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斬将軍(1)

第十二章斬将軍(1)

皇帝寝宮,龍床上。

按照皇帝召見妃嫔的一貫要求,張思怡被被褥裹緊由小太監們擡着‘擺放’到趙麟的床榻上。她雙手雙腳伸直,全然就像是一條規規矩矩不能動彈的法式長棍。

“貴妃,皇上還在與大臣商議朝政,一時半會兒過不來。您先閉目養神,等一會兒。”八子恭恭敬敬地走到床榻邊,他低頭哈腰,滿面讨好,對着張思怡便是先打一聲招呼,免得惹了貴妃娘娘不樂意。

還真是人紅了就能有好的招待,張思怡暗想難怪後宮裏的妃嫔個個都想當寵妃。她擡眼去看八子,只見對方眯眼咧嘴,仿若是瞧見了什麽大菩薩似地。想起上次她被人擡進來,這兒沒人理睬她也就算了,就連問趙麟去哪兒都得是她自己開口。這開了口也沒見得人家高興理睬她,将将與她說兩句就算是客氣。

待遇好壞自然與紅不紅有關系,這是亘古不變的定律。張思怡懂,故而也沒什麽好計較的,她就是覺得這個世界無論怎麽變,人性總歸是不變的。

她同樣是笑容滿面,回應八子道:“皇上忙,我等着就是。八子公公客氣了,還與我特地說一聲。”

當然是要說一聲的,畢竟後宮裏都在傳皇貴妃有望榮登後位。不管八字有沒有一撇,把人捧着總是對的。八子瞧張思怡也對他和善,他心裏喜樂,連連謙虛說:“貴妃娘娘說得這是什麽話喲,您是主子,我是奴才,奴才給主子送話是應該的。”

張思怡聽得渾身發膩,只覺八子熱絡得好似她有天大的好處能給他一般。她不敢再多說,心裏隐約有些忐忑,便淺淺笑了一下,靜靜地等趙麟。

大概是有大事在商讨,趙麟回寝宮時已經過了子時。張思怡等得發困,她哈欠一個接一個,最後實在撐不住便閉眼睡了。

她睡得香甜,待趙麟回來瞧見時,聽見她淺鼾的聲響從微張的嘴裏發出。八子跟在他的身後伺候他寬衣,當八子示意是否要叫醒她時,他擡手阻止了,且讓八子出去。

寝宮內只留了他與她二人。趙麟換上寬松的裏衣,他解下頭上金冠,将一頭長發全部散開。走到床邊坐下,他輕輕拉開包裹着她的被褥,讓她好松口氣。

興許就是這個動作把張思怡給鬧醒了,她能感覺到有人在她脖頸出拉扯,原本緊繃束縛的感覺緩解了許多。她舒服地吐了一口氣,并下意識地打算扭動身體翻個身繼續睡覺。

“別動,被褥還裹着呢。”趙麟見她不住地扭動,他連忙叫醒她,也索性伸手,大幅度地把她身上的被褥給拉扯松開。當他看見她睜眼,便就起身去替她拿了一件罩衫過來,交給她道:“換上,別着涼了。”

張思怡用力從被褥中抽出手臂去接罩衫,她潔白柔嫩的肌膚與空氣接觸,其實也不算太冷。挪動身子,她将壓緊的被褥從身子上扯開,不敢把被子全部掀開,她蓋住胸口,然後別扭地将衣衫套上。

趙麟與她已然是有夫妻之實,對于她羞澀的行為他并沒有躲開。而且他也知,那被褥之下藏着的是她不着一縷的身軀。這并非是他的要求,而是宮裏的規矩:所有夜裏被召見過夜的妃嫔都會被送去專門的地方沐浴,然後用一床被褥裹緊送到他的寝宮來。

“你的那些大臣跟着你加班到現在這會兒也是夠辛苦的。看來,不管是平頭老百姓還是高官顯貴,領導一聲令下都得撐着一口氣跟上。”張思怡穿好衣服,她從床榻上下來,一邊穿鞋一邊感嘆。

趙麟聽她這麽說,忍不住皺眉,只覺自己仿若是被她忘卻了似地。“朕就不辛苦了?朕又不是任由他們忙碌工作自己在一旁閑散玩樂,政務裏的所有細節與事務均都要朕來定奪。”

張思怡撇撇嘴,她走到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但是上位者是最高獲利者,再難再苦都能獲得的比下位者更多。既然是既得利益者,那便沒什麽可說的。”她是從百姓的角度來談論這個話題的。

這話真刺耳,好像是他們并非一個層次階級的。趙麟明顯不悅,他不喜歡她說這麽直白的話。“朕是為了大趙,為了民生,從不計較自己的得失。若是能用朕的命去換大趙萬年昌盛,朕一定毫不猶豫。”

他的話說得很激情昂揚,就差一首《向天再借五百年》來做BGM。可是,張思怡卻并沒有很贊同,并且更加直白地指出:“如果說,讓你放棄皇權可以換大趙昌盛,你放棄嗎?”

