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寧雪滢不傻,倘若真的中毒,她這會兒應該疼痛難忍了。
察覺到衛九恹恹的沒精打采,寧雪滢知道子夜過半,衛湛将醒。
她走到衛九面前,彎腰盯着他那張美如冠玉的臉,流露出一絲慧黠。
挽袖舀出一碗紅糖姜湯,用勺子攪拌了幾下,她冷着眼,欲要掐開男子的嘴。
氣力在一點點抽離,視野也不再清晰,衛九耷着眼哂笑,有種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感覺,“寧雪滢,你敢?”
“挑食不好,小伯爺多嘗嘗姜的味道。”
她剛要将姜湯灌入男子口中,手腕徒然被一道勁力扼住。
持碗的手一抖,抖落幾滴湯汁,落在男子華貴的衣衫上。
衛九撇開她的手,如被困的獸,耗盡氣力,仍目光狠厲,不失威儀,“我不吃姜。”
放下瓷碗,寧雪滢揉揉腕子,險些沒忍住笑出聲來。
目光這麽兇,只是為了不吃姜,跟小孩子似的。
聳聳肩,她走到妝臺前摘掉了發髻上的桃木簪,一邊梳理頭發,一邊等待衛湛醒來,心情都跟着輕松許多。
鏡中的男子合上眼簾,慢慢倚躺在桌上,似陷入假寐。
片刻,複又睜眼。
在清醒的一晌,發覺自己置身在卧房,衛湛蹙起劍眉,不自覺收緊衣袂中的手。
Advertisement
“世子?”寧雪滢對鏡喚了聲,帶着不确定。衛九太過狡猾,喜歡捉弄人,不得不提防。
衛湛按按雜亂跳動的心口,沒有立即應答,直到面色褪去蒼白,恢複如初,才擡起眼看向自己的妻子。
深深凝睇鏡中定格住的一幕,寧雪滢轉身走過去,沒有向他抱怨衛九的所作所為,而是伸手抱住了他的頭,讓他靠在她的懷裏。
像母親環住初醒的嬰孩。
因心性早熟,很小就不願被長輩親親抱抱的青年環住女子的腰。
彼此間的千言萬語,化為了靜靜依偎。
半晌,衛湛起身,抱起寧雪滢走向床帳,“抱歉,又讓你受驚了。”
雖面上無波無瀾,但心裏是極為自責的,千防萬防,防不住“自己”。
機關術還是讓衛九破解了。
即便改良,也只是拖延時日罷了,他還是會破解開。
醜時将近,小夫妻躺進床帳各睡各的,後來不知是誰動了心弦,靠近了對方。
兩人躺進一張被子裏。
寧雪滢枕着衛湛的手臂,聞到一股鵝梨香,“晨早換掉。”
“換什麽?”
寧雪滢使勁兒嗅了嗅他衣衫上的味道,“你身上的香料,我不喜歡。”
那是衛九喜歡的香料。
衛湛“嗯”了聲,貼着她的耳根輕吻。溫熱的觸感,能慰藉還未恢複規律的心跳。
可随着吻的深入,原本将要沉靜的心跳再次飙走,不受控制。
耳根的肌膚傳來癢意,寧雪滢緊張地攥緊錦褥,直到衣衫發出萃蔡聲。
衛湛跨過長腿,撥開阻擋住光景的青絲和衣襟,以及一雙意圖阻撓的小手,高舉過枕頭。
那雙眼不再清潤,蔓延開渴望,渴望被香軟環繞。
寧雪滢心裏很慌,不是因為要來月事,而是害怕上方的男子忽然變成另一個“他”。
她咽了咽嗓子,想起衛九按她肚子的事,微嘟起唇,“衛九吓唬我,說是在我的姜湯裏下毒了。”
話落,向上推她小衣的大手停了下來,衛湛擡頭,盯着寝衣淩亂的小妻子,“可有不适?”
