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散夥飯

風蓮動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他們将洛陽城攪得滿城風雨,甚至幾次驚動了平陽帝,風蓮動對此始終是置若罔聞,以至于姜書等人更加肆無忌憚。所以,風蓮動突然發難着實讓人沒想到。

“安行川,本王與你誓不兩立!”燕回時被忽然而來的寒風吹了一哆嗦,咬牙切齒地說。

此刻安行川的情況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安行川無力地擡了擡眼皮,他感覺自己牙齒都冷得直發抖,“哥……咱先不說這事兒成嗎?”

一旁有氣無力的姜書睨了兩人一眼,首次站進了燕回時的隊伍:“行川,我需要一個交代。”

他們滿心歡喜的賞賜結果變成了穿着裏衣站在相府門外吹夜風?!

風蓮動還手下留情讓他們晚上受罰,要是青天白日站這兒吹風豈不得顏面盡失?

“姜白眼兒!”安行川回駁道。

楊系歸生生忍住罵娘的沖動,他本來什麽也沒幹過,有也頂多是跟在幾人身後收拾爛攤子,風蓮動要罰也不該罰自己啊!

“侯爺是不是早有預料了?”林暗至今沒有露面,楊系歸不由猜測道。

三人同時一怔,安行川首先大喊道:“沒準兒!他狡猾得跟狐貍似的,肯定早就想到了。”

燕回時火冒三丈,“那小子沒義氣,竟然不告訴我們?”

不同于三人反應劇烈,姜書抿唇垂下了頭,半晌才喃喃道:“侯爺已經出師了,師父就算要罰,興許也罰不到他頭上。”

“出師了,他不想與師父打上一架?”安行川問道。

姜書眼眸微閃,“我問過他,他說不必,或許總有一日他會和師父分出一個高低。”

安行川嗤之以鼻道:“不要臉,他打得過師父嗎?不想輸得太難看而已。”

“對,那小子總是裝腔作勢。”燕回時沒少在林暗手裏吃虧,一聽見安行川說他壞話就跟着附和。

姜書癟了癟嘴,不敢茍同。

這時,相府右方的長道上悠悠駛來一輛馬車,四人神情一震,紛紛将頭埋進胸膛。

“娘的,大晚上路過這兒?”

馬車外的小厮目不斜視地駛過四人,在馬車即将越過四人時,一道摻雜着笑意的悶咳聲從車內傳來。

燕回時與安行川兩人聽後怒從心起,雙目赤紅地罵:“混賬!看我們笑話!”

姜書聽到這道聲音有些不是滋味兒,倒不是因為被人看了笑話,而是想起了風蓮動說的話:“你想出師還差點火候。”

他知道自己不如林暗,但沒想到差得這麽遠。

那輛馬車停在相府外,小厮下車站在一旁,車門被人緩緩推開。林暗的臉在朦胧的燭光下十分模糊,看不清神情,只能看見他靠在門沿上,一動不動地看着幾人。

獵獵寒風吹得人頭昏腦漲,姜書看了林暗一眼,聲色喑啞:“去哪兒了?”

林暗斜靠在馬車邊,沉默了片刻,“皇宮。”

“你去皇宮做什麽?”安行川疑惑地問。

林暗眸光暗了兩分,沒有直接回答安行川的問題:“再過半月,我們就要去闊府了 ”

“當真?”姜書面色一喜。

不知是否是錯覺,姜書覺得林暗的情緒并不高昂。他仰起頭眯着眼,望向夜空中懸挂的彎月,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出現了片刻的迷茫,索性沒人看得清。

“有時候走錯一步,就再也走不來了。本侯不想讓你們去闊府。”

他的語氣很鄭重,像是在衆人心上壓了一把玄鐵兵器,連一向喜歡與林暗鬥嘴的安行川都沉默了下來。

姜書呼吸凝滞了一瞬,“發生了什麽?”

“皇上說了什麽?”燕回時眉頭緊皺。

林暗低笑兩聲,“能說什麽?”

“那你為何這麽說?”

“本侯只是不願你們有機會超過我而已。”他嘆息道。

姜書皺起眉頭,審視地看着林暗。

林暗道:“還得待多久?”

姜書道:“半個時辰。”

林暗瞄了眼姜書,“不冷?”

姜書穩若泰山地說:“涼快。”

林暗冷笑一聲,“告辭。”

他鑽進馬車,小厮向幾人抱拳行禮,旋即也上了馬車。

馬車逐漸駛遠,楊系歸遲疑地問:“他……什麽意思?”

燕回時沉思道:“他目中無人慣了,還會将我們放在眼裏?”

“有蹊跷,阿書你覺得呢?”安行川将頭偏向姜書。

姜書目光追随着那輛馬車,“我遲早會超過他!”

三人:“……”

見氣氛太微妙,安行川幹笑一聲,附和道:“也不是不可能。”

燕回時毫不客氣地拆臺:“不太可能。”

連楊系歸也沒忍住,道:“侯爺練習劍術短短六年就出師,再加上他自幼便學習的槍法,阿書……很難。”

姜書被他們說得臉紅脖子粗,怒道:“等着瞧!”

