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萬念俱滅
萬念俱滅
時間好像在此刻變慢了一樣。
許之一看着謝京墨那貫穿胸膛的傷口,大腦一片空白。
不,不該是這樣的,自己一定是在做一場噩夢。
可是這真實無比的場景,以及耳邊傳來的怪物嘶吼與同伴的大吼聲告訴他,這不是夢。
許之一萬念俱灰。
在看到謝京墨墜落的那一瞬間,他整個身體也跟着從飛機裏跌了出去。
“老謝!!”白不留崩潰大吼,不敢置信地看着謝京墨身上那巨大的傷口,然而下一秒,他眼前一花,身旁的一個人影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豆豆!!”白不留眼疾手快地抓住許之一的腳踝,整個人都被沖力帶出了飛機!
——然後挂在了空中。
莫千雖然看不見,但其他感官卻依然敏銳,身邊剛刮起風,他就動了起來,死死抓住了白不留的小腿,在一半身體被拖出機艙的瞬間,勾住了固定座椅的下方,牢牢地拉住了所有人。
然而他的單臂在一瞬間承受了三個人的體重,不堪重負地發出咔噠的一聲,骨頭被硬生生扯斷!
骨頭被扯斷的巨痛直擊天靈蓋,莫千發出痛苦的悶哼聲,手卻依然緊抓着人不放,他從喉間擠出低吼:“快來幫忙!”
飛機上被他們四個人的跌落拉得傾斜搖晃,林小夭第一時間撲了過來拉住人,過了幾秒機身平穩後,其他人才跌跌撞撞地爬起,手忙腳亂地過來拉扯墜在飛機之下的四個人。
他們在空中搖晃的身影太過顯眼,支援隊伍從遠處加速趕來,炮彈像不要錢一樣轟炸在那蠢蠢欲動的大腦怪身上,直打得它嘶吼嚎叫連連。
最終,在連中幾十發炮彈以後,大腦怪堅硬的外殼終于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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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不清的大腦從裏面流出來,大腦怪揮舞着觸手驚慌失措地去捂那破口,卻擋不住鋪天蓋地的彈藥,一顆炎爆彈從觸手的縫隙中穿過,狠狠紮入腦海中,瞬間引爆,将那碩大的巨腦炸得腦花迸裂!
然而這一發炮彈卻沒殺死大腦怪,反而徹底激怒了它,它發出尖銳的爆鳴,高頻聲音造成的沖擊波震碎了周邊高樓的玻璃,一時之間地動山搖,而地面上的屍群們也在這聲怒嚎中被應召,如洪水一般瘋狂地擠進大腦怪的軀體中,那被炸出來的缺口肉眼可見地被填滿!
大腦怪的身體也越來越鼓、越來越大,隐隐約約有無限膨脹之勢。
吸納了萬千喪屍之後,大腦怪重歸于強大,它從腦袋中間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裏面竄出了更粗更壯更長的新觸手,宛如閃電一般從空中劈過,斬落了五六架飛機!
爆炸的轟鳴聲不斷響起,損失了人手的支援隊們火力瞬間變小,被巨腦怪壓着打,迫不得已拉高了距離躲避,而這也讓巨腦怪注意到了挂在空中的幾個人類,它帶着驚天怒意揮舞着觸手朝他們抽去!