旋即按住她的腕部,試起脈搏。
久病成醫,自重生後患上心疾,他時而會為自己號脈,也好做到心中有數。
寧雪滢搖搖頭,忽然抓住男人的手按在自己的肚臍上,扭頭咬了下唇,“幫我揉揉。”
粉潤的臉蛋染上嫣紅,妍姿豔質。
衛湛眸光一暗,覆上她的肚子。
盈盈柳腰不堪一握,被他一只手掌控住一多半。
揉了一會兒,他附身吻在她的肚臍旁。
雙手捧住腰窩,如捧珍寶。
冷欲的人,在前世被點燃的一瞬,一觸即燃。
命中注定。
小腹傳來濕涼感,寧雪滢倒吸口涼氣,蜷起腳尖不能自已,嗓眼發出嘤聲。
她拽過被子蒙住自己,不讓嘤咛洩出床帳,也連帶着将衛湛一同蒙在了被子下。
怪異的體态,令她膽戰心驚。
想起董媽媽的叮囑,她護住自己,氣息斷斷續續道:“妾身要來月事了,不宜行房。”
蚊吶的嗓音含春溫柔。
聽得提醒,衛湛撐起身倒在一側,拍了拍低頭整理寝衣的妻子,“睡吧。”
寧雪滢“嗯嗯”兩聲,既松口氣又有種陌生的感覺從下方傳來。
好似意猶未盡。
身體怎會有這種反應?
她捂住臉,縮進被子裏。
**
翌日前去請安的路上,她與衛湛說起拜師一事,“郎君幫我再問問薛老的意思。”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按着薛禦醫的情況,既要拜師,就該為其養老。
感受得出她的認真,衛湛點頭應下,在伯府不過是多雙筷子的事,除了雙親,沒人敢置喙。而雙親向來心善,不說倒履相迎,也絕不會幹預兒媳拜師的事。
得了回應,寧雪滢環顧一圈,悄悄勾住男子的尾指。
衣袖很大,偷偷勾手不會讓旁人瞧出端倪,寧雪滢低頭翹唇,想說感謝又覺那樣太過客套疏離。
夫妻一心,沒必要客客氣氣相敬如賓。
衛湛面上矜冷寡欲,卻在妻子勾上來的一刻,回勾住了她的小指。
透風的長廊中,日光斜射在兩人肩頭,溫情脈脈的,像是兩小無猜的竹馬與青梅。
**
早朝上,景安帝當堂為新出生不久的小皇子賜名,剛得到一部分臣子的吹捧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臉色一變噴出血水,吓壞了衆人
趙得貴急呼:“快,傳禦醫!”
在宮中當值的薛禦醫等人急忙上前,當場為皇帝看診。
有驚無險。
皇帝被禦前侍衛擡去養心殿,直至遠去,大殿內仍鴉雀無聲。
與面面相觑的朝臣們不同,衛湛手執笏板目不斜視,深知皇帝病症加重。
散朝後,衛湛走向蹲在地上整理藥箱的薛禦醫,彎腰幫他收拾起瓶瓶罐罐。
薛禦醫道謝,與之一同走出殿門。
當值的禦醫需要寸步不離聖駕,只短暫聊了幾句,薛禦醫便忙不失疊地趕往養心殿。
想起妻子的期盼,衛湛大步上前,将人叫住,“薛老年事已高,不宜操勞,不如盡早遞上致仕文書,頤養天年。”
伴君如伴虎,身居險地,薛禦醫何嘗不知隐患,加之年邁體衰,已不足以經受驚吓,可......
