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尋找接受彼此的方式
尋找接受彼此的方式
蘇銘踱着步子走在沒有人煙的校園內,滿腦子都是陳叔所說,宋逐原問了他的近況。
他原本朝向宿舍樓方向的身體猛然一轉,轉向了校門處。
學校附近有一個新型公園,裏面有一個室外籃球場,雖然天氣冷,但每天還是會有人來這裏打會球,有些是工作族,也有些是年紀很小的學生。
學校的籃球場已經徹底封閉了,他想看人打籃球最近的地點也只有這裏。
“杜克勇?”
蘇銘感到意外,杜克勇怎麽會在這裏。
依聲而去,原本正在教小朋友的杜克勇擡頭:“你的宋逐原的朋友?”
在這種時候談及宋逐原的名字,蘇銘卻也只能點點頭。
杜克勇和小朋友交代幾句話就走了過來:“聊聊?”
聊聊宋逐原的事。
卻是蘇銘最怕談起的話題。
但是杜克勇作為宋逐原籃球的啓蒙老師,錯過這次交流的機會,蘇銘一定會後悔的。
“找個地方坐一會?”
杜克勇一改之前籃球場上的嚣張,笑着說:“你來不就是為了看球嗎,還找什麽地方,直接在這說吧。”
杜克勇有一顆虎牙,讓他的笑容充滿力量和野性,這一點特質蘇銘在宋逐原的身上也見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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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戳破的蘇銘倒也沒有尴尬,很直接就切入了話題:“比賽之後,你和宋逐原聊過了嗎?”
杜克勇倚着欄杆往後靠:“已經是兩條路上的人了,沒有再聊的必要。”
他看了看天接着說:“職業和非職業,盡管我輸了比賽,但以業餘的身份和水準去對待籃球,這件事我永遠沒辦法贊同。”
蘇銘問:“你們很早就認識了嗎?”
“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了,一直打到高一才分開,但是那時候我們已經約定好了要在職業賽場上見面,我沒想到他對籃球的堅持不過是說說而已。”
所以宋逐原失約了。
宋逐原沒有走上職業籃球的道路,宋逐原的做法在杜克勇的眼中就像是憑借自己的天賦任性為之,毫不尊重兩人的約定。
可杜克勇并不知道宋逐原身上背負的家族使命,很多事情并不是單靠熱愛就能走到底的。
“抱歉,我話有點沖。”
蘇銘則搖了搖頭,他并不是當事人無法插手兩人的過去,但他能感受到對話中無論是杜克勇還是宋逐原,都是把籃球當做夢想去立下約定的。
然而現實令人窒息。
“你呢?受傷退役了,有什麽打算嗎?”
“若非這條腿不争氣,我還想去美國打球,反觀宋逐原,一身好天賦卻浪費了。”言語中還是帶着對宋逐原的不認同。
“好了,不說這些了,有興趣打會球嗎?”杜克勇上下打量着蘇銘,“雖然你體格比較薄,但是你速度應該很快,很适合打組織反攻。”
蘇銘愣神,只是掃了一眼身形就能發現他會打球?
蘇銘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你有沒有想過做教練。”
蘇銘指着遠處在宋逐原教導下打球的小朋友:“他們打得很好。”
聽到這句話,杜克勇愣了愣。
相比打籃球,他對宋逐原的指導,和對隊員們的指導更加得心應手。
蘇銘的一句話,點破因為傷患退役的失落。
“教練?”
杜克勇沉思了一會:“好像是條路。”
相比強迫自己帶着頑傷的身體繼續打比賽,不如挖掘那些潛在的籃球健兒,像宋逐原那樣的選手。
想到宋逐原,杜克勇嘆了口氣:“他要是能打職業,真的可以走到全國頂尖。”
杜克勇的怒意是對宋逐原半途而廢的誤解,也是深深的惋惜。
他從沒見過宋逐原這樣好的選手。
這也是讓他由衷嫉妒的點,就算沒有經過職業訓練卻能和職業籃球隊員打得有來有回。
天色漸晚,蘇銘脫了外套和杜克勇打了二十分鐘。
當蘇銘将一個球穩穩抛入球框之時,杜克勇抓住蘇銘的手:“你的籃球是誰教的?你為什麽會內扣投籃!我只教過一個人!”
