑜說:“你還年輕,什麽都可以重頭再來。”
王嘉瑜眼眶一熱,慢慢點頭。
兩人出去後,蘇煙告訴夏清和說。
王嘉瑜今年才二十,很早就不上學了,談了個外地對象,懷孕了,人卻跑了。
王嘉瑜在背後被人戳脊梁骨,最後還是回了家,媽媽一生要強,罵完之後,還是用心照顧女兒。
蘇煙還悄聲告訴夏清和說,王嘉瑜是周之晏粉絲。
夏清和抿唇,對上蘇煙戲谑的眼神,耳尖微微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