老者笑笑,“小老兒還是喜歡熱鬧,宅中太冷靜了。”
“那不如收幾個弟子。”
兩人之間不存在打啞謎,何況寧雪滢已明确表達出拜師并為他養老的意願,薛禦醫握在藥箱帶子上的手慢慢收緊,這一次沒有立即回絕。
擅長心計的衛湛沒再多言,已明白了他是情怯,而非不願。
拍拍老人的背,他給出承諾,“您再想想,伯府的大門永遠為您敞開。”
轉頭望向青年離去的背影,老人耷垂的眼尾微微上翹,皺紋深深,笑意釋然。
原來,還有人情溫暖,容他觸手可及。
背對而行的衛湛似有所感,回過眸去,只瞧見一排枯樹旁佝偻前行的身影。
風停雲舒,有枯葉自檐角屋脊飛旋,逃過甬路兩旁灑掃涓人的眼睛,落在皂靴上,衛湛彎腰撚起,稍一搓揉,滿手碎葉。
枯葉春已去,無法再煥發生機。
**
另一邊,寧雪滢回到玉照苑,正準備繼續享用家鄉的美食,卻見董媽媽帶着門侍走來。
門侍遞上一張請帖,“大奶奶,這是莊大姑娘送來的。”
府中人都知曉莊舒雯會在次年三月末嫁給二公子,對她自然畢恭畢敬,絲毫不敢怠慢,不僅是因為她即将成為府上的二奶奶,還因為她的父親是監察百官的禦史。
寧雪滢了然,只是沒想到莊舒雯的踐行力如此高。
莊禦史子嗣不少,卻是老來得女,只有莊舒雯一個女兒,疼愛有加,也為女兒拉攏了不少人脈。
莊舒雯約寧雪滢今日在衙門散值的時分于陽春樓見。
又是陽春樓。
寧雪滢沒有退卻,讓人回了貼。
傍晚霞光萬丈,與寒霜交融。
街市吆喝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寧雪滢提前兩刻鐘抵達,由茶藝師領着走進一間帶窗的雅室。
又是那日的茶藝師傅,還真是巧呢。
“夫人又來了。”茶藝師淨了手,詢問起寧雪滢想喝哪種茶,“店裏新來了一批蒸青綠茶,一等一的佳品。”
東家和貴客都未到,寧雪滢不便做主。
當門外響起寒暄聲,寧雪滢站起身,雙手疊于身前,目視莊舒雯帶着一名女錦衣衛走進來。
女子一襲飛魚服還沒來得及更換,想來是散值後就直奔約定的地點而來。
寒氣入室,莊舒雯拉着女子走近,笑吟吟道:“讓姐姐久等了。”
寧雪滢含笑,“我也剛到。”
莊舒雯招呼着女子入座,“師傅,擺上茶具和熏香吧,就用我上次存起的雪芽和烏沉香。”
一聽便知是這裏的常客。
随後,莊舒雯介紹兩人認識。
“暄姐姐,這位是永熹伯府的長媳寧雪滢。”
“雪滢姐姐,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錦衣衛第一女缇騎賈暄。你有什麽事都可以請教她,不必顧慮太多。”
在自己和賈暄之間指了指,莊舒雯眉飛色舞道:“我們熟得很。”
第一次碰面的兩個女郎幾乎同時開口。
“幸會。”
“幸會。”
等茶藝師将一盞盞茶依次擺放到三人面前時,莊舒雯給了賞錢,擺擺手示意對方暫避。
寧雪滢看向英姿飒爽的賈暄,淡笑着聊了起來,她并非自來熟的性子,但出嫁後經歷種種,也養出了幾分待人接物的從容。
錦衣衛是一個龐大的組織,魚龍混雜、良莠不齊,寧雪滢明白不能一概而論,僅憑一面,就看得出,至少賈暄與昨日所見到的那六個人不同。
提起俞夫人的案子,賈暄道:“人是在城北二十裏的盤山路上失蹤的,事發地點只尋到了一個藥簍和一枚耳墜子。”
俞夫人雖是尚宮,但醫術了得,否則也不會有機會成為賢妃的心腹,為賢妃接生,還因此,與同樣醫術精湛的田氏成為好友。
寧雪滢疑惑地問:“耳墜子?”
“嗯,應是一對。”賈暄向店家借來紙張和畫筆,畫出耳珰的式樣。
鑲嵌珍珠的點翠镂空鎏金工藝,極其複雜貴重,應是做尚宮時得的賞賜。
賈暄給出自己的分析,“能将這樣貴重的首飾遺落,按理推測,應該不是見財起意的盜匪所為,再者,山腳下沒有找到一丁點兒有關俞翠春的殘骸和衣料,而那日山路又無積雪,打滑跌落的可能性也不大。”
寧雪滢若有所思,“既如此,錦衣衛怎會匆匆結案,還說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墜崖?”