……
許之一緊緊地抓着謝京墨的左手,倒挂在半空中,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最後逃不過地心引力,大滴大滴地砸向地面。
心髒傳來一陣陣劇烈的痛楚,疼得他指尖發軟,疼得他透不過一口氣。許之一喉嚨緊縮,仿佛被什麽東西黏糊住了一樣,讓他擠不出聲音,只能無力地嗫嚅重複:“不要,謝京墨……不要死,求求你,我求求你……”
幾滴溫熱的淚水墜到謝京墨的臉龐上,短暫地喚回了他的神智,他吃力地仰起頭,看向緊拉着自己的許之一。
謝京墨想安撫許之一,可他剛想開口,胸膛就傳來劇痛,喉嚨一陣腥黏,血液從身體內部湧出,嗆得他咳了一聲,鮮血飛濺上臉龐,他眼中的光芒在逐漸黯淡,右手緩緩擡起,想像往常那樣擦去許之一的眼淚。
不要哭啊之一。
謝京墨真的很不甘心,他不想死,明明答應了許之一要陪他永永久久,結果自己卻食言了。
他們的身體在被一寸寸地往上拉,可是謝京墨知道來不及了,他能聽到自己胸腔裏拉風箱般的聲音,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軀體正在被綠砂一口一口地吞噬感染,他的生命在飛速消逝,終究還是無力擦去心愛之人的淚水。
“……之……一……”
細微的聲音被風一吹就散。
可許之一還是聽見了,他看到渾身是血的謝京墨,在對他無聲地說。
活下去。
下一秒,謝京墨松開了他的手,用自己破葉一般的身體為所有人吸引走了觸手,被纏着腰拖向了無限的深淵。
不要。
“不要!!”許之一掙開了白不留的手,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謝京墨閃現。
不可以,誰都不能帶走你。
可是,我追不上你。
淚水糊滿了許之一的臉龐,他肝腸寸斷,謝京墨,我追不上你啊!!
“啊———!!”凄厲悲怆的叫聲響徹雲霄。
世界在這瞬間安靜。
白不留眼睜睜地看着最好的兩個朋友從自己手中跌落,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接受這一秒,就突然感覺四周靜谧了一瞬,接着,數道巨響從四面八方傳來,他空洞的眼中看到整座城市的建築在瞬間消失,地面上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那是真正的深淵。
巨腦怪和千萬喪屍哀嚎着跌落,慘叫聲劃破天際,而那些消失的建築又重新浮現在深淵之上,宛若閃電一般刺向怪物們,把它們徹底毀滅!
巨腦怪嘶吼着扒在深淵邊,企圖從猛烈攻擊的建築物中逃出,可這不過是癡心妄想,深淵迅速并攏,在巨腦怪發出最後一聲嘶叫後,永遠地吞噬了它。
地面在轉瞬間重新歸于平整,似乎剛剛裂開的巨口只是衆人的一場幻想。
而許之一也如願抱住了謝京墨,閉上了雙眼,和他一起墜向地面。
真好,我抓到你了。
……
也許是上天保佑,又或許是同為異能人的感召,方虎在他們摔落的前一刻醒了過來。
預想中的死亡并沒有到來,許之一抱着謝京墨平穩地落了地,可他并不為此感到喜悅。
許之一顫抖着手撫摸上謝京墨的臉龐,看着他黯淡的雙眸,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謝京墨。”他哀求道:“可不可以不要走,求你。”
可懷裏的人已經永遠不會再回複他。
血豆腐一般的謝京墨,意識已經逐漸消散,他身上的綠砂正在迅速蔓延,吸走所剩不多的生命力。許之一無助地伸手去捂,卻怎麽也阻止不了鮮血的流出以及綠砂的繁衍。
他泣不成聲,手足無措地按在謝京墨身上,狀似瘋癫:“不,不可以,我不允許……”一定有什麽可以阻止這些東西,一定有!
空間,對,空間是靜止的!
許之一無視大腦深處傳來電鑽一般的劇痛,拼了命地要把謝京墨收進空間,他一定可以阻止!
