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七日

七日

溫府門外

馬車停下,褚牧先走了出來,站在下面對她伸着手,車中人彎腰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中,下了馬車。

兩人站在馬車邊,跟在後面的沉韻想要走上前找自家小姐,還沒走兩步遠,就被向青抓住後頸攔了下來。

“你要去哪?”

瘦胳膊瘦腿的沉韻哪裏是他的對手,用力掙紮幾下,那扯着自己後頸的手,一動不動。

力氣廢了大半,她喘着粗氣,臉頰上也是因為用力紅紅的,不在掙紮後,氣憤地說:“你放開我,我要去找我家小姐。”

向青擡眼看了馬車那邊一眼,又看了看被自己抓住的人,一臉無奈,“你難道沒有看到我家公子和你家小姐有話要說,你去湊什麽熱鬧?”

沉韻徹底放棄掙紮,也看了一眼那邊,果然兩人正在說着什麽。

“知道了,我不過去,那你快點松開。”

後頸處的手在她還沒說完這句話,一下松開,她踉跄幾步才站穩,雙手抱在胸前,不往馬車那邊走,找了一個離向青有些遠的位置站着。

“七日後就要啓程去太鳴山了,這段時間你不要再像上次對宗政晔做出……做出,那樣的事,上一次他未必不能查出和你有關,那人瘋起來還是不可掉以輕心……”

聽他說了這麽一通,溫南錦笑了笑,“不是有你呢嗎?”在褚牧還未說話前,她接着:“放心,我知道,上一次是因為被太子妃那件事給氣的失去理智,再一次看清他的本質,以後就算想要對他做些什麽,我都會慎重計劃的。”

褚牧點頭,“下一次我陪你一起。”

溫南錦大力眨了一下眼睛,腦海中一遍遍回想他這句一起,“怎麽了?”在他再開口問時,搖搖頭,“無事,就是聽到這句話,覺得心中暖暖的。”

有一人可以陪着你做任何事情,這樣的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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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再三催促下,褚牧才帶着向青離開,他們前腳剛走,沉韻皺着小臉走到溫南錦身邊,口中不停說着方才向青對自己做出的那些事。

進府後說了一路,她就這樣聽着,在走進自己院中後,停下問:“你剛才進府你有感覺到什麽不同嗎?”

沉韻向後看了一眼,想了想搖頭,“沒有什麽不同啊,小姐您是發現了什麽嗎?”說着她肩膀一抖,眼神忍不住的向周圍觀察着。

“無事,我就問問。”溫南錦說:“走吧,向青這件事等後面見到他,我會給你讨個說法。”

沉韻一聽更加急了,撩着衣擺小跑上前,“小姐,我其實也不是那麽生氣,您可以不要幫我讨說法嗎?”

溫南錦坐在桌邊,看出她臉上的糾結,笑問:“你害怕他?”

沉韻再次點頭,雙手絞在一起,“他長得就很吓人,這件事說來我也做的不對,還是他提醒了我,就是提醒的方式不太好。”

她一會搖頭一會點頭的,糾結的樣子惹的溫南錦臉上笑意更濃了些。

這夜溫南錦在床上怎麽都睡不着,透過窗戶看到外面月光明亮,起身走到院子亭中坐了下來。

夜深了的溫府不見白日裏的人聲吵鬧,這會安靜的能清楚聽到晚風穿過樹梢,還有牆垣間細小的蟲子叫聲。

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她擡頭看着挂在天上的那輪明月,和以前看到的一樣,皎潔散發着聖潔的光芒。

大學畢業後的第一年,因為工作原因,經常加班到半夜,困意過了後,完成的工作的她,洗漱結束後就窩在陽臺的躺椅上,手邊桌子上燃着顏原從國外帶回的香薰,說是可以助眠,但是對她好像沒有作用。

這一年裏,陽臺這一處成了她洗滌靈魂的“器皿”,一夜過後,她又是那個出入職場中,任勞任怨的社畜。

而月光就是這個“器皿”中的溶液,籠罩着她的身體,聽她訴說着所有的不美好。

來到這裏後,她開始慢慢淡忘從前的那個自己,也很少一人這樣擡頭看着月亮。

今日在目睹了褚牧送別大軍,将士們離開親人遠離家鄉,去堅守那份安寧後,往前的那些就像是尋到一條縫隙,一絲一絲鑽進回憶中。

這次離開,一來一回少說也要一年時間,再回來後,距離褚牧遭遇前世到的那些已經沒有多少時日。

時間是經不得細算的,那些應該發生不應該發生的事情,都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走來。

“褚牧,你說這一次我能不能改變之前的那一切,如果改變了我又該何去何從,這裏終究不是我應該待的地方,如果失敗了,你會不會怨我?”

只有她一人的亭中,自是無人可以回答她這個問題,就連她自己在這一刻也是沒有答案的。

不遠處的院牆上,融白看着獨自坐在月光中的人,默默站的更遠了些。

她不知道在亭中坐了多久,直到腿腳發麻才起身回到屋內。

這一夜,同樣一夜未眠的還有宮中的那一位,宗政霁之撐着幾乎站不穩的身子,踱步走出寝殿,扶着殿門,一手捂着口鼻咳嗽幾聲後,問:“無需,大軍離開了嗎?”