“陛下的意思,将案子轉在私下裏調查,讓主謀掉以輕心。但不知是誰,将此事傳了出去,如今是朝臣皆知的事。”賈暄抿口茶,清了清嗓子,“案子持續八個多月,沒有任何新的線索,陛下都不再詢問了,還是前幾日夫人揭發了蔡妙菱的醜事,才又引起陛下的注意。”
正在品嘗點心的莊舒雯接話道:“姐姐可知蔡妙菱今在何處?”
“在何處?”
“以不孝之名被打發去了浣衣局,直至查到俞夫人的影蹤再論處。到時候還要看俞夫人的意思,是否會寬恕這個養女的所作所為。”莊舒雯抖抖手臂,不寒而栗,“浣衣局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都是犯了事或得罪過主子的宮奴。進去幾個月,再刁的性子都會被磨沒棱角。”
相比莊舒雯的誇張,賈暄淡然許多,錦衣衛的北鎮撫司诏獄,比之浣衣局有過之無不及。
從陽春樓離開,寧雪滢一直回想着賈暄的話,假若俞夫人不是失足跌落又非遭遇盜匪,那最大的可能就是遭人綁架。
其目的或許是要從俞夫人身上得到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可能嗎?
寧雪滢按按額,不停假設着,又一再否掉假設。
**
一整個白日都異常忙碌,衛湛還是抽空讓青岑給妻子送去口信,說是薛禦醫已被說動,今晚可一同前往薛宅商議拜師之事。
寧雪滢收到口信後,拉着秋荷說起此事。
已拜讀過薛禦醫的劄記,秋荷佩服不已,眼巴巴盯着自家小姐。
寧雪滢刮刮她的鼻尖,“想什麽呢!有好事還能忘了你?自然是一同拜師。”
秋荷面露欣喜,圍繞着寧雪滢又蹦又跳,看得青橘直撇嘴。
“可惜奴婢不懂醫,要不然也想拜師,與大奶奶和秋荷成為師姐妹。”
秋荷得意地掐起腰,“現在入門還不晚,不如先拜我為師。”
“想得美!”
兩個剛及笄不久的小丫頭在廊下打鬧起來,吵得其餘人腦仁疼。
養心殿內,景安帝靠在寶座上,手捂胸口不停咳嗽。
薛禦醫等人候在一旁提心吊膽。
這時,趙得貴氣喘着走進來,故意露出欲言又止之态。
景安帝瞥去一眼,“有話就說!”
趙得貴躬身道:“禀陛下,陶貴嫔以坐月子為由,見皇後娘娘不行禮,被皇後娘娘罰跪在自己的寝宮,正哭鼻子想要觐見陛下一面呢。”
陶貴嫔即是此番為老皇帝誕下小皇子的寵嫔,已有傳言稱,不日就會晉升淑妃位份。
全後宮的人,都知她恃寵而驕,除了皇後,無人敢在她盛寵之時觸其鋒芒。
可別人不知,趙得貴是知曉的,陶貴嫔之所以盛寵不衰,并非因誕下皇子,而是其相貌與已故的賢妃有些相像。
正值氣頭上,景安帝哪有閑心去調和後宮的矛盾,不過他有心另立太子,對誕下太子的皇後就不那麽看重了。
“屁大的事也需朕去費心?各罰月例半年。”
趙得貴一驚,責罰嫔妃也就罷了,怎還連皇後娘娘都責罰上了?
但畢竟是老油條,趙得貴是不會為了他人觸怒龍顏的。
咳了咳嗓子,景安帝想起陶氏那張臉,心軟道:“別再讓陶氏罰跪了,帶禦醫過去給她號號脈。”
趙得貴随之看向幾名禦醫,選中了薛禦醫。
薛禦醫哈哈腰,背着藥箱一瘸一拐地跟上前,卻因骨折久站,突然腳下無力,“哐當”一聲摔在禦前。
他爬起,原地轉個圈使勁兒磕頭,“微臣失态,求陛下恕罪。”
景安帝随手丢出一個玉如意,砸在老者頭上,借機發洩着對這群禦醫的不滿,“酒囊飯袋,連走路都走不好了,需要朕派人擡着你們進出嗎?”
