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懷昌王嘆了口氣:“賢侄想聽實話?”

“皇叔但說無妨。”

懷昌王道:“我只覺得,他雖對你們有所虧欠,對天下卻仁至義盡。”

段枕歌明白他的意思。

蒼莊帝除去那些只會以皇室之威貪圖享樂、欺壓百姓的皇子,是為了選出最優秀的人繼承皇位,為天下負責。

說到底,不過一句優勝劣汰。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做被淘汰的那一個。

“那母後呢。”段枕歌既是問皇後,也是在問他的生母:“母後又做錯了什麽?因為她溫和?因為她不貪圖權勢?還是因為她不是唐柔柔的母親、那個讓父皇挂念一生的女子?”

擢彤四又做錯了什麽呢,他因為天賦被禦影宮選中,學了那麽多的東西,努力那麽多年才在禦影大比嶄露頭角,最終的作用就是為段家皇子陪葬嗎?

難道對這天下而言,他們兩個微不足道的人,都是“劣”?

優與劣,又是誰定義的?

或許懷昌王也想到了那個禦影,他沉默片刻,罕見的沒有作聲。

他們都明白,有些事情本就沒有道理,就像蒼莊帝不是一個好父親,但确實是一個好皇帝。

就像這四海悠悠,有人死有人生,有人愛有人恨。

就像冷清風,在年少時見過段枕歌,除了跟從他,便再想不到別的可能。

他們說不出所以然,故只能并肩吹着湖邊的風,共同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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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快到,兩人離開湖邊,一前一後于華庭上首落座。

華庭上首設珠簾屏風、小幾點心。

冷清風站到段枕歌身後,霸占了整塊位置,還冷漠看了冷雨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不準靠近。

冷雨沒地方站,只能癟癟嘴站到懷昌王身後。

段枕歌屁股還沒坐穩,就聽見冷雨問:“我能不能嘗嘗那個長得像猴屁股的點心。”

段枕歌:……那明明是壽桃模樣。

懷昌王含笑看他一眼,擡手抓起面前桌子上的壽桃酥扔向身後。

冷雨伸手一撈就接了過來,端詳了好幾眼,自己一個人吧唧吧唧啃了。

澤洲三大家來的代表看到這一幕,都露出一種想吐槽但是已習慣的模樣。畢竟澤州乃懷昌王封地,大家對他的随意見怪不怪。

待才子們坐下個七七八八後,懷昌王宣布今日賞梅宴開始。

今日比試乃選題做藏頭詩,待段枕歌随意抽了簽子,公布題目後,衆才子便咬起筆杆子,低頭開始做詩。

不得不說,自古以來,文試都沒有武試好看。

幹看着一群人埋頭做題和看着一群人跑八百米的刺激程度是非常不同的。見過禦影大比那等精彩賽事,這舞文弄墨的東西便入不了眼了。

段枕歌也不打算在此找任何幕僚,無所事事看着紗帳外冬風吹皺湖面間,他覺得眼皮子越來越沉。

冷清風好似發現了,蹲下小聲問:“殿下可需毛毯?”

段枕歌有些想笑,壓低聲音:“你看着我別睡才是。”

哪有皇子在這地方睡着了,禦影還遞枕頭的?說小了是落皇家顏面,說大了這不妥妥的昏君和奸臣嗎?

冷清風不明白為什麽殿下困了又不能睡,只覺得殿下困兮兮的樣子少見,應是真的累了。

段枕歌也确實累了,這幾日他都忙着運作遼西的人脈,常忙到後半夜去。白日又得同澤洲三家議事,自然睡眠不足。

好不容易挨過幾個時辰,坐上回程的馬車,段枕歌便昏昏欲睡,臨睡着前,他敲敲車壁,讓冷清風進來。

說完,他就裹着碧雲準備的厚毯子睡着了。

等他迷迷糊糊醒來,馬車已停不知多久。

他本以為自己又會淺息即醒,沒想到竟睡得這麽好。

畢竟反派的身軀實在不好,不僅沒有半點習武資質,冬日還經常手腳冰涼。可這次,他竟意外覺得周身暖意融融,好似抱了個大型恒溫湯婆子。

他睜眼,意料之中看見了銀發下獨屬于禦影的金紋黑衣。

果然是冷清風。

他聲音從段枕歌耳邊傳來,有些沙啞:“主人醒了?”

段枕歌眯着眼睛點點頭。

他本意只是想讓冷清風看顧着,等到地方再把他叫醒。通常這事情歸碧雲管,但今天碧雲不在,他便托付給了冷清風。

沒想到,冷清風居然将他撈進懷裏,給他取暖。

若是他原本健康強壯的身體,根本不需要任何熱水袋。但今時不同往日,段枕歌穿過來多久就冷了多久,抱着這麽一個大暖爐,他實在不想起。但又覺得賴在冷清風懷裏不太好,于是他動了動,問:“什麽時辰了?”

“回主人,快酉時了。”

那倒不晚,自己也只睡了半小時左右。

“主人還想休息嗎?”冷清風藏起語氣中的期待。

他知道主人困了,卻不知道主人連旁人近身都沒察覺到,竟窩在自己懷裏酣睡。

說起來,他與主人從沒如此接近過。想來主人定然十分信任自己,才讓自己進來當抱枕的。

冷清風不知道他完全誤解了段枕歌的意思,兀自快樂着。

段枕歌看他一下,搖搖頭,又閉眼片刻,問:“你覺得熱?”

