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孟淮之來得及時, 然而在他的家教裏,偷聽牆角可不是什麽道德行為。
“抱歉,不小心聽到了。”孟淮之接着解釋, 有條不紊且彬彬有禮, “準備敲門的時候,正好聽到伯母你說想和伯父分開……”
“啊, 沒事的。”徐瓊娅笑笑, “你不是外人, 這些事也不算秘密。”
随意閑談幾句, 徐瓊娅離開,将房間交給二人。
天色漸晚。
“……淮之哥。”沈骛出聲打破尴尬的沉默, “九點了,你現在回去嗎?今天大年三十, 可能不好打車, 司機叔叔也放假了……”
要不你自己開車回去?
最後這個提議沈骛猶豫着沒能說出口, 大過年的,讓客人大晚上開車回家,實在不是應有的待客之道。
何況, 他也不太想一個人面對沈屏。
“我今天沒什麽事。”孟淮之說, “有空房間嗎?我可以明天再走。”
沈骛:“我去問問我媽。”
孟淮之跟上他。
兩人下樓,正好撞見沈屏。沈屏殷切地迎過來:“你們聊完了?”
沈骛:“……嗯。”
沈屏又對孟淮之道:“不早了, 淮之,我送你回去?”
Advertisement
孟淮之婉拒:“我留下來住一晚。”
兩人言罷越過沈屏, 找了個沒人的地方。
孟淮之總覺得沈骛有話要說,左右看看确認沈屏沒過來, 才問他道:“怎麽了?”
他的這聲“怎麽了”沒有任何鋪墊,卻像徐瓊娅的話一樣, 無亂令人眼眶發酸。
孟淮之顯然記得沈骛之前刻意躲避沈屏的事,但從來沒有問過為什麽。
“淮之哥。”沈骛壓低音量,又重複一遍那個理由,“我不想讓我哥知道我們只是協議結婚。”
“嗯。”孟淮之颔首,便要過來牽他的手。
沈骛忙蜷起五指,幾分不知所措:“……他現在不在這裏。”
“那現在還要讓伯母給我收拾房間嗎?”孟淮之神情淡淡,不動聲色抛出重磅炸彈,“不如今晚一起睡。”
沈骛微微睜大眼。
是他需要孟淮之幫忙在先,孟淮之大度的提供了如此一勞永逸的方法,他當然沒理由拒絕。
“那……好吧。”
孟淮之臨時決定在沈家過夜,并沒有帶換洗衣物。
上身的襯衫和半高領打底都不适合穿着睡覺,不太舒服。
于是沈骛主動道:“淮之哥,你要不要穿我的睡衣?”
孟淮之點頭:“好。”
沈骛遞上一套幹淨的睡衣。
無端想起機場情侶照的那次熱搜,CP粉說什麽互穿衣服好萌,但那次只是他穿了孟淮之的衣服,孟淮之從來沒有穿過他的衣服。
孟淮之比他大四歲。
他上幼兒園孟淮之上小學,他上初中孟淮之上高中,孟淮之總要比他大了一個“階層”,不需要,也不适合穿他的衣服。
但到了現在,孟淮之穿他的衣服應該已經很合适了。
孟淮之将成套的格紋睡衣放到床邊,先脫下白襯衫。
沈骛待在一旁,也沒多想,無意瞥見孟淮之雙手在黑色打底衫下擺交叉,似要将這最後一層遮擋脫下。
沈骛騰的站起。
孟淮之動作一頓,望向他的目光微帶疑惑。
“你要不要去衛生間換衣服?”沈骛提議。
“沒事,站着不好換。”孟淮之說,“我在房間裏換就好。”
“……”沈骛靜默一瞬,裝作漫不經心轉過身,“好吧,你換。”
他坐在床的另一半,低着頭拿出手機玩。
床的另一邊微微一沉,應該是孟淮之坐下了,換褲子。
沈骛認認真真玩手機刷微博,結果一刷微博還是孟淮之。
這人真是,無處不在。
身後的孟淮之又站起身:“你也換了睡衣,早點睡吧。”
“……好,就換。”沈骛收起手機,又因為要不要去衛生間陷入了猶豫。
跑去衛生間避嫌很像是在遮掩什麽,孟淮之又不知道小說劇情,指不定會覺得他是在嫌棄自己,或是在打其他的鬼主意。
大家都是兄弟,向子旭還經常去澡堂搓澡呢,和下至六歲上至六十的好哥們坦誠相見。
最後,沈骛決定在卧室裏換衣服,拿着睡衣坐到之前的位置上,背朝孟淮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感覺背上附着如有實質的目光。
他也不好回頭去查看,懷疑高嶺之花男主。
他快速把衣擺拉下,而青年精韌的後背仍印在孟淮之的眼底。
漆黑的眸色又深了深。
睡前,兩人規規矩矩穿着長袖長褲的睡衣,各占大床一邊。
沈骛仍不怎麽放心:“我們領證結婚三年,其實什麽都沒有。雖然多了這層關系,但好朋友、好兄弟,睡在一起也很正常……”
孟淮之心髒微墜。
他忍下起伏的心緒:“嗯?”
