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沈骛所在的包間內陷入僵持不下的情況。
不明就裏的服務生過來送果盤，露頭的瞬間，便收到幾道銳利的視線。
服務生怯生生縮了縮脖子。
唯一站立着的，身材峭拔的男人看起來最具有威懾力，說話的語氣卻很禮貌：“麻煩你把經理請過來。”
洪導聞言冷笑一聲，好整以暇地跷起了二郎腿。
其他人神色各異，有的和洪導一起等着看笑話，有的則恨不得當場離席。
“行啊，你叫吧。”洪導一副無所謂的态度，卻在心裏暗暗記下了沈骛的名字，任由他今夜當個跳梁小醜表演一番，明天一覺醒來，這輩子就得和娛樂圈絕緣了。
這一次，沈骛的确是有些沖動了。
意識到這一點，他反倒冷靜下來。狀況越危機，他越能保持清醒的頭腦——他那些與死神競跑的賽車，可不是白開的。
他早逝的命運、孟淮之命中注定的戀人，以及漸漸不覺出不對味兒的沈屏的放縱，全都令他煩躁不已。壓抑了數日，終于在這龌龊的一幕刺激下，徹底爆發出來。
雖然沖動了一回，卻未必不可挽回。對他來說，即使得罪人導致在娛樂圈裏混不下去，他也可以繼續開賽車，或是轉行當教練，在熟悉的體育行業繼續深耕。
倘若他不出手相助，這名女星，明早就得在陌生的床上醒來了。
塗芊芊先前主動搭讪讨好洪導，勉為其難喝下幾杯酒，那都是為了讨好洪導，以換取資源。誰知洪導的擁趸竟居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不顧面子一起上陣來灌酒，導致她落入騎虎難下的境地。
越喝腦子越沉，推拒的手便越難以伸出去。
瞧見沈骛奪走酒杯時，她迷蒙的眸子明顯亮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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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骛将她細微的神情變化收入眼底，既然已經出了手，那不妨幫到底。
“你經紀人在外面，有事找你。”沈骛說。
塗芊芊心知這是一個幫自己脫身的借口，可這借口太過拙劣，她顧忌着一旁的洪導，半天不敢挪動身子。
此時，那侍應生去而複返，将KTV經理帶了過來。
盛世KTV所接待的客人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洪導是這裏的常客，經理聽侍應生一說，立刻就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進門時還喘着粗氣。
“怎、怎麽了？”
所有人齊刷刷望向沈骛。
出乎所有人意料，沈骛閑閑散散站在那裏，不緊不慢：“我要提意見。”
經理：“……？”
“你們KTV的通風系統可能需要改進。”沈骛摸摸鼻子，“煙味一直散不出去，越積越濃，聞得我頭疼。”
他東拉西扯拖延時間，只要能讓洪導怒火攻心，徹底失去玩女人的興趣，那就夠了。
經理：“啊？”
包間裏其他人目光交錯，從彼此的面孔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困惑。
“還有。”沈骛有條不紊，“地上的酒，讓人來收拾一下，麻煩了。”
所有人都想當然以為，沈骛叫來經理是為了尋求公道。
沈骛卻清楚眼下的情況很難掰扯清楚，這家KTV的包廂內部沒有監控，也沒有真發生什麽違反公序良俗的事，他再怎麽據理力争，那也是有口難言。
沈骛悠然一轉身，拿起桌上的半杯洋酒，迎着洪導駭人的目光走過去，手肘一彎，卻将那半杯酒灑在了塗芊芊肩頭。
“塗小姐，衣服髒了，是不是得去衛生間收拾一下？”
塗芊芊愣了幾秒，方才意識到，沈骛給了她一個不得不離開的理由。
她心裏亂糟糟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沖着洪導笑了笑：“實在不好意思洪導，我去趟衛生間。”
洪導挑眉：“你們認識？”
塗芊芊将頭搖成撥浪鼓：“不認識，今天第一次見。也不知道是我哪兒得罪他了，洪導您大人大量，千萬原諒我這一回，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經紀人姐姐正好給我準備了條禮服裙，就在車上。”塗芊芊笑容滿面，努力讨好這位她得罪不起的導演。
洪導重新找回笑容：“行，那你快點回來。”
塗芊芊不多耽擱立馬起身，背過身才敢松口氣，忙不疊推門出去。
包間大門關上，洪導臉色一沉，态度一百八十度轉彎：“你站住。”
話鋒所指，顯然是砸場子的沈骛。
沈骛本也沒打算走，懶懶坐回去，滿不在乎道：“怎麽了？”
他愈是不在乎，挑釁的意味便愈濃，那恣肆張狂的俊美模樣，也就愈發讓人移不開目光。
包間內靜得落針可聞。
*
盛世KTV最寬敞豪華的大包間位于長廊盡頭，牆面厚實的隔音海綿阻絕了外邊一切嘈雜喧鬧。
分明是KTV包間，裏邊卻靜得詭異，沒有歌聲，沒有袅袅煙霧也沒有杯酒碰撞，就連燈，也全都亮着。
桌上擺着兩杯鮮紅的西瓜汁，一杯喝了一半，一杯一口未動。
呼嚕幾下，方慈那杯西瓜汁見了底，也為過分安靜的包間打開了一個缺口。
他趁着這個機會開口道：“淮之，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不能再考慮考慮？”
