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黑色交易的開始
黑色交易的開始
對蘇銘而言最殘忍的事情不光是接受母親自殺的事實,更是要瞞住萬理這件事。
“他還沒到可以承受這些的年紀。”一身黑色西裝的蘇銘,送別了每一個來參加葬禮的人,對一直陪伴在身旁的宋逐原留下這句話,“所以拜托你,和我一起瞞住這件事。”
十歲的孩子。
喪父,喪母。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失去了雙親。
更可怕的是,蘇銘他們所看不到的危險正在一步步緊逼。
整個葬禮都沒有露臉的萬斌在蘇銘領走房纓的骨灰時才出現:“快點把萬理交出來。”
蘇銘垂着臉,沒有心思搭理。
“聽到沒有!”
蘇銘捧着房纓的黑白照片和骨灰盒,任憑萬斌推搡。
宋逐原一把摁住了萬斌:“這裏是殡儀館,你給我放尊重一點。”
萬斌看向這個比自己高了一個腦袋的人:“……你他媽又是誰。”
宋逐原的拳頭不斷收緊:“你如果再在這裏無理取鬧,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或許是忌憚眼前人的身形,又或許是在記憶中對宋逐原的面容有些熟悉,萬斌最終還是和助理默默站在原地,看着他二人離開。
萬斌說的事,的确就要發生。
作為萬家第二子,萬理的撫養權确實會落在萬斌的手上,蘇銘雖然也是親哥哥,但因為身份是學生,并且沒有穩定的收入來源,就算想要走法律渠道争取撫養權,也是一件艱難的事。
可能性,無限趨近于零。
“剛才萬斌說的,我不會讓他發生的。”
剛坐上車,蘇銘便幽幽地開口,一時間宋逐原都沒反應過來:“什麽?”
蘇銘黑色的眼眸沉在陰影中:“我不能再失去萬理了。”
宋逐原打着方向盤,似乎明白了:“可是以你目前的條件,很難争取到萬理的撫養權。”
“把他交給萬斌,我辦不到。”
他的指甲抵着骨灰盒咔咔作響,十指都泛出白,可眼神卻像是要吃人。
“我知道了,我幫你一起想辦法。”宋逐原不願看蘇銘變成另外一個人,他會不有餘力地幫他。
律師方面他相信自己和萬斌相比有着更穩定的人脈,只是眼下要解決作為撫養人的基本條件。
一個學生,怎麽出示有力的工作資料以及可觀的收入呢,法院在判決的時候回根據會根據雙方的硬性條件做出比較,就算萬振華的去世帶給萬氏集團重創,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怎麽樣,可以瓜分的遺産也不是蘇銘一個人可以對抗的。
“我得先找份工作對嗎?”
宋逐原淡淡地嗯:“你先別急,我會找相關人士咨詢的。”
“我去辦理休學吧,先去找份工作,拿到萬理的撫養權比什麽都重要。”
宋逐原沒有應聲,他知道蘇銘這個決定是認真的,并且沒人可以左右。
宋逐原不知道要怎麽說,他的心情不比蘇銘好受多少,一旦如此想到,他便感到傷感,心亂如麻的自己,又能幫到蘇銘什麽呢?
“關于萬理…”蘇銘的語氣軟了下來,“如果要開庭的話,是不是就瞞不住他了。”
宋逐原看着道路的盡頭,無可奈何地又嗯了一聲。
“那就難辦了。”
蘇銘扭頭看向窗外,要怎麽在不讓萬理出庭的情況下拿下撫養權?
這雖然是個疑問,但蘇銘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與萬斌私下交涉。
亦或者,在萬理有能力接受這些事之前,暫時由蘇銘撫養在身邊,但這樣的提議,對不近人情的萬斌而言,似乎是個比打官司更難實現的想法。
在墓園辦完落葬後,蘇銘便換了套普通的衣服,跑到衛生間用水打濕了自己的臉,并不斷拍拂:“笑一下蘇銘,笑一下!”
他必須在見到萬理之前恢複正常,這個謊已經撒下了。
他謊稱媽媽的病要去國外治療才會好,于是陪同媽媽去國外了,這幾天并不足夠蘇銘消化這一系列的事情。
他必須繼續裝下去。
一個謊言的開始,是需要無數個謊言去延續的。
這些日子,宋逐原代替蘇銘承擔照顧萬理的責任,并把他接回家中,幸好有宋禹治的存在,讓宋逐原忐忑的演技沒有露餡,送走萬理之前,宋禹治叫住了宋逐原:“哥。”
“怎麽了?”