“我怕我們結過婚,可能會影響你以後追求喜歡的人。”沈骛喃喃,“如果他誤會了,我會幫你去解釋的。”
孟淮之腦子一團亂,半晌,驀然一掀眼睫,直接問沈骛道:“你覺得我會喜歡上誰?”
沈骛一咯噔,睡意頓失。
孟淮之的敏銳超乎他想象。
“我覺得你不會喜歡上任何人。”沈骛在床上翻了個身,背過去才接着道,“但是說不定,有命運呢?”
“什麽命運?”
“比如……”沈骛吐出兩個字,便沉默下去。
孟淮之在身後的寂靜裏等待着他的下文。
等了許久也等不到,方在以前,有邊界感的孟淮之也就不會繼續問了。
如今,孟淮之卻開了口:“是讓你不開心的命運麽。”
沈骛拱了拱被子,藏着自己的下半張臉,發出鼻音:“嗯。”
“沈骛。”孟淮之又道,“可以告訴我嗎?”
沈骛想了片刻,帶着遮住臉的被子翻過身,只留一雙眼睛在外面。
孟淮之便緊緊盯住了他的眼睛。
沈骛被盯得心慌意亂,眼神閃了閃:“比如……我哥好像不太喜歡我。”
每次提及有關沈屏的事,他都會情不自禁在心裏預想別人的回答。
比如,沈屏怎麽會不喜歡你,你是他最疼愛的弟弟,你是不是又和他鬧矛盾了?
沒人會覺得沈屏有問題。沈屏是完美無缺的代名詞,而沈骛則承擔了所有叛逆和不懂事。
孟淮之不知道沈屏到底怎麽了,沈骛也不肯細說。
于是他只道:“沒關系。”
等沈骛擡眸看過來,又道:“我喜歡你。”
沈骛一愣。
孟淮之盯着他的眼睛,是那樣肯定。
他反倒兵荒馬亂,近情卻情怯,慌慌張張又背過身。
把被子拱得更高,蒙住整個腦袋。
孟淮之把他的被子拽下來。
他硬拉上去。
再拽下來,再拉上去。
孟淮之又拽了第三次,無奈中含着清淡的笑意:“不悶麽。”
沈骛在心裏暗道:悶。
不然他的臉怎麽這麽熱呢?
“還有別的。”沈骛嗓音悶悶,接上之前的話,“你性格那麽冷淡也是一種命運,命中注定你只會對一個人特別。”
他看不到孟淮之的眼睛,但感覺得到孟淮之隔着被子蓋在他腦袋上的手,又聽到了一聲肯定的“嗯”。
沈骛試探問:“你覺得南燈微怎麽樣?”
孟淮之只說了三個字:“我覺得……”剩下的半句“他好像喜歡你”,出于私心,他并不想告訴沈骛。
沈骛探出腦袋,追問:“覺得什麽?”