方才一眼看去,冷清風臉頰紅撲撲的,許是熱着了。

也是,他身上蓋着碧雲特地準備的厚毛毯,冷清風是習武之人,自然覺得熱。

不等他回答,段枕歌又道:“可算是長了些肉,外人看了不覺得我苛待下人。”

行船幾日,段枕歌親自把控冷清風的飲食,督促他好好吃飯,總算是讓他比起之前胖了些,抱着舒服得很。

雖然還是比不得禦影大比時見到的那般完美,但也不算太過清瘦。

此刻兩人身體隔着衣物相貼,他說這話,實在令人浮想聯翩。

冷清風聲音都有些僵硬:“主人…喜歡便好。”

單身多年的段大總裁甚至沒發覺自己有調戲禦影的嫌疑,只又賴了一會兒後,便懶洋洋支起身子。

在寒氣湧來之前,冷清風忙将一旁準備好的狐裘披他身上,替他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銀發。

他倒是勤快。

段枕歌垂眼看他,只覺得他臉好似更紅了些。

他不知的是,自己在冷清風眼中,仿若一只白毛藍瞳的波斯貓剛剛睡醒,神态矜貴又慵懶,藍眸美得勾人心魄。

這樣的主人,可不能被人看去了。

也幸虧段枕歌不知道對方所想,不然他定會狠狠嫌棄反派這幅過于柔弱的模樣,再次念叨着自己原本188的優秀身材。

兩人下了馬車,段枕歌發現此處竟是府邸側門偏院中。馬車就停在這人跡罕至之地,如今周圍靜悄悄的,絕不會有人發現他們二人自同一處下來。

段枕歌饒有興趣問:“誰的主意?”

“回主人,是林校尉吩咐的。”

噢?

林向遠倒是細心,知道如何維護主子隐私。

看來那日敲打起了作用,他并非自稱的那般愚不可及,可以重用。

“走,回去吃些東西。”

段枕歌心情頗好,決定運作一番,把林向遠調回流月供自己所用。

因賞梅宴第二日便是冬節,故賽事暫歇。

冷雨跟着懷昌王出去喝酒了,碧雲忙着采買沒來得及帶的東西,整日不在府中。

大衍對冬節十分重視,為這個節日賦予了許多諸如吉祥之類的意義。段枕歌雖不在意,但畢竟冷清風是大衍人,段枕歌決定帶着他出門吃東西。

因為地理原因,澤洲有許多流月見不到的新奇玩意。一到冬節,做生意、耍把戲的就更多了。

“瞧一瞧看一看,上好的畫眉鳥!”

“書畫,字帖,名家詩集!”

“缽糕,賣缽糕……”

“各位看客有錢捧個錢場沒錢捧個人場,胸口碎大石來咯……”

人流洶湧,冷清風護在段枕歌身後,替他拿着厚毯。

自從段枕歌在他面前睡着過一次,他便有事沒事就帶着這毯子,好似時刻準備着跟自己睡一覺。

段枕歌覺得好笑,任由他去了。

兩人路過琳琅小攤,段枕歌問他:“前幾日同你說感興趣的便買,可買了?”

冷清風搖搖頭,“屬下……不知道有什麽可買。”

段枕歌對此不置可否:“總得找些喜歡的事情。”

冷清風應了:“是。”

街上人多,兩人直奔目的地觀鶴樓,掌櫃眼尖,一眼便認出了段枕歌,趕忙親自來迎,将兩人送至已訂好的位置。

這位置在三樓靠街邊的包間,隐私性極好。兩人落座後,掌櫃的斟茶,低頭哈腰,“三爺想吃什麽?”

段枕歌掏出百兩銀票,“上幾個招牌,再加芋泥波波,多加芋泥,微糖。”

上次在觀鶴樓吃飯,段枕歌發現陸老爺居然把何柔奶茶店和觀鶴樓開在一起了,将奶茶定位為酒樓的甜品店。

因為觀鶴樓定價本就高,導致奶茶銷量沒有流月那麽火爆。可這樣的經營模式大大降低了奶茶供不應求的情況,甚至還帶動了觀鶴樓的消費,兩者相輔相成,是個求穩的引入方式,倒是符合陸老爺的性子。

掌櫃忙道:“哎喲,您這真是折煞草民了。陸老爺吩咐過,您來自然不能收銀子。”

冷清風知道段枕歌自是不在意這點銀子,冷臉道:“我家三殿下賞你的,收着便是。”

說罷,他緊張看了一眼段枕歌,發現對方沒什麽反應,暗地裏松了口氣。

哼,他就知道,影三十二叫得,他自然也叫得。

我家殿下,我家殿下……冷清風将這四個字在內心重複了幾遍,腰板挺的更直了。

比起段枕歌這個面容豔麗的笑面虎,掌櫃的更怕看起來便不好惹的冷清風,他趕緊收下銀票陪笑:“是是,謝殿下賞。”

得了令,掌櫃的退下,屋內無人,段枕歌含笑看了身後人一眼,“坐吧。”

他如何看不出來,這家夥還記着自己當時嘴瓢說的話。

沒想到他之前沒問,并不是不在意,而是一直沒逮着機會試探自己呢。

真是個小醋包。

小醋包冷清風一本正經坐下,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已被看得透透的,還以為自己扳回影三十二一局。

待菜上齊,掌櫃道:“殿下若有事便吩咐,草民在外候着。”

說罷,便帶着衆人退了出去,将房間門關上了。

冷清風已習慣與他一同用飯,此刻先執筷幫他布了菜,待段枕歌動後才開吃。

段枕歌吃的不多,為了等冷清風,吃得比往常慢許多。

自從那日段枕歌說他瘦後,冷清風吃飯就變得積極不少。待吃得差不多,掌櫃送來芋泥波波奶茶。

段枕歌将那琉璃杯向冷清風的方向推了推,“嘗嘗。”

冷清風接過,抿了一口,眼睛亮了。

他見過唐柔柔喝這東西,當時并不明白為何她如此喜歡。今日一嘗,只覺得唐柔柔也是可以原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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