杜克勇眯起眼,絲毫不放過蘇銘的每一個表情。
而杜克勇所說的那個人,便是宋逐原。
*
“你又來了?”
陳叔剛從書架後探頭,就看到了宋逐原高大的身影。
他再高一點,就該頂到頭上的燈了。
“抱歉陳叔,其實我不是來借書的。”
他是來問蘇銘的事,他下周就要跟着家裏人回H市過年了,思前想後,他還是想知道蘇銘以前的事。
盡管他很清楚自己擅自打聽的行為一定會讓自尊心強的蘇銘很反感,可是他已經沒轍了。
找萬斌打聽的确是個辦法,但對方的為人還是讓宋逐原作罷了。
陳叔畢竟只是個書店老板,充其量也就是蘇銘的街坊,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打探到有用的信息。
“想問蘇銘的事吧。”陳叔淡淡地說着,朝向書店外的玻璃門走去,把營業中的牌子翻到裏側,朝外的則是“閉店”的字樣。
“坐吧,我給你泡杯茶。”
見陳叔的腿腳有些不利索,宋逐原自然地跟了上去:“不用麻煩陳叔,我不渴。”
陳叔回頭和善地說:“天氣冷,我這裏暖氣不足,喝杯茶暖暖身子,我看你在店外站了好半天了。”
宋逐原得知自己在店外躊躇的情景被陳叔瞧了個徹底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您都看見了呀。”
陳叔笑盈盈地替宋逐原泡了杯醇香的普洱茶:“讓我想想,得從哪裏說起。”
宋逐原靜心坐下,滿眼真摯沒有一絲催促。
“其實我的人生也挺坎坷的,但或許正是因為坎坷才讓我對蘇銘這個孩子格外注意吧。”
“我回國的時候就開了這家書店,裏面所有的藏書是我這輩子全部的心血了,你知道規矩的,只借不賣。”
“但是蘇銘這孩子,第一次來我書店就把我手上幾本書的內容背錄下來,然後賣給別人,你要知道,那孩子當時還是個小學生!”說完陳叔便哈哈哈笑了起來。
“他這個盜版行為,我肯定要找他父母理論,好好教育他對不對?結果等我敲門去他家我才發現,他父親總是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不見人,家裏都有股黴味了,而他的母親在別人的介紹下去做夜工,摔傷了脊椎躺在床上,而他私背我書賺外快的時間,也正是家裏揭不開鍋的時候。”
說到這裏,宋逐原的眼神開始晃動。
他想過蘇銘的經濟條件不理想,只是沒有想到會到這種程度。
“我沒有孩子,既然知道了蘇銘的事也沒辦法當做不知道,只是我自己經濟狀況也有限,除了解決溫飽上的問題,其他的嘛……我也提供不了什麽幫助。”
“只是這種情況并沒有好轉,蘇銘跟了我半年的時間,除了在家照顧母親就是來我的書店看書,那時起他就對醫學書很感興趣,盡管看不懂,卻還是一遍遍地看。”
宋逐原看着杯子茶葉沉潛的色澤暗自感嘆,原來他那麽小的時候就準備學醫了。
“後來呢。”
“後來,他媽傷好後遇到了曾經的初戀也就是他現在的丈夫。”陳叔沒有明說,但是宋逐原卻很清楚後面發生的事。
“大家族嘛,蘇銘畢竟是外姓人生的孩子,起初不被接受,現在他和他母親的關系也很僵硬,畢竟過去這麽久了,發生了很多事。”
“什麽事!”
“他母親走了,他父親瘋了,還把蘇銘關在屋子裏整整兩年,沒人知道這兩年他是怎麽活下來的,或許是垃圾桶的東西,或許是廁所裏的水,你能明白蘇銘經歷了什麽嗎?”