這個話把趙麟給噎住了。他定定地看着她,覺得她真是拆臺的一把好手。

所以呀,皇權才是本質。他的那些大是大非,那些抛頭顱灑熱血的話都是建立在他是皇帝的基礎上。而皇帝又是什麽?是至高無上的權力。權力又能帶來什麽?那便是萬民臣服,江山社稷無不是聽他號令。故而,所謂的嘔心瀝血終究也不過是他給自己在謀利。

張思怡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姑娘,職場上的PUA也好,生活裏的各種爾虞我詐也罷,她懂都是逐利在作祟。她見他雙目冒火,知不能再往下說了,就讨好地給他倒了一杯茶,岔開話題問:“你叫我來是要問我有關于我哥哥的事情嗎?他在我那邊吃過午飯後不是來找過你了嘛。”

趙麟看她讨好,他心裏的火氣稍稍壓了一點兒。他坐到她身旁,說:“将軍今日一到京城便就是去見貴妃,雖說是來見過朕了,可也抵不過你們兄妹情深。”

若是張安邦沒有透露出他的野心,張思怡或許是真會覺得兄妹情深。可今日一見,她心底都是寒意,不敢再妄斷。她知道趙麟不信張安邦,便試探性地問:“哥哥今日與你見面,你覺得不滿意?”

“将軍如今風頭無二,朕打算封他為武德侯。貴妃覺得,如何?”趙麟不回答,且抛出榮華富貴給對方聽。

封侯的事情本就是板上釘釘,這會兒趙麟又親口說了,更加是不會更改。張思怡看着對方眼裏的打量,點頭道:“能封侯當然是好事情,你別問我如何,這事兒将軍一定不推辭。”

“給将軍封侯,給貴妃要不要封後?”趙麟循序漸進,他再次抛出重磅炸彈。

榮華富貴雖然好,但張思怡不敢要,她怕拿了要用命來還。“封後?算了吧。”她下意識地拒絕,并且說:“你不是說過的嘛,百官不同意我做皇後的。”

趙麟端起茶杯,他喝了一口,回答:“朕說想要貴妃做皇後,就算百官不答應又能如何?朕說了算。”之前他或許還有所顧慮,随着清君側的大刀砸下,朝堂之中已無人敢違抗他。

他說了算就更加可怕,這就成了完全的一言堂,順他者昌,逆他者亡。張思怡不想跳火坑,她趕緊再次拒絕道:“貴妃的頭銜已經可以了,再大我怕我頂不住。再說,我這個人胸無大志,吃飽喝足就行。你讓我做皇後,簡直就是浪費了這個頭銜。”

她的再次拒絕并沒有惹怒趙麟,反而他透露出了一絲滿意的态度。可就算是滿意,他也有他的想法,不能讓她順意。“朕的意思是,朕想讓你做皇後。”他亮出他的底牌,希望她能聽懂。

哪有人逼着讓廢柴做皇後的?何況,她都說了她幹不了!“不……不是,你這是什麽意思?”她覺察到危險,整個人都不免向後坐,離他遠點兒。

“按照你的說法,你與張安邦并非是兄妹。朕能覺察到,他應該也能。”趙麟把話挑開,說:“他與你說了什麽,對你又有什麽要求,朕也能猜到幾分。”

既然他都知道,那為何還要為難她?張思怡覺得男人之間的鬥法,她不想摻和。“你不信他就別用他,封侯封爵也都別給他,何故要拉我下水?”

“朕要用他,但不能全然信他。因着,他是武将,手裏有兵權。”趙麟無奈,他做不到用人不疑,也不敢輕易去信任,便只能不停地權衡,将威脅的可能性盡可能地降低。“就當是朕有求于你,事後朕定然不會虧待。”

張思怡不懂他在布什麽局,她疑惑重重,問:“你要我做什麽?你到底是要用他,還是不要用他?”

