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不等段枕歌驚訝,懷昌王搖搖頭:“但禁地中有奇花異花保護,凡進入者,關于禁地的記憶,就如同服用過丹藥一般不甚清晰。正是因此,皇兄挑戰數次,卻不知自己究竟失敗在何處……即使是我掌權這短短幾十年來,禁地挑戰者不知凡幾,死傷者無數。若你還未做好準備,不必心急。”
讓他不必心急?
段枕歌一笑,看向他身後的何鹄一,“皇叔今日特意來此,究竟是為了勸我的,還是為了給我送那鑰匙的?”
“皆有之。”懷昌王笑了笑,“你想要什麽,自然沒人攔得住你。”
确實如此。
段枕歌指尖輕敲杯沿,發話:“冷清風。”
一聲令下,一道殘影沖向對面。
何鹄一面色一凝,忙起雙刃招架長劍直襲他面門的冷清風。
劍影缭亂,瞬息兩人便過了五六招。黑色身影在這小小廂房內輾轉騰挪,帶出澎湃浩瀚的殺招,卻都十分默契的沒波及桌邊坐着的兩人。
打鬥間,段枕歌挽袖,為懷昌王和自己倒了兩杯“八荒”,随後放下酒盞,緩緩說:“十皇弟死前,我去見了他一面。”
懷昌王拿過杯子,“噢?”了一聲。
“他覺得我陰險狡詐,詭計多端。父皇偏心于我,所以才處處維護……”段枕歌舉杯,問:“可我自認并非什麽傾國傾城的紅顏禍水,總不可能讓皇叔也偏心于我吧?”
談話間,何鹄一已被冷清風一劍抽飛,撞在廂房牆上,落地後吐了口血。
懷昌王對此場景只眯了眯眼,輕抿薄酒,并未發表任何意見。
段枕歌繼續自己先前的話道:“究竟為何,皇叔願意将禦影宮拱手相讓,令父皇放棄原定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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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懷昌王不願意放權,繼續用禦影宮的規矩壓着他,蒼莊帝絕對會繼續原本設想的方案,絕不可能将太子之位傳給段枕歌。
但現在蒼莊帝決定了太子人選是他,加之懷昌王又帶着何鹄一出現在自己面前解釋一切,擺明了是在縱容蒼莊帝這違背祖訓的計劃。
段枕歌不太明白:他有什麽魅力,讓懷昌王妥協?
與此同時,冷清風執劍走至何鹄一身邊,劍尖聚氣,翻手用劍點了他周身穴位。随後蹲下,在何鹄一暗恨的眼神中伸手摸進他胸前暗袋,将那枚形狀特殊的禁地鑰匙拿了出來。
懷昌王嘆了口氣,示意就是這個,随後便偏頭不看了。
何鹄一面露屈辱,解開穴道後艱難起身,跪至懷昌王腿邊,低頭道:“屬下武藝不精,求宮主責罰。”
另一邊,冷清風走至段枕歌身邊,恭敬将鑰匙呈上。
兩相對比,極為慘烈,何鹄一隐忍的低下了頭。
懷昌王看着冷清風手中鑰匙,輕聲回答段枕歌的問題:“朝堂更疊,江山動蕩,沒必要走這麽一遭。這一輩皇子中,無人能與你争鋒。天下高手,也無人能比得上你的禦影。皇兄的計劃定然能成功,我也就不必做個壞人了。”
沒有必段枕歌更優秀的皇子,也沒有比冷清風更優秀的禦影。
在他們相遇相知相識那日,結局就已注定。
段枕歌嘆了口氣,“我敬皇叔。”
說罷,他仰頭飲下八荒。
他以為他機關算盡、跳脫局外、逼蒼莊帝許下太子之位,實際上,若不是懷昌王松口,恐怕他根本得不到太子的身份,只能按照蒼莊帝的旨意去奪禦影宮。
完不成任務,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條。
這一杯,只因懷昌王救了他一命。
任由喉嚨劃過火辣的酒液後,段枕歌放下杯子,扭頭看了看冷清風呈上來的鑰匙,卻沒有接過的意思。
他說:“你收着吧。”
冷清風睜大了眸子,擡頭看他。
冷清風如何不知道:方才懷昌王說禦影宮秘境一次只能容納兩人,現在主人讓自己收着鑰匙,也就是說……主人打算同自己一起去!
他恭敬收好鑰匙,跪地道:“屬下定不負主人托付。”
不管那秘境是刀山火海,他都下定了決心要帶着主人闖過去。
段枕歌點點頭,示意他起身。
他知道,懷昌王說得沒錯。
有了冷清風,他要什麽都能得到。
懷昌王見狀,也看了看自己身旁緊緊抿着唇跪着的何鹄一,好似早就料到有這麽一天,于是悠哉撐着下颚說:“也不是第一次了,有什麽好不甘心的。難道你真能當天下第一,把所有挑戰者都擋回去,守我一輩子?”
在冷清風面前說“不是所有人都能當天下第一”,實在是太打臉了。
何鹄一低下了頭。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輸的。這麽多年來,他确實并非每次都能守住禁地鑰匙。但他可以輸給任何一個挑戰者,唯獨不應該輸給段枕歌的禦影,将禁地鑰匙拱手讓給這個即将成為太子、得到皇帝寶座的人。
他明知道懷昌王為了護住禦影宮、護住宮主之位耗費了多少心血,可他卻技不如人,讓宮主所有的努力都付之東流。
何鹄一只敢回答:“求宮主責罰。”
懷昌王端起酒杯,搖了搖頭道:“有甚好罰,起來吧。”
見他們二人表情凝重,段枕歌緩和氣氛的笑了笑:“皇叔不必如此緊張,闖禦影宮禁地,絕非一朝一夕能準備好的。就算真的去了,也不一定能成功。”
說話間,他擡手,端起“長夜盡”,再次為兩人斟滿。
酒落,語盡,這便是最後一杯了。
該說的話早已說完,剩下的就是閑談。四杯酒下肚,兩人間氛圍也輕松了不少。
懷昌王性格灑脫,堅信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他做了這個決定,該說的說完,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于是他看了看段枕歌身後的冷清風,好似突然想起什麽,問:“……說起來,我聽聞你為他賜了姓名?”