孟淮之見他好奇,眉梢微挑,故意道:“我覺得他挺好看的。”
沈骛的眼中閃過更濃烈的好奇,轉而又暗淡下去,仿佛寫有四個無形的字“果然如此”。
孟淮之忙把話說完:“但你更好看,比他好看了一萬倍。”
“……”沈骛靜默一瞬,心想:我只是個前夫哥诶,怎麽可能比主角受更好看呢?但以他的性格,絕對舍不得拒絕這種這種稱贊。而且還是一萬倍诶。
他用被子遮住下半張臉,并不反駁,只道:“我跟他根本不是一個類型的。”
“嗯?那你掀開被子再給我看看。”
“……你還能不知道我長什麽樣啊。”
“忘記了。”
沈骛不肯露出下半張臉的真容,孟淮之索性伸手過來,描畫那雙天生招蜂引蝶的眼睛。
似要将每一寸五官都看得仔仔細細,用視覺和觸覺一起,銘刻入心底。
沈骛癢得不行,又高舉被子蓋過頭,悶悶道:“睡覺了。”
孟淮之在被子外笑了聲:“晚安。”
沈骛對小說的劇情深信不疑,但也看得出來,孟淮之對南燈微壓根沒什麽特別的。
心頭又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可總覺得難以置信,他翻了幾次身,把異樣的感覺強行壓下去。
這下終于安然入睡。
*
早晨,新一年伊始。
一米八寬的大床,兩人各睡一邊,蓋着同一床被子也能相隔一人多寬的距離,井水不犯河水。
孟淮之先醒過來。
夜裏泾渭分明的楚河漢界,竟被打破了缺口。
在睡夢裏,沈骛無知無覺換了個方向,面朝着他,手臂也伸了過來。
中間塌着的被子被沈骛的肩膀拱起,孟淮之把自己這邊的被子渡過去,輕輕壓實漏風的位置。
突然響起輕巧的叩門聲。
他忙下床去開門,敲門聲就此中斷,沒驚醒睡夢中的人。
門外站着徐瓊娅。
“小骛還沒起嗎?朋友都來拜年了。”徐瓊娅試着将目光投進屋裏,卻被孟淮之擋了個嚴嚴實實。
“朋友?”
“嗯,對……”徐瓊娅突然想到了什麽,“你應該也認識他吧,是和你們一起上綜藝的,南燈微。”
“南燈微?”孟淮之低聲重複,片刻後如夢初醒,凝神正色道,“沈骛還在睡,我去見他吧。”
“沒事的,你休息,我去招待他就好了。”徐瓊娅客氣得不像是對待兒子的配偶,也不怎麽放心,“你跟小骛的關系也需要保密。”
孟淮之一時怔然。
半晌,他才開口:“孟沈二家本就是故交。我來沈家拜年,也是應該的。”
言罷帶上門,輕聲:“就讓沈骛睡吧。”
作為主角受,南燈微出身低微,卻是高情商、有邊界感、懂禮貌的人。
前來拜年的事,他提前幾天告知了沈骛,正好詢問沈骛的住址。
沈骛估計自己頂多回家吃個年夜飯,大年初一一早就會離開沈家,想着自己以後也不會常回來,便無所謂地告訴了南燈微沈家的位置。
卻不料,一覺睡到将近中午也沒有醒來。
南燈微出發前發送的信息一律石沉大海,他不氣不惱,幹脆直接循着地址找了過來。
所幸他跟沈骛一起拍了兩期《奇妙探險》,沈家人和保安都認識他這張臉,就先将他放了進來,讓他到溫暖的室內坐着等。
聽到有人接近的腳步聲,南燈微立刻起身扭頭望過去,驚喜的表情卻一點點僵硬在臉上。
最後演變成不敢置信:“孟前輩?”
“嗯。”孟淮之坐到沙發另一端,神态自然,俨然一副主人姿态,“你過來,有什麽事嗎。”
“我是來和骛哥拜年的。”
“他還沒起,你下次再來吧。”
南燈微一噎:“那孟前輩……你也是來拜年的嗎?”
“嗯。”孟淮之說,“我們兩家是世交。”
“這樣啊。”南燈微恍然,那兩人豈止是早就認識的朋友,更是家世相當的青梅竹馬。
他感嘆一聲,又問,“你也是來拜年的嗎?”