“我今天過來，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孟淮之的冷淡态度一如既往，不分親疏，一視同仁。
方慈正在籌備大型推理真人秀《奇妙探險》的第二季。
《奇妙探險》結合了角色扮演、密室逃生以及劇本殺等當下熱門元素，去年，第一季悄無聲息開播，完全不被觀衆和贊助商看好，但低開高走，一路逆襲成年度綜藝黑馬，深受年輕觀衆好評。
有了第一季的成功在先，方慈對新一季的《奇妙探險》有了更高的期許，而他野心勃勃的計劃中的一環，便是找一個鮮少在綜藝裏露面的頂級流量來坐鎮。
而方慈的目标有且只有一個，剛歸國的孟淮之。
他先聯系了羅今宜，不出意料被拒之門外。好在他還有另一層身份，京城音樂學院的外聘教授，孟淮之以前上過他的電影理論課，兩人有些交情。
他先将人約出來見面，嘗試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孟淮之看在師生一場的份上出來赴約，但寸步不讓。
“方老師，你上一季的《奇妙探險》，可是靠炒CP出圈的。”孟淮之說。
方慈知道孟淮之最讨厭的就是被拉郎蹭熱度，忙解釋：“這一季我們準備引入追逐戰，還有大量的燒腦元素，不會再像上一季那樣休閑了。其他幾個拟定的嘉賓都是我精挑細選的，幹幹淨淨，絕對不會拉着你炒作，你總能相信我吧？”
孟淮之：“我不想參加綜藝。”
圈裏人都清楚孟淮之素來說一不二，敷衍都懶得。
他願意來KTV聽下方慈于情于理的勸說，已是對師長的最大尊敬。
方慈啞然，偌大一個包間，卻不再剩下商量的餘地。
“那我先走了。”
方慈長長嘆口氣：“哎……”
仍舊阻攔不了孟淮之毅然走遠的腳步。
*
孟淮之戴着口罩走到樓梯拐角處，遇上了一個陌生男生。
那男生二十多的年紀，長了一張讨喜的圓臉。孟淮之自然不會在意，可在光線晦暗的樓道間，那男生卻很眼尖，大步沖上來擋住他去路。
“你……你是不是孟淮之？”男生刻意壓低音量，雙眼因為驚喜變得亮晶晶的。
孟淮之輕輕颔首。
男生雀躍不已：“天吶，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那個那個，我妹妹是你的粉絲，你能給她寫個to簽嗎？”
言罷在身上一頓翻找，遺憾地發現自己并無随身攜帶紙筆的習慣。
孟淮之習以為常，提醒道：“錢包裏或許有名片。”
男生忙找出錢包，從裏面撚出一張卡片：“不好意思我只帶了這個，上次參加活動送的。麻煩你簽在背面，謝謝啦。她叫向子伊……”
孟淮之一手從口袋裏拿出筆，一手接過卡片，提筆時一瞥，卡片正面赫然是影星奧利弗，兼任F1賽車手。
孟淮之記得很清楚，不久前，他的公關團隊自作主張買了有關奧利弗的消息用來壓緋聞熱搜。
逸散的這縷思緒很快被他收回，與簽好名的宣傳卡片一同遞回去。
男生喜悅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道完謝，想了幾秒又道：“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那首《煩憂》，真是高中的時候寫的嗎？”
這男生正是向子旭。
孟淮之邁出去的步子收回來，偏頭，正眼望過去。
“誰告訴你的？”
“骛哥告訴我的。難道是真的？”向子旭說，“那你也太厲害了……哦對了，骛哥是我老板，他又不追星，我還以為他騙我呢。”
孟淮之了然。
這男生大概是沈骛自行聘用的助理，兩人的關系也比較親近。
“你叫什麽，我也給你簽個吧。”孟淮之主動道。
向子旭受寵若驚。
簽完，孟淮之又問：“你老板需要嗎？”
“不……诶，等等。”向子旭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骛哥怎麽會那麽了解啊？我知道了！他明明就是你粉絲啊，故意騙我不追星……算了算了，可以理解，他可能覺得粉男明星都是小姑娘幹的事吧。他還是有點男神包袱的。”
“要不你把他叫過來，我當面給他簽。”孟淮之不着痕跡地引導。
向子旭不疑有他，立馬去洪導的包間找沈骛，邊走邊發信息詢問他是否方便。
孟淮之不打算去包間露面，找了個視野好的位置等。
向子旭剛走出去沒多遠，一個女人與他擦肩而過，恰好隔着幾米與孟淮之正面相對。
塗芊芊眨了幾下眼，認出孟淮之，頓時興奮難耐，急忙加快腳步走過來。
孟淮之下半張臉戴着口罩，露在外面的那雙清隽矜冷的墨色的眼，便格外吸睛。但眼見女人越靠越近，平整眉心不由得微微蹙起。
塗芊芊下意識在兩步外停下，從兜頭的喜悅中抽離出來：“孟前輩，您怎麽在這裏？”
她見孟淮之不接話，熱絡地找話題道：“太倒黴了，被人潑了一身的酒，我得去換件衣服……”
孟淮之的目光便輕輕落到她肩頭。
沈骛是剛入圈的新人，什麽都不懂，才會不顧後果冒然為人出頭。
但是，塗芊芊不想得罪洪導，換了衣服還得回來。
她當然不想回來。
面前，就是有能力為她徹底解決麻煩的孟淮之，有如神祇從天而降。可孟淮之從不對任何女星假以辭色，甚至避之不及。
塗芊芊總覺得，孟淮之對自己肩上的酒液有幾分好奇，雖然不認為洪導有這個能耐，仍試探着道：“孟前輩，你也是來找洪導的嗎？”
孟淮之不語，不置可否，卻也沒有離開。
像是在等着她先走。
“那我趕緊去換衣服了。”塗芊芊從他身邊一錯而過，邊走邊自言自語道，“洪導肯定氣壞了，圈子裏從來沒人敢這樣和他對着幹……”
在她身後，孟淮之眉宇間常年不化的霜雪又厚了些許。
漆黑如淵的眼眸卻映入一點微光。
“你說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