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這時,秋荷端着盛水的木盆進來,“小姐怎麽了?”
寧雪滢坐起身,被卷簾外的日光刺了一下眼,她揉揉發酸的肩胛搖搖頭,“沒什麽,幾時了?”
“看天色,怎麽也要辰時了。奴婢服侍小姐梳洗,然後用飯。”
寧雪滢拍拍臉蛋,拿起刷牙子和竹筒,“今早不想吃米飯。”
“船家烙了玉米餅子,就些甜粥也不錯。”
寧雪滢點點頭,在梳洗後挑簾走出船艙,沐浴在和煦暖光中。越往南行,氣候越溫暖潮濕,除了夜裏在船艙中有些難捱,多數時候都是舒服的。
沒一會兒,她注意到一個背脊寬厚的船員提着水桶來到二層擦拭甲板。
船員面龐有些僵,卻是一身的牛勁,得了船主幾次贊賞。
“好好好,這趟雇你上船是對的。”
“幹這行幾年了?”
“新手啊,難怪不娴熟,但好在勤快,回頭我額外給你加些錢,以後就在我的船上幹吧。”
清風徐徐,新手船員穿着個粗布坎肩兒,露出健壯的小麥色雙臂,身形魁梧,寬肩窄腰,讓同船的年輕姑娘們忍不住注目。
新手船員除了長相差些,其餘都是頂頂的好,手臂上外露的肌肉,富有力量感。
寧雪滢端過老板娘烙的餅,吩咐秋荷先給影衛們送去。
五十來個影衛分布在客船的各個角落,随時保護着寧雪滢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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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荷端起一摞餅,蹦蹦跳跳地跑開。
深知眼前的女子是這趟船的“金主”,老板娘為寧雪滢舀了一碗紅豆粥,指了指二層位置最好的船艙,“夫人去那間屋子裏吃吧,是個庫房,裏面沒存物品,視野好,還安靜,不會有人打擾的。”
寧雪滢道了謝,帶着青橘一同走向那間房。
明亮整潔的庫房不算大,擺着一副桌椅。
幾名影衛默默來到庫房附近,查看周圍的情景。
可沒等寧雪滢坐穩,庫房外突然傳來一道尖利的喊聲,焦急驚恐,是客船的舵手,“漏水了,船體漏水了!”
一瞬間,船客們驚慌失措。
客船上有備用的一只只小木船,船主組織着船客向下跳。
寧雪滢和青橘被影衛們拉着跑到欄杆處,短短的一段路,被跑來跑去的船客們撞了幾次肩。
一名影衛确認大船下停泊着一只小船,拉過寧雪滢,将之抱起,“事急從權,屬下失禮了,請夫人先跳!”
寧雪滢扭頭看向慌亂的人群,“秋荷呢?秋荷還沒回來。”
“夫人和青橘姑娘先跳,屬下去尋秋荷姑娘!”話落,另一名影衛沖入人群。
這種時候慌亂最是要不得,寧雪滢沉住氣,捏起鼻子示意抱起她的影衛松手。
影衛點點頭,慢慢松開手,眼看着寧雪滢墜進水中,又立即抱起青橘抛下欄杆,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其餘影衛緊跟其後。
噗通噗通如下水餃。
落水的人們互幫互助,紛紛爬上周圍的小船。
寧雪滢被最近一只小船上的兩名男子拉了上去,濕漉漉的跌坐在木船中,她顧不得儀态和濕衣,趴在船邊遞出手,“青橘,拉住我!”
而她沒注意的是,拉她上船的兩人中,有一人就是那名肌肉健碩的新手船員,只見他擠開寧雪滢,朝青橘遞出手。
男子更有力氣,青橘凫了幾下水,靠近小船,剛想要借新手船員的拉力上去時,那船員忽然收回手,以濕布捂住了寧雪滢的口鼻,另一人滑動起船槳,在混亂中遠離了已經傾斜的客船。
青橘大驚,“喂!喂!”
她撲騰着,鼻腔進水,好在背後劃來一只船,有人将她撈了上去。
青橘擤擤鼻子,指着劃遠的小船大嚷道:“那只小船怎麽回事?把我家夫人拐跑了!”
場面極度混亂,每只小船一旦裝滿人員,就會急速劃走,為的是遠離越來越傾斜的客船。
大家夥只顧着逃亡和撈人,哪有精力顧得上其他。
青橘扭頭張望着自家的影衛,焦急萬分。
影衛們見狀相繼跳進水中,快速凫游,奈何水裏都是人,阻擋了前行。而那只小船上的船夫,毫無顧慮地劃行着,傷了不少落水的人。
劃遠的小船上,寧雪滢掙紮不已,手腳并用,無意發覺那新手船員的臉皮翹起個邊兒,她猛地一扯,瞠大美目。
是季懿行!
被撤掉薄如蟬翼的面具,季懿行用雙腿夾住寧雪滢,防止她逃跑,又脫下坎肩兒蒙住自己的口鼻,以防被人認出來,可還是讓青橘張望到了。
“是逃犯!逃犯挾持了我家夫人!”
季懿行磨磨牙,催促起同船的船夫,“趁着伯府影衛沒追過來,快點劃!”
“放心吧,已經甩開了。”船夫轉過陌生的臉,看向寧雪滢,勾唇一笑,“不知該喚你次輔夫人還是寧姑娘?”
