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祂
祂
許之一茫然地看着那雙熟悉的眼睛,微微張着嘴,愣在原地許久。直到他看到那眼睛的主人從床上坐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盯着自己,他才腦袋嗡鳴——這不是夢。
許之一的心砰砰狂跳不止,狂喜在瞬間就淹沒了他!
“謝京墨!”他不管不顧地撲進了人懷裏,喜悅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又哭又笑,哽咽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能不斷地重複着謝京墨的名字,他把自己深深地埋進了懷抱裏,拼命想要從這個人身上汲取缺失已久的安全感。
“我還以為、還以為……嗚……我再也不要和你分開!”淚水糊滿了許之一的臉,他從未想過有一天還能再次看到謝京墨醒來,于是緊緊攬住了他的脖頸,恨不得把自己塞進他的懷裏,融為一體才最好。
而害怕這一切是虛假的許之一,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死死咬傷自己的手背,即便流出了鮮血也不肯松嘴,而是悄悄地吞咽下去。
他想用疼痛告訴自己,這不是夢,謝京墨是真的回來了。
因此,他也就沒注意到,在血腥味飄出來的一瞬間,懷抱裏的人裂開了嘴,露出了閃着寒芒的尖牙,朝着他白皙脆弱的脖頸處咬去!
利齒在刺破皮膚的瞬間停了下來,它的主人似乎在思考着什麽,幾息過後,尖牙收了起來,冰涼的唇貼上皮膚,細細品味。
許之一被脖頸上的觸感弄得癢癢的,但他并不舍得推開,反而是把小臉埋在人的肩上斷斷續續地抽噎,安靜地享受這失而複得的相處時間。
涼唇抽離,許之一不習慣地扭動了起來,他自動找了個最好的角度跨坐在謝京墨的腿上,留戀地磨蹭。而謝京墨似乎也明白他的心,就這麽抱着他一動不動。
又過了許久,他才平複下心情,感受到頭頂上熾熱已久的目光,戀戀不舍地從人懷裏擡起頭,軟乎乎地用沙啞的聲音撒嬌:“謝京墨……”他看着對方火熱異常的眼神,紅了臉:“怎麽不說話呀……”
謝京墨還是沒開口。
許之一也沒介意,他睡了那麽久,才剛剛醒來一定很不适應,兩人就這麽對視了一段時間,許之一又忍不住去扒拉謝京墨的衣服:“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讓我看看。”
單薄的外衣之下,是光滑結實的皮膚,過去曾經留下的各種傷痕已經徹底從謝京墨的身上消失——包括胸前那個每次都讓許之一為之落淚的巨大豁口。
許之一恍惚地看着眼前完好的皮膚,輕輕地擡手撫上前胸,靜靜地感受着手下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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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溫度,沒有心跳。
可他卻不舍得把手拿開。
許之一不是沒有察覺謝京墨的不對勁,可他不願細想,也不敢細想,只要能保持現狀就好。
他想着,沖人露出了個甜甜的微笑,卻依舊得不到回應。
下意識為謝京墨找補的許之一想到了什麽,怯生生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腦袋,說:“我現在是不是很醜……”他之前不吃不喝,導致倉鼠型的自己毛都掉光了,與之相對的,人形的頭發也掉了不少,實在是太難看了,就央求着林叔給他剃了個光頭,現在突然暴露在謝京墨的眼前,許之一既不安又害怕。
謝京墨卻在此時欺身過來,擡起許之一瘦得尖尖的下巴,猝然吻了上來。
嘴巴突然被男人吞噬齒咬,許之一猝不及防,連呼吸都來不及換,就被兇猛的攻勢親得迷迷糊糊,只能發出嗯嗯的鼻音,一雙冰冷的大手扶上他的身體,卻點起陣陣火熱。
許之一閉上雙眼,擡起身體迎合,眼淚卻無聲地從眼角滑下。
從一開始,他就在有意識地忽略一個事實——已經死了多時的人不會突然複活。可只要謝京墨還能重新站在自己的面前,許之一就不在乎他到底變成了什麽。他只害怕,眼前的一切不過是虛幻,無論如何他都已經徹底淪陷。
……
那場大戰,終究還是讓許之一傷了身體的根本,因此不過是簡單的親吻和撫摸,他都承受不住刺激昏了過去。
謝京墨,或許應該是“謝京墨”,滿是興致地看着昏睡在軟床裏的小人類,如千年寒冰般冰冷的手指輕觸上那蒼白的小臉。
瘦了。
不知為何這兩個字突兀地出現在祂的腦海裏,并且弄得祂心煩意亂。
“謝京墨”一直都能感受到這個小人類的存在,哪怕是在無法醒來的那段時間裏。這個小家夥總會沒日沒夜地待在自己的身邊,或是哭泣或是笑,還愛絮絮叨叨地說着一大串沒有營養的傻話,煩得很。
可一旦不在自己身邊了,那種冷入骨髓的寂寞又會讓自己更加的煩躁。
因此每一個自己都在不停地叫嚣着,等祂徹底掌控這個空間之後,一定要把這個擾亂心神的小人類吃幹抹淨。可當真當自己能動之後,又舍不得做出任何傷害他的舉動。
“唔……謝京墨……”睡着的小人被祂冰冷的手指凍到,瑟縮了一下,無意識地呢喃。
謝京墨,誰?是自己嗎?