“今天他們兄弟就要見面了吧。”宋禹治也十分擔心蘇銘和萬理的狀态,也怕善意謊言之下換來的巨大悲痛。
宋逐原點頭:“我會陪在他們身邊的。”
宋禹治盯着自己的腳尖,緩緩道:“如果我是萬理的話,我不希望哥哥會騙他。”
這句話,戳到了宋逐原的心頭。
要對自己最親近的人撒謊,是何種壓抑至極的心情。
蘇銘別無他法,宋逐原設身處地地考慮過,如果這件事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他未必會有蘇銘處理得好。
也不知是不是不幸的曾經,帶給蘇銘如此快速處理的反應,快到甚至都來不及讓人說出安慰的話。
甚至讓宋逐原有一種錯覺,那個需要他抱在懷裏才能睡着的蘇銘,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給自己上了一層鋼鐵的外皮,雷雨交接的攻擊都不會影響到他的行為。
可是…
宋逐原茫然了,穿着鋼皮就真的刀槍不入了嗎?
還是說,這只是蘇銘的佯裝而已。
宋逐原不敢問,也不敢知道答案,他怕蘇銘脫下那層鋼皮之後,露出的是他那顆血淋淋的心髒。
帶走了萬理的随行物品,宋逐原載着萬理回到了蘇銘精心準備的新房。
本以為的三口之家,突然就只剩下兩個人,而蘇銘卻還得笑着打開門:“萬理回來啦?有乖乖聽話嗎?”
宋逐原的眼睛酸得不行,連忙找了個理由:“我車上落了點東西,等我一下。”
宋逐原快速轉身,疾奔下樓。
蘇銘看着對方落荒而逃的樣子,雙手摁住門身,繼續笑着說:“進來呀小傻瓜。”
萬理在門口露出一個擔心的表情:“哥哥,你還好嗎?”
蘇銘蹲下來,答非所問:“讓哥哥看看你最近瘦了沒有?”
萬理低着頭:“我們不過才分開幾天而已。”
蘇銘微笑着說:“看來沒有瘦,宋逐原哥哥把你照顧得很好呢。”
萬理的眼淚突然吧嗒吧嗒往下掉:“……哥哥。”
“怎麽了萬理?是太想哥哥了嗎?哥哥在呢。”
萬理頭搖得和撥浪鼓似地:“…我也不知道,可我覺得哥哥你,好像快哭了。”
是啊。
蘇銘快要哭出來了。
他帶着笑容,就這麽哭出來了。
宋逐原再次上樓的時候看到哭作一團的兩個人。
血脈之間的聯系就像是一種詛咒:“哥哥…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蘇銘緊緊抱着萬理:“你還小,等你大一些就能明白了。你放心,哥哥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萬理或許不知道媽媽已經離世的事實。
但是他卻明白,媽媽離開自己了。
他的小手攥着蘇銘的衣服:“哥哥,你會離開我嗎?”
像爸爸那樣,突然閉眼。
像媽媽那樣,無聲消失。
蘇銘擁着萬理,發出內心深處的吶喊:“我不會離開你。”
萬理小聲啜泣着,最後在蘇銘的懷中睡着,宋逐原幫着蘇銘把萬理放回床上,小心掩上門。
“我咨詢了家中法務部那邊的人,關于你的情況,如果打官司倒也不是必輸,前提是……”
“前提是什麽?”
