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歸巢
歸巢
“你在幹嘛?!”孟澤笠行動幹脆過度,為了防止對方繼續進行“自殘”,他愣是折斷了秦三的手腕。
“啊嗚嗚嗚嗚!”秦三痛得叫出聲來玩,本來俊俏的臉霎時皺成一團,又舒展開來。看着對方拿這麽好一張臉做這麽潦草的事情實在可惜,于是捏了捏,催對方醒過來。盡量緩和了語氣,孟澤笠問他:“你……剛剛在幹什麽?”
“我在逃。”不假思索,這三個“大逆不道”的字直接從秦三的唇齒間蹦出。但男人對此好像毫不意外,只是拽着他斷掉的手腕往醫療室去,同時準備向上級報告。
“不要,不要把我帶過去!”秦□□手死死拽住孟澤笠的袖子,乞求的語氣讓他留在這裏。
“我不要那些不屬于我的爛命。”終于,孟澤笠從秦三的口中聽到了回答,神色緩和下來,仿佛得到了什麽許久未見的東西。
他舉起掉落在一邊的匕首,利落地割下項圈,連帶着一串血花濺在身上。
脖頸處突如其來的溫熱很快被冰冷替代,秦三小心地将視線挪向孟澤笠,看他給自己的創口處噴上涼涼的修複液。
“我們一起逃吧。”“啊?”
“我盯着你。”孟澤笠笑了下,一下用匕首釘穿了手邊的警報器。
“回地球,回家。”“好。”秦三一點頭,抓住孟澤笠的手腕,徑直往行航器停放的地方跑去。
視野通紅,悠長的警報聲歌頌自由,一起一伏,牽動着人類心髒的跳動。
兩顆耀眼的星星掙脫巨大的囚籠,奔向原本的家。
可現在,他把星星弄丢了。孟澤笠帶着破碎的眼鏡逃跑,逃到了連自己都不熟悉的地方。
迷路了?迷路了也好,不用再回去了。他看向因為不出任務而被關閉的雷達系統,苦笑了下,不知為何,潮聲在耳畔翻滾,機械齒輪摩擦的聲音也越來越近。可回身,周遭空無一物,只有斷成兩截的稗草。
這裏……以前是有麥田嗎?孟澤笠有些癡癡地看着那截稗草根上抽出的嫩芽,全然沒意識到上面莫名出現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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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澤笠。”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擡起頭,是秦三。
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走上前去,卻與潮水相擁。
江烨從病床上起來後便作為“無業游民”四處閑逛着,能幫到一點的就上手幫忙——比如幫穆遠教授捉回出逃的實驗用鳥類。
克萊因卻在天平塔內部肆無忌憚地神出鬼沒,時不時冒出來吓江烨一跳。
“狼”抱着一束仿生的花走到生命樹下,上面的銘牌因紛争原因少了些,那些無辜死者被抹除了姓名,無聲無息地死去了。
他擡眼看向其中一枚破碎狼狽的銘牌,那是秦三留下的東西。江烨把那束花放在樹下,作七日告別。
在書裏,這個時候亡靈真正歸入地府,去下一輪回。
如果龐加萊猜想真的存在,那他應該會回來吧。
江烨在心裏念叨着無意義的東西,一轉身,就被突然出現的克萊因吓得罵了句髒話。
“去別的地方嗎?”“你是指其他滿是工作人員的地方?”從夢中脫離而出後的感覺極不好受,心裏空落落的就像是少了幾根心肌,每一次鼓動都要耗不少力氣。
他不敢去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了。
江烨整理了下外套,沒再理克萊因,轉身往本底能工事走去。
“去幹嘛?”克萊因好奇地看着他打開微型導航,鬼魂一樣跟在他身後。
“自殺,做夢。”随口回答了兩個離譜的答案,解鎖升降機權限密碼盤,乘着平臺往下降。眼見着氛圍随高度降低而越來越壓抑,江烨的神色也越來越凝重,莫名有些“視死如歸”的味道。
就不該答應莉莉亞去調取工事數據的。江烨在心裏不滿地碎碎念這,套上防護服對自己身上進行消毒順便用消毒液滋了克萊因一身後便徑直往深處走去。
這裏安安靜靜的,活像一座獨屬于能量的墳場,大大小小的能量流動在間隙間穿梭,試圖打翻巨大的裝置來進行危險性極大的惡作劇。
但走到盡頭,一道意料之外的人形背對着他出現在眼前。