今日大軍離城他是一國之君,應該前去送行,但是自昨日開始,他就卧在床上陷入昏迷,最後是作為儲君的太子宗政晔代去送大軍啓程。

“回聖上,大軍一早就已經離城,那時您還未醒來,是太子殿下代您前去送行。”

聽完,宗政霁之再次咳嗽起來,喉間一絲甜意,一口鮮血浸濕了手中的帕子,無需見狀連忙走上前,想要攙扶他,“聖上。”

宗政霁之擡手打住他,因為用力撐在殿門上的指尖泛着白,“哈哈哈……他還真是我的好兒子。”

咳嗽聲不斷,驚的他養在籠中的鳥兒飛個不停。

聽到它那邊的動靜,宗政霁之循聲望了過去,鳥兒像是感應到他的目光,在籠中對着他的方向煽動着翅膀。

“将它取來。”他對無需說道。

“是,聖上。”無需走了過去,很快取下鳥籠回到他身邊,“聖上,取來了。”

“打開。”

無需:“聖上?”

宗政霁之,“打開。”

“是。”看着手中的籠子,打開的瞬間,鳥兒張着翅膀飛出,很快不見了蹤跡。

宗政霁之就這樣看着它飛走,病态的身軀散發出駭人冷意,跟在他身邊的無需,知道這個時候定是不可以上前的。

“太鳴山何時啓程?”層層宮牆之外,天邊逐漸露出光亮,撐着這樣的身體站在一夜,他只覺得整個身體都止不住的顫抖,連開口的聲音都在發着顫。

無需回:“還有七日。”

“七日……時間過的可真快,一轉眼他們都長這麽大了,朕也算是看着他們長大的,無需你說他們會不會記恨朕?”

無需:“無需不知。”

咳嗽聲中夾雜着一聲輕笑,宗政霁之回頭,“你啊,還是老樣子。也罷,朕乏了,來扶朕回去。”

無需上前攙扶着他,轉身走向殿中時,他最後看了一眼鳥兒飛走的方向。

這只鳥兒是在映射着誰?太子還是即将離開的他們。

恐怕只有下令放它離開的人才知道。

宮外太子府中,宗政晔聽着身後人一一說着今日宮中發生的事情,“崇安殿那邊可有異常?”

那人垂着頭回:“回殿下,崇安殿中未發現異常之處,但今日一早代亦姑姑出宮了。”

“哦,她去了何處?”

“城牆,跟着她的人回來說,她并未和任何人見面,只是站在城上看着大軍離開,就回宮了。”

宗政晔:“只是看着?”

“是,并未出城。”

“知道了,還有呢?父皇殿中如何?”

“一切如常,聖上昏睡了一整日,夜深才醒來。”

宗政晔聽到這句後,眉頭才舒展開來,“下去吧,繼續守着。”

那人閃身離開,房門開了又合上,屋內人握在手中的杯盞被他放回桌面上,視線盯着一處,眼中布滿濃濃恨意,“溫南錦,在城中動不了你,等離城後,本宮倒要看看還有誰能護得住你。”

後面幾日春雨連綿,溫南錦坐在書房卧榻上,看着窗外的細雨,時不時吹來一陣風,送來一片濕意。

沉韻從外面走來,看到她将兩扇窗全都打開,人還未走近就說道,“小姐,小心身子。”

溫南錦看了一眼蓋在腿上的厚披風,說:“入春了,不用這樣仔細,我不冷。”

沉韻關上一扇窗後,又将她腿上的披風向上扯了一些,做着這些時,口中還不忘說道:“入春了也不行,您病剛好一些,李禦醫說了不能再讓寒氣入體,不然您這幾天的藥都白喝了。”

那日送完大軍,她一人在院中坐了很久,翌日就病倒在床上,連續燒了兩日,今日才好些。

外面下着雨,她更覺得煩悶,離去太鳴山時日越近,思緒萬千纏在心間,就讓沉韻扶她來這窗邊坐一會。

聽着細雨聲,還有順着屋檐落下的雨珠,心也慢慢靜了下來。

“小姐。”沉韻在身後輕喚了她一聲,“嗯。”閉着雙眸聽着雨聲的她下意識回。

沉韻的聲音沒有接着傳來,一只手輕放在她身後的卧榻上,耳畔一熱,熟悉的清洌聲音鑽進她的耳中,“在想什麽?”

猛然睜開雙眼,與身後人目光交彙,他眉眼漆黑,目光卻像是一團火,撩着人心。

就這樣單手撐在自己身後的人,這個角度可以清晰看到他輕微滾動着的喉結,唇角的笑,往上再次陷入那雙如星火燎原的眼眸中。

“沒……沒想什麽。”她回。

沉韻不知何時離開屋內,這諾大的空間只剩下他們兩人,但是溫南錦卻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稀薄。

“褚牧,你壓到我頭發了。”想要起身的她,剛擡頭腦後就傳來疼感,再次倒了下去。

泛紅的耳根,身後淩亂的長發,還有因為剛才起身皺起的前襟,露出一片白皙肌膚。

只一眼,褚牧就慌了神,拿開撐在她背後的手,“我……我不知道,會不會很疼?”

說着就要撩起她披在身後的長發,已經坐起身來的溫南錦拉住他手,“不疼,剛才是在吓你。”

他側頭還是想要看一眼,“我真的無事。”溫南錦看着他臉上的嚴肅模樣 ,起身站在他的面前,轉了一圈後,問:“現在信了吧?”

“騙我?”他越來越濃眼眸盯着面前人,一刻都沒有放開。

溫南錦上前拉着他的手,“我這不是想逗逗你,誰知道你還真的信了。”

“你說的我都信。”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如炬。

此刻溫南錦覺得他才是自己的守護者,不同于以往那些,這樣的他讓自己心生貪戀,想要永遠珍藏。

那夜在這個世界中游蕩的靈魂,在此刻找到了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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