孟淮之仿若未聞,兀自拿起桌上水杯。
他從沈骛的房間出來之前,為空着的左手無名指婚戴上了戒指。
素圈中央有一處镂空,內嵌鑽石,兩枚戒指一模一樣,就連尺碼也沒有區別。
乍看起來,并不像傳統的外綴一顆大鑽石的婚戒。
沈骛覺得這種款式更适合男生,戴起來也比較方便。
但實際上,他們沒有太多戴戒指的機會。
尤其是他。
他舉着水杯,南燈微自然而然,看到了他無名指上的鑽戒。
這種內嵌鑽石的戒指并不會讓人立刻往婚戒上想,出現在孟淮之手指上的戒指,就更不會了。
但那可是具有特殊含義的無名指啊……
南燈微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南燈微有一肚子話想問,孟淮之竟然先開口了,罕見地向他提問:“你來之前,跟沈骛聯系了嗎?”
“咳,那個……”南燈微幾分心虛地別開臉,“我是前幾天跟他說好的。今早出門前打了個招呼,但他還沒回。”
孟淮之斂眸,心想,那沈骛應該是真在睡覺。
正好用這個理由,不動聲色地逐客:“他還在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醒。”
“沒事。”南燈微笑笑,“我今天沒別的事,好不容易過來一趟,我就在這裏等吧。”
話鋒一轉,不着痕跡打探:“你也是剛來嗎,孟前輩?”
孟淮之搖頭;“不是,我來接待你。”
隐有幾分宣誓主權,昭顯賓主身份的意味。
“唔。”南燈微怔了下,卻沒說什麽,似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孟淮之也沒有強行攆人的道理,這裏是沈家,他和沈骛的關系也不方便往外說。
都是因為他的身份。
他垂着眸子出神,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SW:你回去了嗎?
M:還沒有。
SW:今天大年初一,你不早點回去給爺爺拜年嗎?
這話像是在趕他走。
他面色未變,另一邊的南燈微卻自言自語說出聲:“啊……骛哥醒了,但他說感冒了不方便接待我。”
孟淮之訝然掀眸,仿佛是預料到他會望來似的,南燈微平穩接住他的視線。
“那我下次再來吧,中午約好了和朋友吃飯。”南燈微笑笑起身,“我就先走了……孟前輩,你呢?”
“我中午在這裏吃飯。”孟淮之巋然不動。
至于沈骛發來的那條趕他走的消息,直接和手機一起,被他收回了口袋。
沒看到就是沒有。
重新回到房間,沈骛正雙手舉着一張餐巾紙,擋住半張臉。
白色紙巾上方的桃花眼略為泛紅,因為驚訝而微微放大:“……你怎麽沒走?”
話聲裏則帶着濃濃的鼻音。
孟淮之也有幾分驚訝:“感冒了?”
“嗯……”
南燈微還真沒信口胡說。
孟淮之慶幸自己忍下了那個瞬間的負面情緒,選擇不當一個有求必應的鄰家哥哥,自作主張重新回到房間。
“你回去吧,我可能得流感了,別傳染給你。”沈骛再次說出趕人的話,但話裏鼻音濃郁,比撒嬌更像撒嬌。
孟淮之更不願意走:“要傳染,昨晚早就傳染了。”
沈骛:“……”這話說得好像他們昨晚做了什麽似的。
孟淮之思索,片刻後問:“昨天我來之前,你在院子裏吹了多久的風?”
“可能一兩個小時吧。”
“那就是受涼了。”
“噢……”
“喝點熱水再睡會兒吧。”
孟淮之把自己睡過的枕頭也塞到沈骛那邊,給他墊高一點,以免鼻子堵得難受。
半小時後。
孟淮之匆匆下樓,叫住徐瓊娅:“伯母,沈骛好像發燒了。”
徐瓊娅正要和沈天衡、沈屏一起出門,聞言身形頓住,急道:“……怎麽了?”
話音未落,她人已經往回走了兩步。
沈屏和沈天衡随後跟上,沈天衡眉頭緊皺,嘴裏念念有詞:“睡懶覺也就算了,還瞎折騰浪費我們時間。”
大年初一中午,按照沈家的慣例,沈天衡會帶着家人去探望前任岳母,也就是沈屏的親姥姥。為了讓老人家安心,徐瓊娅這個做繼母的也會跟着一起去,吃一頓飯就回來。
徐瓊娅難得厲色一回,瞪沈天衡一眼:“你別說了!”