“是。”段枕歌點頭,“他如今名為冷清風,已讓碧雲改過卷宗了。”
“冷?”聽到這個姓氏,懷昌王一怔,輕笑,“他師父聽到恐怕要高興壞了。我經手禦影不知幾多,但他确是冷雨唯一承認的弟子。”
“冷大俠近來如何?”
“不知道,遇見了便找他喝酒,一般是遇不着的。”
“若得了空閑,我定讓清風前去拜會。”
兩人随意聊了幾句後,段枕歌舉杯,飲完了長夜盡。
“剩下的‘逍遙’乃是留給皇叔的。夜深寒重,皇叔保重身體,我明日還有要事,便先行告辭了。”
說罷,段枕歌帶着冷清風離開酒莊。
懷昌王看了看那推至自己面前的酒盞,盯着酒面上倒映的彎月,“逍遙……呵,何鹄一,賞你了。”
何鹄一垂首:“屬下受不起。”
“別開玩笑,”懷昌王擡頭看向窗外的月亮,“你覺得今夜的四個人,哪一個受得起?”
這世上,誰又真能逍遙自在?
何鹄一沉默起身,端起桌上酒盞一飲而盡,将內傷翻湧而出的血液一并咽下。
現在天色已晚,宮門落鎖,段枕歌決定帶着冷清風去自己在流月準備的住處。那兒離林向遠的皇城軍軍營很近,安全十分有保障。
段枕歌騎在馬上,擡頭看天上的月亮,只覺得酒的後勁緩緩升騰,臉頰被月光烤得發燙。清風拂面,解下些許溫熱。
他恍恍惚惚問:“方才你對何鹄一……是不是留手了?”
冷清風牽着兩匹馬慢慢往前走,聽見他這般說,轉身擡頭看他,“是,屬下聽到主人同掌櫃對話,不想破壞主人酒莊,故下手輕了些。”
段枕歌笑了,“何鹄一可是十八階武者,在你面前卻毫無還手之力。”
他甚至還有餘裕注意地形。
冷清風回了個“是”。
段枕歌趴到馬背上,湊近他問:“你覺得,你能帶我闖過那秘境嗎?”
他相信蒼莊帝找過的武林高手絕非泛泛之輩,但他們都沒能成功,說明這秘境很可能并不看重單體實力,而是難在別的問題上。
其實一次通不過也沒什麽,他有6442,可以記錄影像。別人記不得,但他有機會從錄像當中找出破解之法。
當然,冷清風現在的武功只用“好”來形容已經遠遠不夠,以他獨步天下的實力,說不定能帶着自己一命通關呢?
冷清風扭頭看他,認真答:“屬下定讓主人得償所願。”
段枕歌直起身子笑了起來。
“得償所願嗎……我一開始的願望,已經遙遠得見不着了。”他看向冷清風後腦勺搖晃的馬尾,和行走間黑衣帶出的身體弧度,帶着醉意道:“不過眼前就有一個新近的願望,我還在想要不要……争取一下。”
冷清風扭頭好奇看他,“主人指的是什麽?”
看着他久違的亮閃閃的金色雙眸,段枕歌微愣,話到嘴邊了,才嘿嘿一笑,湊近他道:“不告訴你。”
冷清風被他這醉鬼般的發言弄得哭笑不得,只乖乖牽着馬繼續往前走,輕聲道:“主人醉了。”
他醉了?
确實是這樣,也早該這樣。
母親死的那年他還是個孩子,連借酒消愁都做不到。所有的委屈與煩惱都咽進肚子裏,讓他誤以為世界就是這般令人絕望的模樣。
現在他總算能喝上一杯,迷蒙之間,把什麽陰謀詭計都暫時抛在腦後。他是替原著的反派喝的這一杯,也是替年少時的自己醉的這一回。
只是人人皆為棋子,他再怎樣厲害也跳不出棋局。回首往日,醉意迷蒙間,他腦中唯一清晰的光景,反倒是那五個月裏養傷逗貓的冷清風。
百相皆為虛妄,但看着他時自己內心的快樂不會作假。
段枕歌把手枕在雙臂上,着迷的看着冷清風的背影,只心想方才真是酒壯慫人膽,差點說了些不該說的。
雖然他不慫,但有些事情,總不能随便說出口。
為什麽呢?為什麽他不說出口呢?
噢,原是因為此地乃鏡花水月,他不過匆匆過客,冷清風也只是一夢南柯……
這便是段枕歌當晚最後的印象了。
第二日清晨,冷清風把他叫醒。
“主人,再不起恐誤了早朝。”
段枕歌迷迷糊糊醒過來,眨了眨眼睛,擡頭,看見床邊一雙波瀾不驚的金瞳。
冷清風蹲在床邊,乖巧的與他對視。
段枕歌:……
啊啊啊現在什麽時辰了!
他今天還要受封太子之位呢,別遲到了吧?
可惡,都穿越當太子了,為什麽他活得還像個怕遲到的總裁?
好像有讀心術,冷清風擡起頭答:“主人,離早朝還有半個時辰。”
段枕歌從床上彈起來,選擇性無視自己身上為什麽只穿着寝衣:“備水沐浴,拿衣服來,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