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元旦
元旦
顧秋和路悠悠來到東街，沿着街道一路打聽，好不容易找到了收廢品老伯的住處。
那是一間與周圍高樓格格不入的磚瓦房，門前堆滿了疊得整整齊齊的廢紙殼，只留一個狹窄的過道供人出入，大門沒關，從外面可以看見裏面滿是雜物的院子。
二人小心的側身進去，顧秋試探的喊道：“有人在嗎？”
沒人回應。
“可能人不在家，我們在等會。”路悠悠這麽說着，突然感覺臉上有一絲涼意，心裏一驚，“糟了，好像下雨了。”
路悠悠話音剛落，豆大的雨點迅速砸下，頃刻就沾濕了地面，雨勢兇猛，讓人猝不及防。
顧秋瞧着周圍堆積的雜物皺了皺眉，心裏上起些擔心，這些院子裏的東西肯定是要賣到廢品站的，要是被雨水打濕了估計會很麻煩，況且自己的書說不定也在裏面呢。
一想到書會被打濕她就心疼的不得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三輪車的聲音，一位清瘦的老人架着三輪出現門前，他穿着一件不知道從那尋來的藍色工裝，上面還打着廣告，馬上就要入冬，那件衣服挂在他消瘦的身上，就像風中搖搖欲墜的樹葉般蕭薄。
他飛快得把車子熄了火，像是沒看見院子中的顧秋和路悠悠，直接扛起門口擺着的紙殼，往屋裏挪，嘴裏叫罵道：“下個球的雨，真是害人！”
他背着紙殼，手腳麻利，但仔細看就會發現他走路有些不協調，右腿要略微短一些。
眼見雨越下越大，顧秋有些着急，她一咬牙，上去問：“老伯，請問你早上收的書放在哪裏了？我想把它們買回來。”
老人往院子裏放下剛搬一疊紙殼，抽空看了顧秋一眼，以為她們是來搗亂的，面色鐵青：“去去去，趕緊走，我沒空陪你們玩，什麽書不書的，我每天收那麽多東西，那裏記得你說的是哪些。”
說完轉身又去搬東西，他覺得這兩小孩是吃飽沒事幹才在這裏耍人玩，哪有人把賣的廢品在買回去的？他這裏可不是什麽好玩的地，趕緊把人趕走了別讓她們礙事才好。
顧秋看着和自己爺爺差不多年紀的老人一瘸一拐在雨中來回穿梭，抿了抿唇，也跑到門外，學着老人的模樣，用盡全身氣力把紙殼拖到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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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悠悠見狀也來幫忙，兩人合力擡着紙殼，輕松了許多，老人扛着東西跟在她們後面，心裏犯嘀咕，不過也沒多說什麽，繼續手上的動作。
就這樣三人很快就把外面擺放的紙殼都挪到的院子裏，老人又找來一塊很大的油布，在顧秋和路悠悠的幫助下把院子裏的東西遮蓋好，這才舒了口氣。
老人看了看兩人有些狼狽的小姑娘，神色緩和：“這雨暫時也挺不了，去屋子裏避避雨吧。”
顧秋和路悠悠此刻也确實感到些寒意，又想要找機會回自己的書，所以沒有拒絕老人，跟着老人來到堂屋，屋子裏面也堆着各種雜物，本來挺大的地方，但地上橫七豎八的東西卻讓顧秋和路悠悠不知該怎麽下腳。
似乎看出了兩人的不自在，老人随意的彎腰撿了撿地上的東西說：“我這又髒又亂，你們将就一下，今天還要謝謝你們倆幫我搬東西。”
“沒事老伯，我們也是有件事想求您幫忙。”老人的感謝讓顧秋有些慚愧，她對老伯的幫助大多出于私心，不太算得是樂于助人。
老伯恍然大悟：“你們要找書是吧？”
顧秋點點頭，向老伯簡單的說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後果并告訴了自己家的地址和門牌號，她有些期待：“老伯那些書我并不想賣，所以我想把它們找回來，您收這些書花了多少錢我都可以補給您。”
老伯思索片刻，有些遲疑：“我今天收的東西大多都放在外面，你說的書我好像記得就放在那邊角落裏。”
他用手給顧秋指了個方向，帶着歉意：“那書可能已經被打濕了。”
顧秋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書被裝在一個麻袋裏靠着牆角，那裏地勢偏低，麻袋底部浸在水窪裏，她的書跟着也浸在水窪裏。
沉默片刻，顧秋艱難地開口：“我能現在先把它們拿進來嗎？”
老伯忙點頭：“當然可以，我幫你拿進來。”
可惜顧秋還未聽完他的話就已經沖入雨中，聽着身後路悠悠的叫聲也置若罔聞，頂着風雨，硬生生用最快的速度把那個有她半人高的麻袋提到了屋內。