額前碎發滴淌下一顆顆水珠,季懿行擡手擦拭,随之松開腿,将還在掙紮的寧雪滢按在懷裏,眉眼鋒利冷冽,“叫她寧姑娘。”
歪斜在男子懷裏,四目交彙,寧雪滢停止無用的掙紮,只因視野裏出現另一艘客船,像是在接應他們。
具體說,是接應他二人。
自己被季懿行一夥人綁架了。
前半個月在趕往碼頭的路上,她已看到了一張張通緝令,是在通緝越獄的季懿行以及協助他越獄的數十名錦衣衛。
新帝登基,有意削減錦衣衛的職權,甚至廢黜這一衙署,約摸着是以秦菱為首的一部分錦衣衛成了驚弓之鳥。
他們最恨的人應該就是新帝和衛湛。
綁架她,是為了引出衛湛吧!
自己落在他們手裏,哪有好果子吃!
寧雪滢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這種時候慌亂只會讓對手更為猖狂。
在被季懿行帶上客船後,她垂頭低目,無視了船上的一道道視線。
季懿行瞥向為首的男人,擋在了寧雪滢面前,眼含警告:“秦菱,告訴你的人,不許打她的主意。她是我的。”
面具不怎麽透氣,秦菱一把撕去,越過季懿行看向衣衫緊貼的女子,故意舔了舔嘴,“放心,若是讓她有了輕生的念頭,還怎麽引出衛湛?”
寧雪滢一陣惡寒,可此時她能“依仗”的人只有季懿行。
躲在季懿行的背後,她小聲道:“我好冷,能給我一身幹衣裳嗎?”
季懿行摘下捂住口鼻的濕坎肩兒,罩在寧雪滢身上,擁着她走向一間船艙,“從此刻起,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即便逃亡在外成了亡命之徒,季懿行還是刻意放柔語氣,為的是不吓到她。
她太柔桡,不禁吓。
滿心滿眼不甘的季懿行在終于與寧雪滢有了同處一室的機會後,用力扣住她的雙肩問道:“他對你好嗎?”
這個他,指的是衛湛。
寧雪滢立即推開面前的男人,緊攏身上的坎肩兒,佯裝不知他們是亡命之徒,帶着避嫌的口吻回道:“甚好,也祝郎君與夫人琴瑟和鳴。”
夫人?
季懿行緩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她所指何人,“你不知我的遭遇?”
寧雪滢搖頭,“身在後院,無人告知。”
“哪有什麽夫人!”季懿行上前一步,将她困在牆壁與自己之間,似告知也似解釋,“杜絮不過是衛湛安插的棋子,只為制造迎錯親的假象,掩人耳目!”
因渾身濕寒,寧雪滢有些遲鈍,反複咀嚼着他剛剛的話。
杜絮是衛湛安插的棋子,只為掩人耳目?
掩人耳目的目的呢?
置換她?
“我不信。”
季懿行抿抿唇,本就窩了一股火又添新火,可他還是耐着性子解釋道:“杜絮是個男子,早就卷鋪蓋跑了,還拐走季府一個婢女!雪滢妹妹,你被诓騙了!衛湛從一開始想要的人就是你!”
客船随浪晃動,寧雪滢背靠牆壁穩住身子,聯想起俞夫人的事,已無法堅信衛湛的初心。
可衛湛為何要設計這一切娶她進門?
很多事情解釋不通。
頭脹感襲來,她無力滑坐在地,環臂曲腿抱住自己,快要失去知覺。
季懿行蹲在地上,想要乘勝追擊,卻見她抖的厲害,立即走到衣櫃前取出一套幹爽的衣裳。
是一套尺寸偏小的男子衣衫,是他特意為寧雪滢準備的。
将衣衫塞在她手裏,季懿行轉過身,“我不看你,你快換上,別着涼。”
這個時候的确不能着涼,可也不能相信他不會随時轉身,寧雪滢抱住衣衫左右瞧瞧,無可遮擋之處,“你能出去嗎?”
季懿行握握拳,壓抑着轉頭的沖動,“不能,你不能離開我十步之內。”
“那能借櫃子一用嗎?”
雖不知她要做什麽,但只要不離開這間房,季懿行不會過多限制她,“可以。”
寧雪滢抱着衣衫走到衣櫃前,拉開門,将裏面幾件疊放整齊的衣衫拿出來,随後鑽了進去,合上櫃門。
可季懿行是武将,即便看不見,還是能通過耳力聽見衣櫃裏傳出窸窸窣窣的更衣聲,甚至能聽清她因空間狹小磕到手臂發出的微痛聲。
微妙的情緒劃過心頭,讓久燥的心稍稍得以滋潤,季懿行想,在殺了衛湛後,他要帶着她遠離塵嚣世俗,歸隐田園。
即便她不情願,但他相信日久生情,何況他們在昔日的書信往來中對彼此已有了了解。
換好衣裳,寧雪滢窩在衣櫃裏快速将随身攜帶的銀針藏進袖管。
出門在外,總要帶些東西防身。
适才在小船上沒有拿出來,是因對方是兩個成年男子,她沒有勝算。
銀針也只有在與敵人單獨對弈時,才能發揮出出其不意的效用。
希望自己能學以致用,刺對敵人的穴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