……
等衆人跌跌撞撞趕過來的時候,空曠的地面上只剩下一只倒在血泊中倉鼠。
它是那麽的脆弱,蜷縮成比拳頭還小的一團,靜靜地躺在地上,連呼吸都幾乎看不到。
白不留和林小夭悲痛地摔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起倉鼠,卻看到鮮血不斷地從它的嘴裏、鼻子裏、耳朵裏湧出。
“怎麽擦不掉、怎麽擦不掉啊!”林小夭失聲痛哭,擦拭着湧出的鮮血,她從不知道,倉鼠這麽嬌小的身體裏會有這麽多的血。
“醫生!有沒有醫生!”白不留沙啞着聲音崩潰大喊。
而許許多多的支援隊正在從天邊飛來,明亮的燈光照亮了黑夜,卻照不亮人悲痛的心。
……
五天後的蜂巢內。
衆人沉默地圍坐在兩張小小的、潔白的床邊,那床上分別躺着一只倉鼠、一只壁虎,他們似乎陷入了美夢中,久久不肯醒來。
方虎在許之一和謝京墨落地的前一刻拼命使出了凝滞,鮮血從他七竅中流出,在看到人安全之後他徹底失去了意識,變回了壁虎。
衆人回到蜂巢後為他們找來了專業的醫生和科研人員,可誰都無法保證它們會清醒過來,只能等待又等待。
又過了五天,方虎醒了。
他似乎變成了一只真正壁虎,不會說話,也沒有類人的行為,甚至在方淩雲給他喂食的時候吓得斷了尾巴,躲在角落裏不肯出來,仿佛這個壁虎的身體裏,從未有過一個人類的靈魂存在。
方淩雲沉默的站在飼養箱前,常常一站就是幾個小時,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而在第十五天的時候,許之一終于醒了。
他在睜開眼睛的瞬間就消失了。
衆人知道,他是去了空間裏,他們等啊等,等到了深夜,一只累到昏迷的小倉鼠又重新出現在床上。
第二天、第三天……反複如此。
倉鼠越來越瘦,毛掉得所剩無幾,可依舊沒人能攔得住他回空間。
終于,在又一次昏迷醒來後的許之一,發現自己身上裹着一張熟悉的黃色符紙。
許之一麻木地擡起頭,看到了圍坐在它床前滄桑憔悴的衆人,終于有了松動。
“小夭姐……”許之一愣愣地看着離自己最近的林小夭:“你長白發了……”不只是她,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地白了頭。
林小夭溫柔笑笑,聲音沙啞:“到年紀了嘛,不礙事。”她用勺子刮下一點蘋果泥,遞到許之一面前:“反倒是你,一直不吃東西怎麽行?”
“就是。”白不留坐上床,貼近許之一,輕聲說:“吃飽了才有力氣做你想做的事情。”
“想吃什麽,林叔給你做?”林叔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只是他那滿頭的白發告訴許之一,他并沒有他表現得那樣快樂。
許之一環視着衆人,終究是鼻頭一酸,落下淚來,哽咽道:“好。”
那天,倉鼠哭了許久許久,但身邊一直都有人在陪伴。
……
半個月後,許之一已經可以變成人了,只是身體還很虛弱,一直躺在床上靜養。
莫千的眼睛很早就恢複了,他和白不留經常很忙的樣子,不過他們從來不說自己在做什麽。
林小夭的養殖場也越來越大了,忙起來的時候時常夜不歸宿。
林叔和菜寶倒是每天都有空,林叔給他變着法子做吃的,菜寶就耐心地陪他發呆。
許之一偶爾也會問那些救回來科學家發現了什麽,不過都被他們打着哈哈敷衍過去,次數多了,他就不問了,專心養身體。
在衆人都以為他走出了悲傷的時候,一個無人在下午,林小夭提前回了家,在卧室門外看到了抱着謝京墨衣服,蜷縮在床上無聲流淚的許之一,她在門外靜靜站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有進去。
也許,只能等待時間抹平一切傷痛。
……
害怕大家擔心自己,躲起來偷偷哭泣的許之一,在衆人回來之前擦幹了眼淚,假裝無事發生。
晚飯過後,他借口身體不适早早地睡下,實際上卻發呆到了深夜,最後終究是忍不住偷偷溜進了空間。
空間的正中擺着一張柔軟床,上面靜靜躺着一個人,似乎在沉睡。
許之一一進來就習慣性地鑽上床,八爪魚一樣纏上那個人冰冷的身體,腦袋靠在對方的肩膀上,嘟嘟哝哝地就開始撒嬌:“京墨,我好久都沒出去曬過太陽啦,林叔還不給我去呢,說身體還沒好。”
“其實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得很!”
“不過,要是你也在場的話,你肯定不幫我。”許之一哼哼唧唧的,手指在那人的胸膛上畫圈圈:“你和林叔他們就是一夥的,哼!”
空間裏很安靜,沒有人回複他。
可許之一也不在意,他絮絮叨叨地說了很久很久,直到嘴巴都幹了,才想起來要找水喝,
他支起身體正欲下床,卻對上了一雙眼睛。
一雙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多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