進了屋顧秋小心翼翼的把袋子裏的書拿出來，它們是被當作廢品賣掉，自然不會整整齊齊的放在麻袋裏，就這麽随意的丢在裏面，翹了邊，有了折痕，書頁破爛，這些除了顧秋沒有其他人會在意。
顧秋從裏每拿出一本都要細細地瞧一瞧，然後認真得把所有折痕邊角撫平，才會去拿下一本，她蹲在地上，一本一本地拿，麻袋上面的書好歹還是完整的，壓在底部的書早已被積水給泡爛，顧秋看着已經面目全非的書，把它們放在手心，慢慢閉上眼，胸膛不正常的起伏。
爛掉的書徹底毀了，那些折痕也永遠無法消失，再怎麽撫也是撫不掉的，顧秋不過是在自欺欺人。那些她細心呵護的書，只在她這裏是寶貝。
路悠悠擔心顧秋太傷心，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以後我的零花錢分你一半，你拿去買書，咱們去買新的。”
顧秋轉過身把臉埋在路悠悠的肩上，沉默着。
是啊，她以後能買很多很多書，可就像今天這樣，她還是沒有能力保護它們，她連一個屬于自己的書架都沒有，也沒有一個供自己放書的家。
顧秋從來沒有這麽想快點長大，在長大之前連擁有自己的書都是一種奢侈。
外面的雨淅瀝瀝的雨聲漸漸停息，顧秋和路悠悠給老伯留下了收這些書的本錢，向他告別離開，她們把書拿到了路悠悠家，擺在了她房間的書櫃上。
最後還剩下幾本濕漉漉破破爛爛的書，路悠悠抓了抓腦袋猶豫地問：“秋秋，這幾本你還要嗎？”
“要，這幾本我拿去學校，把它曬幹。”顧秋才發現原來自己要求書沒有一絲折痕有多可笑。
她要把這些書留着警醒自己，警醒自己不要忘記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一場冷雨後竟城徹底入冬，顧秋再沒回去過那個家，一直住在學校，她很快就和宿管阿姨打成一片，周六周日兩人還經常一起吃飯。
她周末時也不再去北圖書館，也不留在宿舍，而是直接在學校找間沒有安排班級的空教室學習，學累就到校園裏走走。
顧秋很滿意現在這樣的日子，好似從繁忙壓抑中偷得了一段夢一樣的時光。她不知道夢多久會醒，只想于這沉溺久違的寧靜。
眨間眼就到了元旦，顧秋兌現了自己對俞星航的承諾——給他準備了一份禮物。
顧秋拿着裝好禮物的袋子，偷偷溜出了班級，準備以元旦禮物的名義送出去。
天色剛暗，此時四中每個班都在舉行元旦晚會，到處都是歡聲笑語，這種日子只有有才藝的主角才能站在聚光燈下，受人矚目。
顧秋沒什麽拿的出手的才藝，從來都只做氛圍組，這會偷偷溜走也沒人注意。
顧秋下了樓梯，來到四班走廊外面，試探性的朝俞星航的座位張望。
四班在二樓，而七班在三樓，平時顧秋很少會到二樓來。
前幾天她正巧需要去二樓交作業，路過四班時，裏面正在上課，她本來應該目不斜視的走過去，可當視線不經意掠過窗戶時，她還是忍不住去尋找那道身影。
俞星航坐在靠走廊的第二個窗戶旁，低着頭，握着筆，在紙上認真的計算着，眉心微凝，像是遇到了什麽難題。
顧秋就這麽抱着作業走過去，沒有被發現。
今天，顧秋不是路過，所以停在了四班第二個窗戶前，但俞星航身影卻不在那裏，在一個更為顯眼的地方。
桌椅被拉開，俞航坐在班級中心，四周昏暗，唯獨他所在的地方有一束柔和的白光，照的原本俊逸的五官更為奪目，一下子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抱着吉他，修長得手指随意撥弄着琴弦，眉眼間帶着肆意，喉結滾動清冷的歌聲悠然傾瀉——
風吹雨成花——
時間追不上白馬——
你年少掌心的夢話——
依然緊握着嗎——
雲翻湧成夏——
……
今夕何夕——
青草離離——
明月夜送君千裏——
等來年 秋風起——
一曲作罷，俞星航長睫微顫，手指挑起一根琴弦發出震鳴，把周圍衆人出歌聲中帶了出來，立在窗外的顧秋也驚覺自己站在外面聽完了一首歌。
裏面熱烈的掌聲響起，顧秋情不自禁的也跟着鼓起掌來，俞星航好似有一種魔力，他的耀眼能侵占她所有視線。
四班現在氛圍正好，顧秋想了想，直接伸手越過窗戶把禮品袋放在了俞星航桌子上，上次路過時她就注意到俞星航桌子上擺了一個飛機樂高模型，不會放錯的，至于禮物裏面她也放了紙條，俞星航打開一看就知道是她送的。
顧秋将禮物放在那個有飛機模型的桌上擺好，視線不自覺的在桌上巡視。
突然間她瞪大雙眼，俞星航桌子擺着的書，好像是她借給他的其中一本，這沒什麽稀奇，重點是書攤開的那一頁染上了一大圈油漬。
顧秋心裏咯噔一下，一時不知道做出什麽樣的表情，她定了定神，冷靜下來轉身離去。
現在上去質問只會尴尬，她相信自己的判斷，俞星航會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