當夜四人在相府宿下,翌日梅、竹兩室弟子被齊齊召入皇宮。

事先說過,梅、竹兩室弟子可在六年後自主選擇進入闊府修習,如今便是确認何人願去,何人不願去。

姜書等人自然選擇進入闊府修習,出乎預料的是,燕回時選擇了留在洛陽城。

安行川怔了片刻,眼眶一紅,指着燕回時怒罵道:“叛徒!”

姜書和楊系歸臉色難看,卻沒說什麽。

燕回時朝幾人聳了聳肩,無辜地說:“你們不是嫌我老跟着你們嗎?”

“你這個叛徒!”安行川氣得渾身發抖,他是嫌棄燕回時,可那也嫌棄六年了,再怎麽也該生出些感情來,更何況安行川本就是重情重義之人。

林暗走到燕回時身邊停了下來,按了按燕回時的肩,“決定了?”

“嗯。闊府雖然好,但終究是紙上談兵,等你們走了我也會離開洛陽,路過闊府便來看你們。”燕回時笑道。

“別來,怕你到時候連姜書都打不過。”

姜書一臉莫名其妙,問燕回時:“為何不告訴我們?”

燕回時愣了一瞬,動了動唇,卻只字未說。

“你怕我們阻止你?還是覺得我們不用知道?”姜書追問道。

他咄咄逼人的模樣讓燕回時哭笑不得,燕回時抿嘴嘆息:“我說出來估計你們也不會信。”

“燕回時,你真無情。”姜書直勾勾的盯着他,那雙黝黑的眼睛似乎可以洞悉他的內心。

“好了。”林暗邁步走到姜書身邊,用手捂住姜書的眼睛,又揚眉對燕回時道:“朋友一場,不如吃個散夥飯?”

朋友嗎?燕回時勾起唇瓣,上前勾住安行川的脖頸,“川兒,別哭,哥帶你吃好東西。”

“叛徒,別碰我。”安行川輕輕推了他一把。

燕回時不在意地笑了笑。

朋友?真希望再見面時,能将這兩個字說得出口。

前方四人嬉鬧地說着什麽,楊系歸則

若有所思地跟在後面。

“系歸快跟上,侯爺請我們上攬月樓吃散夥飯哩。”安行川回頭喚道。

楊系歸輕點頭,快步跟了上去。

平時安行川與燕回時不怎麽對付,吃散夥飯吃到一半,五人小酌了兩杯,安行川抱着燕回時又哭又嚎,渾像下半輩子都見不着了似的。

姜書活了兩輩子初次感受到與朋友分別之苦,再加上安行川哭得撕心裂肺,他心裏發酸,端着茶杯溜到一旁去了。

不多時,燕回時終于擺脫了陷入酣睡的安行川。他左右環顧了一番,踱步到姜書身邊,揚了揚杯中的茶水,“侯爺呢?”

姜書發怔地看着窗棂外,“聽說太子殿下也在攬月樓,他過去了。”

“啧,失寵了?”燕回時調侃道。

“別胡說,太子殿下視他為手足,我怎麽能和太子殿下相提并論。”

“那你為何一臉落寞地坐在這兒?”

姜書垂下眼簾,答非所問:“你為何非要留在洛陽?”

燕回時靠在窗棂邊,唇邊噙着一抹若有似無的苦笑,搖頭嘆息道:“我并非是要留在洛陽,我會比你們早一步步入朝廷。”

“再過兩年,你就及冠了?”

“對。”燕回時眼神滄桑地看向窗外,加上一句:“與太子同年。”

“及冠之後,就該成親了吧?”此刻的燕回時很深沉,讓人捉摸不透,姜書用輕松的語氣想讓他變得正常一些。

“成親?”燕回時自嘲一聲,“在……之前,我怎麽會成親呢?”

“嗯?”姜書沒聽清他中間說的話,疑惑地看着他。

燕回時搖了搖頭,低吟了片刻,笑問道:“倘若有一天,我和林暗成為敵人,而你必須在我們二人之間做一個選擇,你會怎麽抉擇?”

雖然答案很清楚。

姜書并未多想,坦率地說:“你們不會成為敵人。你是大燕的小王爺,他是大燕的定安侯,日後……他會回北疆,他礙不到你的路。”

“倘若我非要你從中選一個呢?”

身後傳來一陣推門聲,姜書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沉重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他被勾進一個帶着酒氣的胸膛,粗重的呼吸聲近在耳畔,“選我。”

“你敢不選,本侯就宰了你。”

“想宰成幾截兒?我問師父借刀。”姜書将頭從他懷裏伸出來。

“一截兒,下面那一截兒。”一陣悶笑響起,姜書借着酒意頂了他那玩意兒一腳,“給你廢了,正好我家缺個太監。”

林暗俯下身靠在姜書的肩上,悶笑道:“好啊,你帶得回家就行。”

燕回時:“本王還在這兒呢。”

“滾一邊兒去,挑撥離間。”林暗看也不看燕回時。

燕回時臉色一青,冷哼一聲,對姜書道:“阿書,本王倒認為你不會選他。”

摸了摸林暗的臉,一片滾燙,想來是喝醉了。他朝燕回時笑了笑,“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你們功夫都比我好,輪得到我來選嗎?”

燕回時不以為然地癟了癟嘴,轉身又被醒來的安行川給拉走了。

姜書被林暗拖到長榻上,林暗纏住他的手,半夢半醒間睜開水霧朦胧的眸子,聲色沙啞地說:“姜書……你爹要到闊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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