“前提是,你能保住你的直博名額,以及那個因你擱置的全國重點栽培項目,相當于給你一個物質上的保障,而在你畢業前,只需要提供存款證明來支撐你二人的生活便可以。”
“當真?”蘇銘一直黯淡的眼神稍稍回了些光,随即又消了蹤跡。
宋逐原也不是信口胡說的人:“我家族裏有全國最厲害的律師。”
“只要有一線可能,我便會去做。”哪怕是面對那段讓他痛心疾首的回憶,蘇銘也敢。
人生本就是一場救贖,只要還活着,就有數不清的絕望,可只要還活着,便能找到走下去的希望。
蘇銘願意踩在刀刃上,迎着他所認為的希望,再相信一次。
“有我陪着你。”宋逐原輕輕攬過蘇銘的肩膀,“你可以感到害怕,但是你要知道,我一直在你身邊。”
蘇銘扣緊自己的手腕:“希望老天不要再辜負我了……”
天微明,兩個人都沒睡,夕陽從遠方飛入二人眼中之時叫人感到抗拒,可是一旦習慣之後,就會繼續依賴着這份溫暖。
宋逐原将蘇銘送到學校門口便離開了,他也有自己該做的事情,去找萬斌。
無可厚非,萬斌就是個混蛋。
可就算是混蛋也好,惡棍也好,萬斌都是會左右蘇銘未來的重要角色,打官司是他們最後的掙紮,在那之前,宋逐原還想私下和萬斌交涉一次。
這是宋逐原第一次請假,為了蘇銘。
萬氏集團的樓宇沒有在市中心最昂貴的地段,相反靠近科技園,周圍的人不是很多。
宋逐原要來了萬斌的電話,并把他約了出來。
直到自報家門的那一刻,萬斌才知道這個月宋逐原竟然是本市赫赫有名的餘家人。
那是他想巴結,卻高攀不上的門第。
“宋大少,你好啊。”萬斌剛進咖啡廳,就各種點頭哈腰,與之前在殡儀館咄咄逼人之時判若兩人。
宋逐原不想鬧得不歡而散,也禮貌回複:“坐。”
萬斌不知道宋逐原和蘇銘的關系,只當是校友,出聲試探道:“不知你和蘇銘是…朋友,之前見面有些不愉快,還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可殡儀館并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早在去年冬天,他們就在和平飯店門口見過一次,而那時萬斌喝醉了,揮起拳頭就要揍人。
所以宋逐原絕不會因為這簡單的說辭就改變對萬斌的看法,混蛋就是混蛋,哪怕裝的像個人。
“我就開門見山吧。”
“您說您說。”萬斌依舊是笑,“我聽着。”
“關于萬理撫養權的事,能不能麻煩你讓給蘇銘。”
“……”
原以為大家族來的人找他是什麽好事,卻沒想到是為了萬理的事。
萬斌的笑臉僵住了:“這畢竟是我們的家事,您這話說的……不太合适。”
宋逐原此刻作為一個外人而言說這些,的确有些多管閑事。
萬斌接着說:“萬理畢竟是我弟弟,你也知道我萬家現在這個情況,我肯定不能把唯一的弟弟放在一個不三不四的人一起。”
“不三不四?”宋逐原重複着,眼中凝起冷光。
“呃……”萬斌一時嘴快,忘了宋逐原和蘇銘認識,立刻改口道,“見諒見諒,畢竟蘇銘和我沒有血緣關系,而他們家,又有神經病的歷史,把我弟弟交給蘇銘……這個真心辦不到。”
聽起來在理。
可宋逐原打聽下來的,關于萬斌生活做派以及萬理口中和萬斌的關系,怎麽就在這個節骨眼反而親昵了起來。
難道真的是親人之死激發了萬斌心底的柔軟?
宋逐原對這個想法,感到很怪異。
一個混蛋,會真心想要待萬理好嗎?
這個答案顯而易見。
“我問過萬理,他想和蘇銘一起生活,你如果真的在意他的感受,應該尊重他的意願。”
萬斌小道:“小孩子懂什麽。蘇銘本身就是個學生,拿什麽養他?我們萬理怎麽說也是玩家小公子,從小含着金湯匙長大,他對蘇銘多半也就是新鮮,等他回來了,就知道家裏的好。”
沒有父母的家,能好到哪去?
這些話讓宋逐原越來越覺得奇怪:“眼下萬家出了這麽大的事,你應該更專注于把家業撐起來才是。”
萬斌眼神飄蕩:“…家人比事業重要。”
似大徹大悟,卻難以令宋逐原相信。
他正要反駁,咖啡廳的門被推開,出現一張社交圈內的熟臉。
“肖哥,你也來喝咖啡啊。”萬斌熱情地打招呼。
肖迪看着眼前的二人,目光有所端倪:“什麽時候你和餘家玩到一起了?有點本事啊。”
宋逐原對這種說話感到膈應:“我和他有正事在聊。”
話音剛落,他便發現了跟在肖迪身後的人,那個與他有過一面之緣,警告宋逐原離蘇銘遠一點的人。
彼此對視間,互相都有所怔愣。
并非發現異常的肖迪笑嘻嘻地:“那行,我不打擾你們,我買杯咖啡就走。”
說着,他的眼神微微示意萬斌,萬斌也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宋逐原則盯着肖迪和許安離開的背影才再次開口:“我懇請你把撫養權讓給蘇銘,如果你們集團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我……”
宋逐原心一橫:“我願意以我自己的方式給予你幫助。”
萬斌唇角抽動:“以你們宋家的名義,幫助我嗎?”
宋逐原看着杯中的淨水,毫無雜質的純淨,緩緩開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