四人擁進沈骛的房間,鬧出了不小的動靜,而床上的沈骛仍舊一動不動,俊秀的眉頭微微擰着,顯出難耐的不适。
徐瓊娅見他臉色紅得有些不對,急忙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帶下來一手的熱汗。
沈骛又咳嗽一聲,眼皮撐開一條縫,有氣無力道:“媽……”
徐瓊娅心疼壞了,沈骛見她滿臉焦急,天生上揚的眉尾都撇了下來,又道:“我沒事……咳,就是,有點感冒。”
“明明發燒了。”徐瓊娅急得不行,問沈天衡道,“周醫生呢?”
“過年放假。”沈天衡眉頭緊鎖,“我現在打電話叫他過來。”
“不用。”孟淮之阻攔道,“我已經聯系了一位熟悉的家庭醫生,二十分鐘就能到。”
沈屏沉默拿起手機,又沉默将手垂下。
徐瓊娅松口氣,感激道:“還是你細心。”
沈骛渾身無力,腦子倒還是清醒的,将幾人的讨論收入耳底,只覺得他們過于小題大做,正要出聲阻止。
突然一只微涼的手蓋上他的前額,輕輕地搭着,就像炎炎夏日的冰鎮礦泉水,瞬間将惱人的熱度驅散。
“伯母,家裏有溫度計嗎?先給他測一下。”孟淮之手上探着沈骛前額的溫度,細致分辨,又道,“還好,應該沒有超過39度。”
“有,我去拿過來。”沈屏自告奮勇。
十餘分鐘後,孟淮之請的家庭醫生如約而至。
他見沈天衡時不時就要看眼手機,便道:“伯父伯母,你們有事可以先走,我來照顧他就好。”
沈屏忙道:“我也留下來吧。”
沈天衡問:“你不去看你姥姥了?”
“我什麽時候都能去,小骛生病了,總得留個家人陪着他。”沈屏說,“爸,阿姨,你們一起去吧。放心。替我跟姥姥說一聲。”
沈天衡頗為欣慰:“那好,有什麽事随時電話。”
沈屏微笑點頭:“嗯,爸你放心。”
*
家庭醫生将吊水瓶安置好,退出房間,給病人留下一個安靜的環境好好休息。
但沈屏和孟淮之,兩人誰也不願意離開,理由都是生病的人需要陪護。
“小骛。”沈屏坐到床邊的椅子上,自言自語似的溫聲問,“……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沈骛眼珠滴溜溜一轉,寧願望着天花板也不搭理他。
孟淮之在一旁道:“因為他昨天心情不好,在院子裏吹了幾個小時的風。”
末了又補一句,“在我來之前。”
這話裏夾槍帶棒,隐有沈骛心情不好全是家人之故。
沈屏充耳不聞,只看着床上的沈骛:“小骛,你先睡吧,睡一覺就好了。我坐在這裏陪你。”
就像小時候那樣。
“那你先出去吧。”孟淮之又道,“讓他好好休息。”
平鋪直敘的語氣裏盡是鋒芒。
沈屏終于擡眼,臉色微沉:“我是小骛的哥哥。”
“我也是。”孟淮之說着,直接在床邊坐下。
不僅在距離上比沈屏更靠近沈骛,像是料到沈屏會拿血緣關系說事,又加上一句,“我也是他的配偶。”
沈骛:“……”不知道該說什麽,幹脆閉上眼。
孟淮之這樣冷淡疏離,不近人情,但他也不會與誰針鋒相對,冷嘲熱諷。
他不會讨厭誰,就像他不會喜歡誰。
沈屏第一次感覺到孟淮之的攻擊性,因為他的弟弟,為了逼他離開弟弟。
良久,他才平複躁動的負面情緒:“……我在這裏陪着小骛。”
孟淮之用溫和的語調咄咄逼人:“如果你想讓他早點恢複,就出去。”
沈骛悄然睜開眼,恰好瞧見沈屏藏在鏡片後的那雙眼,裏邊寫滿了不可理喻。