“坎迪亞先生?”江烨看清那人的裝束,輕聲叫他。
對方轉過身來,雙目無神,小死一回的樣子如此頹廢,臉上詭異的釋然感讓“狼”心覺不安,把新領的釋能劍握在手裏,慢慢朝他靠近。
在這裏見到他簡直是個惡劣的玩笑。
他現在是如此接近真正的人類,但又是如此的不真實。那雙被徹底打磨掉所有光澤的綠松石擡了起來,上下打量着兩人。
克萊因看着眼前的“玩笑”,饒有興致地彎起眉眼,似是知道下一步他要造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爛攤子。
眼見着江烨逼得越來越近,加納毫不猶豫地将提前藏好的刀刃刺入胸口,使用鑰匙般轉了一圈。可他好像感受不到痛覺一樣仍舊那麽淡定,只是随着循環液的慢慢流失,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宛若即将破碎的瓷制工藝品。
終于,他深吸了一口氣,說出話來。
“阿科斯塔先生,我想,你是對的。”加納低下頭,苦澀地哼了聲,像是自嘲。
“你我的理念,是相同的。”江烨親眼看着加納身上有灼燒的痕跡蔓延,仿生皮膚從胸口開始慢慢膨脹,破裂,脫落,一片接着一片。嘈雜的機械音混着數據錯誤的聲音,從即将報廢的發聲裝置中擠出最後的話語。
“來見證吧。”
男人清瘦的身形在随之而來的大火中顯得伶仃,漸漸被舔舐到僅剩金屬的骨架。他張開雙臂,以懷抱的姿勢定格在剪影中,宛若十字。
眨眼間就爆發的連鎖反應根本來不及阻止,它如瘟疫般一臺傳一臺地轟炸過去,源頭已死去,事故卻并未停止。
克萊因拽着江烨拔腿向外跑去,卻見升降機外有數臺無人機把守,兩人被死死堵在火場,無路可退。
沒時間思考也不想動腦去思考,江烨擡手一劈直接把無人機砍碎大半,腳下洩憤一樣狠狠踩踏無人機的“屍體”。轉過頭來不耐煩地跟克萊因講:“看我做什麽?上去!”
“哦,哦。”雖說不是第一次見他這樣,但還是被氣質大變的江烨吓了一跳,克萊因答應了幾聲,進入升降機,順手把江烨扯到身邊。
出乎他們意料,上面沒有重兵把守,也沒有煩人的無人機,只有死寂,仿佛方才他們死裏逃生的片段都只是表演出來的鬧劇,并無證據可言。
緊繃的神經難以輕易松懈下來,他握着釋能劍悄然踏出一步,塵埃順勢攀上鞋子,輕輕啃食。
直到江烨意識到不對終于回頭,才發現這次的目标并不是自己。
克萊因的眉心爬上紅色光點,延長過去,明晃晃的槍管架在高處,緊盯着兩人的所有動作。
藍發男人無所謂地攤開手,聳聳肩,帶着些委屈冤枉的眼神抛向前來監視的“長蟲”。
完了,這下可把他們當作炸毀本底能工事被抓了個正着的犯人了。江烨憤憤地想,惱怒地看向升降機下面的方向。
這種時候再去找加納的屍體已經來不及了。江烨咬着牙生氣地想。
看升降機下方的工事殘骸正泡在火海裏,別說屍體了,恐怕連一根金屬的機械骨頭都找不到。
這算嫁禍嗎?“狼”轉而看向眼前逼近準備把人綁去審問的長蟲。
還是,就要我們見證這東西?
不對,這太草率了。沒等這個想法成立,他就第一推翻了這種被加納“牽着鼻子走”的破想法。
在長蟲徹底爬到克萊因腳尖前,他朝男人的方向跨了一步,比他矮小的身軀擋在他面前。
紅點堪堪轉移,落在貼近頭皮的地方。
“江先生,請您讓開,妨礙公務為三級罪,将判處拘留。”機械不留情面,“長蟲”爬上身體,欲圖鎖住他的手腕以充作電擊鐐铐。
江烨把“長蟲”握在手裏,它不舒服地扭動着,眼球被擠得将要爆出。“狼”實在搞不懂為什麽這種機械裝置都要塗上仿生的粘液。
惡心人的吧。
粘液帶着一股腥臭的氣味,就像誰吃了一條腐爛的死魚還把溢出來的汁液擦在這“長蟲“上一樣。
江烨甩甩手,這“長蟲”卻死命黏在他手上,跟狗皮膏藥似的身軀一卷,又與他的皮膚嚴絲密縫,跟原本就生在他身上一樣牢牢固定住,卡死在那兒。
神經上爬了小蟲子,一面走一面咬,電擊的痛感迫使江烨抱着手臂彎下腰來,狠狠抓住手腕,像是要把那只手活活拆下來達到停止電擊的效果。
克萊因從身後伸手握住江烨的腕部,指甲幾乎要卡進手腕的肉裏。就着碰到的突起,他用力按了幾下讓江烨注意到這處的痛感,而後伸出另一只手,竟輕易就把那條“長蟲”給摘下,丢到一旁,踩得粉碎。
那雙滿是警告的眼睛擡了起來,紅色的眼中倒映出鏡面與渾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