祂若有所思,同時催動了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血肉,身影瞬間模糊又恢複了原狀,接着體溫迅速升高,待到比正常人類的體溫稍熱一些後才停了下來,祂伸手把熟睡的小人類裹進了自己的懷裏,熟稔得仿佛做了千百次一樣。
小人類發出舒服的喟嘆,終于乖巧地陷入了熟睡之中。
“謝京墨”一眨不眨地望着懷裏的小人,想起了這個小人類的名字。
許之一。
祂反複咀嚼着這個名字,許之一,你是許之一。
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用無比寵溺歡喜的眼神看着許之一,“謝京墨”臉立刻拉了下來,有些不喜自己的情緒被自身以外的事情所幹擾。
可想是這麽想,祂卻沒有松開懷裏的人,反而還往懷裏緊了緊。
罷了,看在他這麽可憐的份上,就放過他一馬,再有下次。
“謝京墨”用眼神一寸寸地侵占許之一的身體,再有下次,就吃了他。
祂這才有心思擡頭環視着這暗紅色的空間,幾秒後,一個詭異的笑容在祂臉上浮現,接着數千道細入發絲的“綠線”從他身上伸了出來,狠狠地紮入了四壁,空間詭異的扭曲了一瞬,似乎在抗拒入侵,但最後還是對眼前的這個“人”放開了權限,任由祂身上的綠線在空間的深處織成細密的網。
徹底拿到空間權限的“謝京墨”睜開了眼睛,心念不過一動,就抱着許之一回到了現實世界房間內。
房間看着很溫馨,尤其是那張小床上,還擺着個幾個可愛的玩偶,看得祂莫名心底一軟。
“謝京墨”輕輕地把許之一放到床上,給他掖好被子,看着那睡得粉紅的小臉,終究還是忍不住在他臉上落下了許多細密的輕吻,尤其是那張紅潤的小嘴,更是讓祂流連忘返。
終于親得心滿意足以後,“謝京墨”站起身,銳利的雙眼打量着這間屋子,最後推門走了出去。
……
相隔千米之外燈火通明的室內,一行人已經對峙了一整夜。
“我說過,不行。”白不留面無表情地回絕了李天琪的提議。
李天琪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在隐忍着什麽,他長吐一口氣,終究還是強行保持冷靜繼續說道:“我已經給了你們一個月的時間了,你們的回答就只有這個?”
“你給多長時間我們都是這個回答。”
“我知道謝京墨死了,你們很痛心難過,但是外面還有那麽多的人在苦苦掙紮,他們也想得到一個活着的機會!”
李天琪苦口婆心:“我已經幫你們問過研究人員了,不會對他的屍體做什麽,一定會最大程度的保留完整。我知道這對你們很殘忍,但是我們只是要做一個調查而已,說不定就能從他身上找出那個破解的點,那接下來的日子大家就不會再受這些苦了!這不也是謝京墨的願望嗎?”
白不留冷笑了一聲:“願望?是你們說的只要救回那幾個科學家,這個末世就可以終結。可是然後呢?根本沒有任何作用,他們現在能做到的只是延緩變異時間而已!”犧牲了這麽多人,卻依舊無法結束這個恐怖的末日。
李天琪被他的話噎住了,他知道白不留說的對,可是現在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他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那要如何解釋你們觸碰到了謝京墨的血,卻沒有被感染這件事。”
白不留沉默。
“那天你也在場,你也聽到了。在一定的條件下,人是可以自主控制住綠砂的感染的,只要我們掌握所有的條件不就可以拯救整個世界了嗎,這難道不好嗎?完整站在這裏的你們,不就說明他們的研究方向是正确的嗎?”
“把屍體給我們,行嗎?”
白不留麻木的眼神落到李天琪身上,嗤笑了一聲,看着他驟然變色的臉說道:“我拒絕。”
李天琪終究是發了怒火,他指着白不留大吼道:“白不留!我是在同你們好好商量,一旦等到總站那邊的人來了,你以為你們還能站在這裏說這些話嗎!”
莫千高大挺拔的身體站起來擋在了白不留的面前,伸手按下了李天琪的手指,眼皮一掀,笑意不達眼底地開口:“李統領,今天就到這裏吧。”他的語氣冰冷,周身環繞着危險的氣息,壓迫感太強,立刻就有衛兵圍了過來。
李天琪伸手制止了下屬,看着他們抗拒的模樣,最終還是垂下了雙肩,頹然地坐下抓住了自己的頭發一動不動:“我并沒有想……”他頓了頓,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你們走吧。”
白不留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這裏。
他魂不守舍地走在冬夜的冷風中,莫千始終陪在身邊寸步不離,不過千米的道路,他卻感覺走了一萬年那麽長。
終于回到家門前,白不留伸手從口袋裏掏出鑰匙要開門,卻控制不住地發抖,失手将鑰匙摔在了地上,他蹲下身去撿,站起來時卻兩眼一黑摔進了一個寬闊的胸膛裏。
莫千抱着他沉聲說:“你累了。”
白不留掙紮着要起來:“我沒事。”
“你累了。”莫千斬釘截鐵地說道,圈緊了手臂不讓人離開。
白不留停止了掙紮,把臉深深地埋進莫千的胸膛裏,身子輕顫起來。
低低的嗚咽聲在黑夜中響起:“莫千,我好後悔,我好後悔……”他和謝京墨十幾年的友情,本以為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卻是這麽個結局,他好後悔自己沒有救到人。
而莫千沒有說話,只是不斷地輕撫着白不留的後背,靜靜陪伴。
他們就這麽在門前相擁了許久,直到手腳被凍得冰冷僵硬才分開。
莫千牽着頹然失神的白不留,接過他手中的鑰匙,打開了房門。
卻看到了客廳裏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