“他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報了警,卻發現他父親把他唯一的狗殺了,還是沒有全屍的那種……”
“他父親還是人?!”宋逐原拍桌而起,一想到蘇銘的遭遇就冷汗直冒。
“精神病。最後被帶走了,蘇銘也真的變成了一個人,我這裏也來的少了,不過好在這麽多年他都咬牙堅持下來了,有在好好生活,有在好好念書。”
宋逐原已經忘了自己是用什麽樣的心情聽完了這些話。
憤怒,憐憫,無奈。
種種複雜的情緒在他的胸□□織。
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愈,何況是蘇銘這樣的過去,不幸的經歷伴随着他的整個成長。
他好像明白了。
為什麽蘇銘不願意真心交往,也似乎理解了,那無所謂态度之下的是蘇銘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宋逐原的心也被絞了一般的疼,為自己的幼稚感到郁悶。一味指責蘇銘的無情,卻從來沒想過要去包容他的選擇。
“那就慢慢來吧。”
傷痕已經在蘇銘的心上留下不可消除的痕跡,宋逐原願意靜靜守着對方,直到蘇銘的心門再次開啓。
宋逐原鬼神神差地驅車來了中大,然後才反應過來早就放假了。
他将車停好,漫無目的地在四周閑走,直到一座公園出現在眼前,他迎着月色便走了進去。
他單純地想把混亂的思緒壓下去,低着頭,而蘇銘的臉卻不斷在自己的腦中浮現。
“你底盤不穩,蹲下來一些……蘇銘,別休息,接着運球!”
…蘇銘?
不光聽到了蘇銘的名字,還聽到了杜克勇的聲音。
宋逐原甩了甩腦袋,一度以為自己幻聽了。
可當他透過松樹林定睛望去,真的看到了自己經常念想的兩道身影。
兩人的動作竟然有些親昵,一向反感別人碰他的蘇銘竟然被杜克勇按着肩做深蹲。
這大半個月分別的苦悶,瞬間被濃郁的醋意澆灌。
“蘇銘!”
一聲嘹亮的喊聲,惹得籃球場上的大朋友小朋友全部看了過去。
蘇銘的瞳孔震顫:“宋逐原……”
杜克勇也明顯一驚,但很快直起身子,端着手中的籃球:“沒想到還能在這見到你,宋逐原。”
宋逐原撐着一米高的欄杆就跨了過去,動作飄逸流暢,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路燈的光暈根本蓋不住宋逐原身上的英氣,對面突然沖至自己的身前,蘇銘甚至都來不及調整站立的姿勢,就被他一把拽回了身側。
“你怎麽和他在一起!”
宋逐原這話氣勢太強,蘇銘的手腕都被扯疼了。
杜克勇也帶着不悅的目光看着宋逐原:“我和你的朋友打球,有什麽問題嗎?”
宋逐原的目光卻死鎖蘇銘:“我問你,為什麽,和他,在一起!”
一字一頓地質問,讓蘇銘的解釋梗在喉間。
杜克勇察覺了宋逐原的重點,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打個球而已,至于這個态度?我又不是來竊取你們隊情報的,何況冬季杯都結束了。”
宋逐原再次選擇無視杜克勇,死死看着蘇銘:“回答我!”
蘇銘齒關一松:“……偶然遇到的。”
宋逐原不信,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加重:“怎麽可能這麽巧!”
蘇銘知道宋逐原生氣了,想要解釋卻無從下口,現在關系很微妙,似乎稍有偏差就會引發更深的誤會,尤其自己在宋逐原心中的形象還是非常自私濫情的那種。
“你在發什麽脾氣?”這回換杜克勇迷茫了,被三番四次無視,他原本處于追責狀态的盛氣淩人現在則有些一頭霧水。
“你把他叫出來的?還是他叫的你?”宋逐原冷酷的視線終于移到了杜克勇的臉上。
杜克勇只覺渾身一陣惡寒,這是連之前與他籃球對峙都沒有的感覺。
“……”杜克勇無法言說,一時楞在原地。
還是蘇銘率先打破這詭異的氣氛:“你先把手放開,我手快斷了。”
适當的誇張在處理宋逐原不太理智的情緒有非常好的效果,宋逐原一聽到自己弄傷了蘇銘,立刻松了手,連表情都跟着溫和下來:“沒事吧?”
蘇銘反問:“你怎麽來這裏?”
宋逐原懵懵地回答:“不是我先問的你們嗎?”
“……”杜克勇無語。
場上的小朋友發現到了飯點紛紛圍了過來:“杜老師,我們明天再來找你玩。”
聽到小朋友的呼喚,杜克勇立馬換了一臉的和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溫和地根本不像之前比賽要手撕宋逐原的人。
“……”這回換蘇銘和宋逐原二人無語了。
原來他教小朋友打球的時候是這樣的…
“吃飯了嗎?要不先吃個飯吧。”宋逐原終于恢複了常态,開啓了尴尬三人的第一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