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沒成想在外人面前,冷清風又保持了原先那副嚴肅冷漠的模樣,配上他一身肅殺黑衣,看起來半點不像會在自家主子面前耍小性子的家夥。
段枕歌對男二的兩副面孔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男二在原著中可是外冷內熱的性格,具體表現為雖然內心戲糾結得不要不要的,但他在女主面前永遠面若冰霜神情冷淡。怎麽到自己這裏,就完全不裝了?
6442猜測:【也有一種可能,男二其實還是在裝的。宿主只是一眼就能看透而已。】
段枕歌:……有道理。
【而且宿主看透了也不會點破,反而縱着他,這才給了他錯誤的認知。】
所以,需要反省的人其實是一直在退讓的段枕歌。
可看到冷清風認真的模樣,段枕歌還是不舍得真狠起來罰他,便任由他去了。
應付完澤洲三家,衆人回了陸家特意準備的府邸。
這次出門,段枕歌讓碧雲備了兩個月的東西,就是為了避開朝堂紛争。陸家給的府邸氣派又豪華,衆人安頓下來,倒是舒适。
離賞梅宴開始還有好幾日,這段時間內,冷雨和林向遠建立了深厚的師徒情誼,具體表現在一個人罵:“再學不會就再把劍譜抄五遍”,另一人答:“那師傅我還是直接抄吧”,成功讓一代劍仙體驗到帶娃寫作業的崩潰。
段枕歌有時覺得他倆實在吵鬧,便帶着冷清風上街親身體驗這大衍的風土人情。
因為賞梅宴将近,澤州人流熙攘,随處可見穿着儒雅的文士攜手同游,也有背着裝了筆墨紙硯的箱籠的書生問路賣書。
長街滿挂寒梅、條幅、竹燈,自成一派氣象。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街上,段枕歌問:“有何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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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後的冷清風道:“謝主人,屬下所需,碧雲姑娘已備齊了。”
段枕歌說的自然不是生活必需品,故他看向冷清風,正準備解釋。卻見冷清風睜着大眼睛看着這些市井氣象,眼中有好奇,卻并無向往。
段枕歌收回視線,咽下那句“有沒有喜歡的新奇玩意”。
禦影大比的最後一項,冷清風選的興趣愛好是作畫。但段枕歌看得出來,他并不是真正喜歡畫那些山水翠鳥,僅僅只是将它當作一門技藝,一項需要完成的任務。
冷清風真正喜歡什麽,他還不太清楚。
于是他問:“月俸可夠用?”
冷清風忙答:“自是夠的。”
“那什麽感興趣便都買了,沒錢找我。”
他名下財産極多,養一個冷清風綽綽有餘。
既然不知道喜歡什麽,那就全買一遍,總能找到的。
畢竟他終究是要完成任務後回去的,在反派死之前,他得将冷清風從這必死之局中摘出來,再為他安排好所有需要的東西。
比如他喜歡的地方的一處宅子、幾個奴仆……
如果可以,他希望冷清風不要重蹈原著的路,用一生時間去懷念一個自己注定得不到的人。
他可以拿着自己留給他的東西重新開始,追尋自己所愛,游遍山川,看看這片曾經只存在于段枕歌幻想中的山河。
對此一無所知的冷清風自是點點頭,但左看右看,萬事萬物,都沒有眼前的主人好。
他還是最喜歡留在主人身邊。
若是銀子能買來主人偏愛,那他願意傾家蕩産,只為主人一笑。
他們一行人便這樣在澤洲過了幾日安穩生活。
幾天後,賞梅宴如期舉行。
賞梅宴第一日緊挨着冬節,冬節氣溫最低,澤洲溫度驟降。
一夜之間,冬雪生花,城中開滿紅梅。
因賞梅宴主打文人雅士舞文弄墨,故其場地不似禦影大比那般随便找個結實點的臺子就開始了。
四君子宴的場地每年不同,澤州三家将今年的賞梅宴定在澤州湖邊圍廊、湖中華亭及湖上畫舫之內。
用現代化來說就是把比賽場地定在郊區別墅,沒車的普通人還得花好多錢打車過去參加,以這樣的方式篩選掉一批湊熱鬧的參會者。
段枕歌帶着人乘陸家一早派來的馬車出發,冷雨與冷清風在外騎馬跟從。
過了一炷香時間,衆人才到澤州湖邊。
四君子宴中的試題出題方一半來自講經治學的朝廷文人,比如林向遠的同僚、新晉進士及第;另一半則是地方的風流雅士,比如尚無官職的秀才、世家大族的先生謀士。
對澤州來說,每年的賞梅宴,基本上都是為了刺激旅游消費。
但對學子和世家大族的公子來說,這宴會就是極好的提升名氣場所。若被段家皇室看上了,說不定還能升入官場,一展抱負。因此衆人不敢怠慢,皆認真準備着。
宴會共計三部分——昨夜、今宵、次明。
這三個部分并不是在一天完成的,而是分三天時間進行。期間還穿插着好幾日的游樂,直到第四天,将三個部份個人的得分總和相加,評出名次。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不計分的娛樂節目,包括什麽投壺、下棋、撫琴和談論政事。後來還引申出鬥酒、牌九和各種各樣的花活。
段枕歌不需要參與額外活動,只在三個重要部份出現刷刷臉即可。
進了場地,有專人為他引路。冷雨和冷清風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後。
湖邊有風,稍顯寒涼。冷清風不着痕跡站到上風處,為段枕歌擋上一擋。
冷雨見他這般,面露不滿,好似看到自己寶貝女兒被賣了還要替人數錢一般恨鐵不成鋼。
冷雨是自己要求要來的,因為林向遠回澤洲軍營報道去了。他本就是閑不住的性子,無人可教,自己一個人待着太無聊,就鬧着要跟來。
只是沒想到,待衆人走入水上回廊後,他便無暇顧及其他,只左顧右盼,露出了一副沒見過世面的驚訝模樣。
“這地方真是漂亮,像戲文裏的瑤池仙境。”
段枕歌笑笑,語含邀請之意道:“冷大俠可曾見過皇城?鐘樓炮臺、塔寺繡雕,又是一番風情。”
冷雨冷哼了一聲,誤以為他是在炫耀,“那三殿下可見過萬山奔流、怒海沙濤?可見過大漠孤煙,山花遍野?那也是一番風情。”
“本王見過。”
有聲音在三人身後響起。
冷雨面色一變,按住劍柄扭頭道:“妖孽!”