仿佛無聲地說:你們之間又沒有愛情,只是被結婚證綁定的朋友而已,憑什麽趕我這個親哥哥出去。
沈骛眸光微晃,被孟淮之的餘光抓了個正着。
孟淮之發現他是在裝睡了。而且他聽着兩人争執,居然半天不吭聲。
沈骛莫名心虛。
轉瞬,孟淮之将目光收走,漠然注視着溫和面具已然搖搖欲墜的沈屏。
沈骛的手被碰了碰。
他看向那只裝作無意,手指半搭上他掌心的手。
他遲遲沒有躲開,孟淮之便得寸進尺,入侵他的領地,将他軟綿無力的手牢牢扣住。
仿佛他錯過了那個躲避的機會,就再也掙脫不開了。
接着,他聽到孟淮之将嗓音壓得極沉,對沈屏下達最後通牒:“出去。”
連旁聽的沈骛都感到無端心驚,那樣的語氣,和他炙熱有力的手仿佛是兩個人。
沈屏終于離開。
而沈骛繃緊的神經也松懈下來,先前是主動裝睡,放松下來後就變成了半睡半醒。
腦海迷糊混沌,只記得孟淮之似乎一直陪着他。
沈骛鼻子有些堵,睡得不怎麽舒服。
半夢半醒之間,總有又涼又軟的東西,反複撫過前額,每每在他前額上汲取了足夠的熱度,方才抽離。
他實在眷戀那點涼意,終于忍不住将那東西抓住,用臉頰去蹭。
而心裏全是不滿:就不能摸摸我的臉嗎,我的臉也很熱。
過了好一陣,被他攥着的東西已經和他臉頰的溫度相差無幾。
他遺憾地睜開眼,然後看到一只修長的手。
身旁孟淮之眸色略沉,嗓音喑啞:“醒了就別蹭了。”
沈骛:“……”
理智告訴他,他似乎做了非常逾越的事。
但在情感上,生病的他莫名委屈,唇角撇下去,不明所以望着孟淮之。
孟淮之的眉眼不似以往那般冷,眸色也比以往更深。他似乎花費了不少力氣,才艱難吐出幾個字:“別蹭了……嗯?”
說是不讓蹭,他倒是沒有嘗試掙脫,任由柔軟的臉頰親昵地蹭,羽毛般的發絲撓得掌心直癢。
只是他最後那聲“嗯?”,啞得厲害。
沈骛猛然找回幾分清醒。
異樣的情緒自心頭漫開,像是有熱流湧過四肢百骸,不是冰封勝是冰封。
霎時間,他一動不敢動了。
孟淮之抽走手,用溫熱的掌心又測了測他額頭的溫度,大概率什麽也沒摸出來。他又拿來床頭的水杯,送到沈骛嘴邊:“還沒退燒,喝點水。然後再睡一會兒,晚點我叫你吃飯。”
沈骛“嗯”聲,接過水杯。
嗓子燒得疼,溫熱和緩的水流淌過喉管,像是帶了小刀子,刮得嗓子更疼。
他忍不住皺眉,但還是乖乖喝完了半杯水。
孟淮之拿走水杯,情不自禁伸出手,按住不久前蹭過他掌心的短發,揉了兩下:“乖。”
沈骛:“……”
他一時腦熱,再次把被子蓋過了腦袋。
孟淮之無奈且熟練地将被子拽回原位,在他肩膀上掖好。
沈骛閉眼閉得太緊,乃至睫毛欲蓋彌彰地顫抖。
他能一直感覺到孟淮之放在自己臉上的視線。
他翻身側躺,至少把半張臉藏進枕頭裏。
孟淮之又在他背後掖了掖被子。
沈骛:“……”
小說裏男主的人設不是高嶺之花嗎,怎麽越看越爹系呢?
由于男主是高不可攀的高嶺之花,所以他和主角受的感情推進,主要是靠主角受先投懷送抱,然後他再給予回應。
至于更加親密的接觸……小說裏根本沒有明确描述,含糊其辭一筆帶過,仿佛作者都想象不出男主要如何談戀愛,如何呵護照顧愛人。
也想象不出,他的欲望。
小說也無法具像化被欲望染遍的,沙啞的聲音。
比如那聲,“嗯?”
想到這裏,沈骛悄無聲息又把被子往上擡了點。
遮住泛紅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