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方予同第一次來酒吧。

過于嘈雜的環境和背景音讓他有些無所适從,鼻尖萦繞着的全是濃重的煙草味,桌上擺着一杯無酒精的莫吉托。

他的幾個室友撩騷的撩騷,搭讪的搭讪,只有方予同始終坐在原地,甚至有點困。

良好的家教讓方予同和這樣的場景格格不入,眼看着時間接近宿舍門禁,方予同捏了捏眉心,打算在桌上趴一會。

剛打算趴下去,一雙手突然映入眼簾,擡頭一看,一個穿着無袖背心的男人放了一杯酒在他面前,“一個人?介意拼桌麽?”

方予同掃了眼不見蹤影的幾人,搖了搖頭。

“你看,我就說他能行吧。”

旁邊不遠處一桌的幾人正在小聲議論,“你看看那人,一看就知道家裏條件好,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麽委屈的,這種人最好上鈎,一睡一個準。”

“猜猜這次能破記錄麽,他上次可是一小時就帶人去開房了。”

盡管周遭環境嘈雜,這些人的對話還是傳進了隔壁桌獨自一人的于蕭耳中。

Helens裏魚龍混雜,這種借酒撩騷辦事的人遍地都是,于蕭原本不打算搭理,只是随意地朝那人的方向掃了一眼。

坐在卡座上的方予同正好面對着于蕭的方向,他脊背挺得很直,桌上那杯無酒精的莫吉托甚至沒動過,身上穿着的白色T恤幹淨又整潔,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看上去和這個聲色犬馬的地方格格不入。

再往上是修長的脖頸,和一張五官幹淨又精致的臉,劉海溫順地搭在額前,下面是一雙格外清澈的眼睛,正仰頭看着搭讪的那個男人。

于蕭很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眼神,微微一怔。

于蕭是個小有名氣的攝影博主,但從來沒有拍過人像,此刻卻突然生出一種沖動,舉起手機,将方予同和身後的霓虹燈一起拍了下來。

剛收回手機,方予同突然朝他看過來,微微皺眉,似乎是捕捉到他拍照的動作了。

于蕭在心裏發笑,這人對擺在面前的威脅毫無察覺,對隔着這麽遠的他倒是很敏銳。

旁邊那桌還在繼續交流:

“不好說,這種矜貴小少爺可不好泡,得放長線釣大魚。”

“放長線?那他在酒裏下藥幹什麽?”

“誰知道啊,找樂子呗,反正都是默認的潛規則,看人家生面孔以為好騙呗。”

“哎,你覺得他會喝嗎?”

“長得怪好騙的,一看就沒經歷過社會的毒打。”

聽到這些的于蕭蹙起眉,偏頭朝方予同看過去。

那杯酒被推到方予同面前,方予同低頭看了兩眼,又朝那人笑笑,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一般人都知道酒吧裏不接別人遞來的酒,可這人就這麽笑着握上杯子,于蕭動作快于思考,下意識起身走過去。

于蕭不是愛管閑事的性格,甚至沒什麽強烈的正義感,更多的是一種漠然,然而後知後覺時已經走到那人身後一米處。

然後,方予同便舉起那杯內容不明的酒,嘩啦一下,液體盡數倒進一旁凍啤酒的冰桶裏,又把空杯子推了回去。

“你什麽意思啊?”那人計謀沒得逞,有些愠怒,“不聊就不聊,倒酒是什麽意思,你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尊重也是相互的,”方予同指了指那邊看好戲的幾人,又掃了眼于蕭,“抱歉,我不認為被當成談資和偷拍對象叫做尊重。”

那人轉頭看見面色冷峻的于蕭,一臉詫異,“你誰啊?”

于蕭一言不發,只是點開剛剛的錄音,傳出那兩人的對話。

“法治社會,要約。炮就好好約,少搞一些歪門邪道。”

于蕭個子高,幾乎遮住了方予同頭頂的所有光。

方予同的視線在兩人間轉了一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誤解了什麽,跟着起身,朝那人冷笑一聲:“尊重?”

這幾人明顯不是什麽善茬,氣勢洶洶地湊上前來,“送你幾個字,管好你自己。這地方的潛規則大家都知道,來都來了,裝什麽正人君子啊。”

于蕭給一旁的服務員使了個眼色,後者幾乎瞬間明白他的意思,比了個“OK”的手勢。

“我可沒說我是什麽正人君子。”于蕭松了松手腕,一拳朝那人的臉上砸過去,“但我不幹人渣事。”

“操……”

眼瞧着就要打起來,于蕭又給服務員使了個眼色,然後看向方予同,“聊聊?”

“好啊。”方予同欣然應允。

服務員處理起這種事可謂得心應手,不一會兒連片警都來了,順便帶走了冰桶裏的液體。

于蕭問:“第一次來?”