“什麽妖孽。”
兩人身後,一襲紫衣的懷昌王面露無語,“我聽說你當真去找三殿下要人,以為這便是你愚蠢的底線了。沒想到本王已經說過自己的名字三次了,你還記不住,可見你的愚蠢毫無下限。莫不是闖蕩江湖的時候把腦子也給蕩出去了。”
他抱臂施施然走過冷雨,來到冷清風面前,“看來當年沒把他給你是對的。不然指不定他現在同你一樣笨。”
冷清風不敢受他打趣,忙退至一旁拱手:“參見宮主。”
段枕歌:……這想法倒是與他不謀而合。
“你!”冷雨咬牙看他,“我……”
他“你你我我”了半天,卻想不出詞語來反駁。
段枕歌同情的拍拍他,用最後的輕語破了他防:“總結經驗,争取下次吵架的時候好好發揮。”
冷雨徹底繃不住了,怨念滿滿的跟在兩人身後,嘴裏碎碎念叨着“妖孽、妖孽、妖孽……”好像下一秒就要去演《西游記》。
冷清風嫌棄的離他遠了些。
段枕歌與懷昌王選擇性屏蔽冷雨,轉身并肩走着。
段枕歌問:“皇叔怎麽來了?”
懷昌王哈哈一笑:“本王那日與他喝酒,一時不慎說了擢彤一的事。沒想到他竟真的敢來找你要人,我便有些好奇你是怎麽欺負他的,就跟過來看看。”
段枕歌:……他沒有欺負笨蛋的愛好,望周知。
不過懷昌王說得沒錯,冷雨來找他要人,反倒被他拿捏在手裏,讓他白賺一個二十階的保镖。
“皇叔與冷大俠關系很好?”
“倒也不算。”懷昌王随口答,看了看回廊盡頭的水上華庭道:“走吧,去那兒看看。”
人流不歇,由宴會中的女婢引導,四人經過一堆堆吟詩作詞的文士,自布滿梅花的回廊繞上一圈,才走向位于燈湖中間的巨大華庭。
在華庭中央,從前至後,左右各設五十位,共一百座。即是參與文試的各位才子的座位了。
華庭上蓋白玉頂,即使是太陽直射亦不會過熱。而華庭周圍的紅梅随風搖曳,沐浴于陽光之中,與湖水粼粼交相輝映,看起來好不漂亮。
四人停在一處角落,懷昌王讓冷清風戒備四周,轉身看向輝映日光的湖面道:“你聽說遼西之事了?”
段枕歌也看向湖面,讓自己的聲音随風消散,“我人在澤州,如何得知千裏之外的事情?”
“那你猜猜?”
段枕歌輕笑,猜了那個前幾日林向遠告訴他的消息:“段望月死了。”
“不錯。”懷昌王攏袖,“死在遼西。消息一到帝宮,後宮前朝便都亂了。”
段枕歌搖了搖頭。
他本想救他一命,可惜錯估了蒼莊帝動手地點,在遼西人手又不足。待他的人接到消息,段望月早已死了。
從林向遠傳的信件上,他還知道,段望月屍首身邊,正是死無全屍的擢彤四。根據地上的血跡判斷,他斷氣前似乎都在朝段望月爬去。
就是傳信上這随手寫下的一句輕描淡寫的形容,卻讓段枕歌觸目驚心,起了安排後事,保全冷清風的想法。
距離反派死亡,也不剩幾年了。他不想冷清風最終落得相同的下場。
“且看吧。”
懷昌王好奇看他,“你當真不着急?”
作為前皇後唯一的孩子,皇帝如今唯一的嫡皇子,段枕歌難道當真不介意自己無法插手這朝局紛争?
若普通皇子,大不了得一塊偏遠封地,惶恐度日。可作為嫡子,段枕歌的下場只有兩條。
要麽坐上那個位置,要麽死。
哪有皇帝能放任曾經的嫡皇子活着,這不是妥妥等着被篡位呢嗎?
他不知道的是,太子之位,段枕歌是必須要得到的。不僅要得到,他還要親手毀去。
這些天下人争得頭破血流的東西,不過他任務一環。
段枕歌笑了笑,裝作聽不懂他意思道:“我人在澤州,離帝宮紛擾最遠,為何着急。”
“呵。”懷昌王似是想到什麽,笑起來,“是了。他死了,二皇子段君溪昨日緊急上奏折,要支我十名影衛去看家護院呢。”
兩人一同低笑片刻,又一同沉默。
“皇叔。”段枕歌眯着眼睛,開口問,“父皇他……一直都這樣麽?”
視人命如草芥,視孩子如對手。甚至為了除掉沒有用的皇子,需要演一場大戲。這就是皇帝?
還是說,這就是蒼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