“既要用,也要不用。”趙麟給出答案。

這算是什麽答案?張思怡一臉黑人問號,她蹙眉反問:“你是什麽意思?什麽是既要用,又要不用?究竟是用還是不用,你怎麽那麽複雜呢?”

趙麟給她将半杯茶滿上,淡定地說:“朕要他有旁的心思也無可奈何,只能在朕的手掌中聽令前行。”說白了,他不願在自己手上造就新的權臣。“江山社稷只可聽令于一人,百官不過是谏言,不能有實權。朕不想朝堂之中再有異心,也不願看到舅舅的悲劇再次上演。黨派也好,忠臣奸臣也罷,最終都得聽皇帝的。朕不是要一言堂,朕要做皇權對他們的制約!”

他說的是對的,因為欲望會無限膨脹,當沖昏頭腦之時已然斷了後路。張思怡清楚,他并不是全部都為了他自己,也為了江山社稷。皇權一旦不穩,苦的只有百姓。

“我不想做皇後。”無論他怎麽想,她還是堅持己見。也許,她堅持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意見,更是她對自己的保全。

由不得她的意願,走到今日的地步,趙麟也只能推着她往前走。“世人不知你是異世的魂魄,他們只知你是日後武德侯的妹妹。若是你做了皇後,張安邦便不再是他自己,他是無數想要從朕這裏讨要好處的奸佞之人的國舅通道。而他,就算是想後退也沒有辦法,有得是牛鬼蛇神拉他下地獄,他無處可逃。而朕,不單單是少了一個能沖鋒陷陣的優秀将軍,更是被牽扯進了這團腌臜想甩手也甩不幹淨。朝堂必然動蕩混亂,百姓更是牽連受苦,奸人吃得喜笑顏開。”

他将話說得很透徹,想她能助他将這朝堂清理幹淨。

“你對我的期待是否太高了?我能做的很有限,我也做不好。”張思怡承擔不住他的宏圖偉略,她不是古言大女主,她自問她連現代的職場都沒有走明白如何又能走成一個國家的繁榮昌盛?

趙麟知曉她害怕,他握上她的手,與她道:“你放心,朕不會讓你冒性命危險的。”

他越是這麽說,她就越是忐忑不安。“你有什麽打算?”

“中秋節的晚上,你讓張安邦去你的宮殿吃晚飯。借由這頓飯,你與他說朕會給他封武德侯,同時也會考慮将後位給你。”他把布局與她簡要地說明。

怎麽還要讓她做皇後?他是鐵了心嗎?張思怡在內心瘋狂咆哮,就差站起身跳腳。她一臉崩潰,大呼道:“還說不是要命的活兒!你聽聽看,你說的哪一個字不是要我的命?!”

“待那日,朕與你一起。”趙麟寬她的心,他想告訴她他沒有将她一人置身于危險。他會在她寝宮的暗處看着他們,若有險情他會出來保全她。

“請他吃中秋飯……鴻門宴吧。”張思怡照着趙麟的尿性,她不覺得他能安排出什麽好菜,也不認為張安邦能這麽好騙。

趙麟心裏早就有了盤算,他不否認,且坦言:“八子會提前準備一壺毒酒。如若他想讓你做皇後并藏了野心,毒酒就是朕給他的結果。如若他願意一心一意為朕守江山,那這壺酒便就作罷。”

這個情景設計張思怡覺得分外熟悉,不就是《甄嬛傳》裏甄嬛給果郡王喝毒酒的那一幕嘛。甄嬛是有把柄所以不得不殺果郡王,可她一沒偷情二沒包藏禍心,為何要被當做刀俎□□?

她嘆息,苦笑道:“我不過是你手裏的一副刀具。你對我究竟有幾分真?”

趙麟聽出了她的不願,可就算不願又能如何?他沒有退路,她更是沒有。“你是朕的妻,朕說過的。”這是他能給的最真切的回答。

“就算是妻,也沒有這麽坑妻的。利用自己的妻來達成目的,你是真男人嗎?亦或是,你的真心到底摻了多少假?”她冷嘲,感覺對方在明晃晃地利用她,絲毫不帶掩飾。

“你呢?你對朕又有多少真心?”趙麟也反問她。

這句話把她給問住了,她語結地看着他,想要辯解卻結結巴巴地不知能說什麽。她不是對他沒有感覺,只是害怕她将真心交付後徒留一地蕭索。

趙麟瞧見了她的低頭與逃避,他何嘗沒有期待過她願意為他付出。他想的是,若是夫妻同心那該有多好。更何況,他又沒有真的讓她去殺她的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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