方予同反問:“很明顯麽?”

“嗯。”

方予同忍不住用餘光瞄他。

這人從頭到腳都散發着一股酷哥氣息,包括那雙微微眯起的淩厲的丹鳳眼。

“解釋一下,”于蕭又道,“我沒有在偷拍你,我是個攝影師。”

說着點開那張照片,推給方予同看。

構圖很精妙,身後的光點似乎經過一點模糊,整張照片聚焦在他身上,就連方予同自己都看出來了和環境的格格不入。

“拍的很好看,可以發給我嗎?”

“嗯,”于蕭點開微信二維碼,“你現在單身麽?”

“什麽?”

-

“換個問法,你現在單身嗎?”

店員解決後把他們帶到酒吧二樓,方予同鬼使神差地沒走,和于蕭并排坐在一起,中間隔着老遠。

他打算今晚給這些事情做一個了結,連帶回憶一起,打包扔在原地。

光線昏暗,于蕭的半張臉都在陰影裏,面部線條的輪廓被模糊了大半,和印象中的樣子如出一轍,只掃了一眼便匆匆錯開視線。

他的面前擺着一杯橙色的特基拉日出,方予同記得這酒偏甜,一股濃重的橙子味,不像于蕭以前會喝的酒。

于蕭上一次這麽問他是在五年前,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方予同加了他的微信,聽見于蕭這麽問後坦然道:“嗯,我單身,看不出來嗎?”

之後發生的事情一發不可收拾,方予同不願再回想,心裏憋着一股氣,也不想這麽直接告訴于蕭。

“年初那會兒,”方予同捏住吸管攪了攪杯子裏的冰塊,“微博鋪天蓋地都是關于我的爆料,于導應該聽說了,單不單身重要麽。”

“嗯。”于蕭應了一聲,“所以你單身嗎?”

方予同心中發笑,将金屬吸管放回杯子,發出一聲脆響,偏頭看向于蕭,“單身又怎麽樣,這好像是我的私事,和于導有關系麽?或許你該思考的是我的問題會不會影響整個節目,到底要不要讓我來當這個制作人,畢竟我現在在網友眼裏算是個劣跡藝人。”

“我不信那些,”于蕭淡淡道,“方予同,工作的時候不喝酒,晚上不談私事,我們聊聊吧。”

興許是酒精的作用,讓方予同沒有辦法很好控制情緒,只是一口悶掉剩下的酒,“聊什麽?聊要不要繼續和你當炮。友麽?”

“不繼續,”于蕭夾出那支濾嘴處被濡濕的煙,“方予同,我們重新開始吧。”

方予同有些發暈,沒有進食的胃也開始隐隐作痛,聽見這句話後倉促地笑了一聲,“我是真的很佩服你,于蕭,天大的事在你嘴裏都是風輕雲淡的。”

不能繼續待下去了,否則被酒精麻痹的理智不足以支持方予同繼續在于蕭面前裝下去,于是在一口喝完剩下的酒後撐着桌子起身。

“方予同。”

燈光下方予同的臉色蒼白,強忍着胃疼對于蕭說道:“不好意思,我對于導沒興趣。”

“五年前……”

“于導!”方予同沉聲打斷他,“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為了我們以後工作方便,還是別再翻舊賬吧。”

于蕭握住方予同的手腕,輕輕一使力就把他拽回來坐下,手依舊沒有要放開的意思,甚至還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虎口,“不是說好聊聊麽?”

“如果你還想聊的話,最好先放手。”

察覺到方予同的态度緩和了一些,于蕭順從地松開手,卻沒有收回去,而是趁方予同不備時覆上他的胃部。

掌心傳來絲絲熱度,透過一層純棉的布料傳到方予同的身上,反胃的感覺居然真的減輕幾分。

“我的意思是,放開我。”

于蕭不輕不重地在那處揉了揉,又在方予同皺眉發怒之前便收回手,應道:“好。”

面前那杯莫斯科騾子已經空了,只剩下蔫下去的薄荷葉,于蕭打了個響指叫來服務員,“一杯熱牛奶,謝謝。”

“于蕭,”方予同一邊用吸管戳葉子一邊說,“不知道你怎麽定義,我們現在應該屬于甲乙方關系,如果你繼續這樣,我就毀約了。”

“連朋友都不是了麽?”于蕭反問。

“不好意思,我現在不想和你有任何除了甲乙方以外的關系,來這裏也不是為了和你敘舊的。”

“Helens是一家連鎖店,你為什麽來海大門口這一家?”于蕭問道,一邊随意地指了指樓下,“還是這一家店,還是那個位置,還是被人搭讪,還是偶遇我。”

方予同冷哼一聲,“孽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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