頭頂滴淌下血珠,薛禦醫趕忙擦拭起被鮮血染紅的名貴氈毯,看得在場者心驚肉跳。
換做平時,趙得貴還會插科打诨替人求幾句情,可面對借機發洩怒火的皇帝,他是一個字也不敢多言,生怕殃及自身。
看着氈毯被血染紅,景安帝登時大怒,一腳踹在老人額頭,又在老人仰面倒地時,踩住他的胸骨發狠地碾了碾,“沒用的老廢物,朕留你何用?滾!”
在此之前,已有數名禦醫被皇帝砍殺,趙得貴見勢拽起薛禦醫不停後退。
薛禦醫面如土色,忍痛走出大殿,嘴角流血不止。他顫巍巍擡手,指向永熹伯府的方向,那裏有個女娃娃想拜他為師,為他養老,他終于可以卸下重擔,頤養天年了。
然而,來不及了。
随着“哐當”聲再度響起,搖搖欲墜的老者倒在了趙得貴的腳邊,沒了呼吸。
**
在侍衛拉着老者的屍首去往亂葬崗的途中,一輛馬車疾馳而來。
衛湛打簾下車,毫無情緒地攔住了侍衛的去路,“将薛禦醫交給本官吧。”
侍衛們只是奉命處理屍首,也不為難,立即留下老者和拉車,轉身回宮了。
風蕭蕭,沒有吹散濃重的霧氣,衛湛掀開草席看向老者,緩緩伸出手,蓋上老者的眼簾。
猶記老者的委托,他閉閉眼,沙啞道:“青岑,想辦法讓人送薛老回姑蘇老家,入土為安。”
魂歸故裏,落葉歸根,是薛老最後的心願。
回去的路上,衛湛沒有乘車,一個人走在縱橫交錯的深巷中,眼中卷起千層狂瀾。
這一世,他要讓那對父子付出代價,慰藉慘死在他們手中的亡魂。
回到府中已是二更時分,從朱闕苑請安回來,他走進玉照苑的廊下,見正房未燃燈,不由垂了眸。
沒有向仆人詢問妻子去了哪裏,他推門而入,在一片漆黑中輕車熟路地走進東卧。
月下窗邊坐着一道身影,蜷縮着自己,悶頭不語,在濃夜中格外伶仃。
衛湛走過去,沒有言語,伸手擁住了小小的人兒。
不是安慰的言語太過匮乏,而是再多的言語在此刻都顯蒼白生硬,他靜默抱着妻子,在聽得一聲聲抽泣時,彎下腰收緊了手臂。
如果淚水能沖淡哀愁與無奈,那就盡情哭泣吧。
他此刻能給她的,也只有陪伴和理解。
自打聽聞了薛老的噩耗,寧雪滢不知自己流了多少淚,明明與薛老沒有見過幾面的,可為何眼淚不受控地流淌?
是因為可憐老者的經歷還是惜才,亦或是投緣?
她已分辨不清,只覺有絲絲頓痛蔓延心底。
“陛下為何如此兇殘?”一開口,泣不成聲。
衛湛輕輕拍着她的背,若非得以重生,今生還會有更多人重蹈前世覆轍。
譬如皇後和太子,譬如季朗坤和皓鴻公主。
以及他們的家眷和親信。
這盤棋錯綜複雜,執棋的一方不能因此事亂了陣腳。
穩中求勝,是他今生“送”給那對父子的回擊。
夜已深,寧雪滢漸漸睡去,歪倒在丈夫的臂彎。睡着前,她說了句“我想為薛老尋到走散的那名子嗣”。
衛湛将她橫抱起放在床上,脫去鞋襪,以手捂熱她冰涼的腳丫。
屋裏一直沒燃燈,衛湛在黑寂中,眸光犀利,毫不掩藏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