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人是真的不能激,一激就會出事。
就像現在,越悠接過任代鋒遞來的球拍,在空中使勁一揮。
“來,我就要練。”
空氣被撕裂,發出呼嘯而過的悶響。
鄭擎給她帶路,兩人走出六親不認的步伐。
“小姐姐!來這邊的場地!”
兩人熱身後,從最基本的對拉球開始。
“小姐姐基礎不錯的啊!也不像隊長說的那樣嘛!”
越悠表情非常嚴肅,保持呼吸,調整步伐。
言語間鄭擎放了個短球,她沖刺到網前把球挑去後場。
“小姐姐很厲害啊!網前都能接住。來吧,我們正式開始!”
當陪練看起來很簡單,只要站在場地中央,運動員會把球喂到手邊,而陪練只需要把球打回去,保證落點在場地內就行了。
事實上,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職業運動員的力量和速度十分驚人,越悠來回接了十幾二十次球,已經開始有點應付不來了。
鄭擎在力量上尤其出色,而且聽說他只在國內接受過訓練,就已經有如此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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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在國外接觸過更完善體系的人,會是什麽水平。
大腦一思考,越悠的動作就開始跟不上了。
從對面飛來的球,她斜拍一削——
球沒過網,像一株撞到障礙物的蒲公英,搖搖晃晃掉在地上。
仿佛還順便砸中了暫停時間的按鈕,旁邊球場也沒人動了。
越悠和鄭擎兩個人離這個羽毛球是同樣的距離。
但是兩個人都雕像一樣立在那裏。
場面十分尴尬。
陸銜星突然開口。
“鄭擎。”
鄭擎條件反射要道歉,剛想說“對不起我剛剛好像壓拍了”,陸銜星朝羽毛球走了兩步。
然後他又停下來了,用球拍指着那團白色。
“球掉了沒看見?還不撿?”
鄭擎:……
他的眼睛眨巴眨巴。
沒錯啊,場上就一個球,他也沒瞎,犯得着隊長用他那價值五位數的球拍一直指着嗎?
而且……
“哈哈哈我以為隊長剛剛說的練撿球,是在說小姐姐力氣非凡,球球出界呢…”
鄭擎越說越小聲,說到最後自言自語地嘟囔:
“原來練撿球是撿所有的球……小姐姐那麽嬌氣的嗎……”
越悠舉起手給正在動作的鄭擎打了一個停止的手勢,示意她自己來就可以了。
鄭擎叉腰:啊哈哈哈我就說嘛小姐姐怎麽會那麽嬌氣呢!
越悠稍稍彎腰,像盛湯圓的一樣,一個巧勁兒把羽毛球挑起,高抛在空中。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羽毛球做了個自由落體,乖乖地落在了她的左手上。
鄭擎“哇哦”一聲:“小姐姐帥哦!咱們繼續?”
“繼續。”
越悠平靜地說。
只是接下來,隔壁場老有球飛過來,且路線清晰明确——
把鄭擎打過網的球擊落。
像裝了GPS導航一樣準确。
鄭擎炸毛了:“隊長你幹嘛啦!”
陸銜星沒說話,對面的任代鋒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
“我的我的,是我球沒控好,才讓隊長那麽難打的。”
任代鋒把球都撿起來遞給越悠,解釋道:“可能因為明天有比賽,隊長緊張,他平時不這樣的。”
越悠心想,陸銜星平時就這樣,一言不合就發脾氣。
但她還是給了任代鋒面子,接過球繼續打。
顯然不給面子的是陸銜星。
他不打鄭擎的球了,而是跟着鄭擎一樣,把球打到越悠跟前。
越悠舉着拍子對着兩個不同方向飛奔而來的羽毛球手忙腳亂。
沒有心理準備之下,越悠只把鄭擎的球打回去了,而陸銜星打過來的那個羽毛球掉在地上,她好脾氣地把球還給任代鋒。
第二次,她好不容易兩個球都打回去了,陸銜星卻直接用手接着,重新發球。
第三次,她直接不幹了,任由那倆個球打着架一起墜落。
鄭擎快哭了,可憐巴巴地看着陸銜星。
“隊長你幹嘛啦!還讓不讓人打了啦!”
任代鋒:……
隊長在幹嘛你看不出來嗎!
你要是繼續瞎bb,隊長就要他媽的變瘋狗了。
關鍵時刻還是得老子挺身而出。
媽的,為什麽小姐姐當陪練撿球的是他?
“越醫師,那個,球……”任代鋒直起身。
越悠不但沒接,還把自己手上的拍子還給任代鋒。
他捧着球拍,就像捧着阻止隊長變瘋狗的破碎希望。
完了完了,這次真的是雷鋒轉世都救不回來。
陸銜星沒說話,越悠先開口了。
“不打了,沒意思。”
突然覺得沒必要争這口氣。
是的,她是偷偷練過,就這麽一個簡單的撿球方法,她都練了整整兩個月。
一開始怎麽也找不到發力點,拍子側面總是觸地,刮得漆都掉光了。
好不容易她練會了,這個技能已經失去了用武之地。
練會了那又怎樣,毫無意義。
今天這個滑稽的陪練,毫無意義。
她現在即将要掉下的眼淚也一樣,毫無意義。
-
等越悠離開了場地,鄭擎才敢說話。
他急得像個小螞蟻一樣圍着陸銜星叨叨。
“隊長,小姐姐生氣啦!你幹嘛這樣針對小姐姐嘛!”
突然他回過神,用震驚的目光盯着陸銜星。
“隊長你個心機boy!”
“你是故意的!你本來就不想讓小姐姐給我陪練!”
任代鋒收拾拍子的動作慢了下來,悄悄地豎起了耳朵。
鄭擎越說越激昂。
“你是不是怕我練好了,明天邀請賽打不過我!”
陸銜星:……
任代鋒: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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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悠在離開場地那瞬間,淚水已經盈滿眼眶。
她用手背擦掉,掏出手機。
成年人連流淚的時間都沒有。
張師兄說診療室的鋤頭壞了,讓越悠去儲物間拿個備用的。
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鋤頭跟診療室怎麽會出現在同一個句子裏面。
走到地兒了,才反應過來基地裏面那麽多花花草草,每天更新各種資源,歡迎加入南極生物峮七留陸五令八巴兒吳可能随便踩死一株都是可入藥的,備個鋤頭情有可原。
儲物間裏面陰暗逼仄,亂七八糟的工具堆在地面堆成小山。
越悠四周張望,好不容易看到了鋤頭在貨架上,像個兔子左蹦右跳地才走到角落。
嘶——這個架子怎麽那麽高?
她踮着腳,好不容易碰到了鋤頭的木柄,一拖動就揚起了無數灰塵。
噴嚏連連,她揉了揉再次蓄滿淚水的眼睛。
運動過後進入了缺氧的地方,憋得她更難受了。
整個腦袋都在發燙,還有點隐隐作痛。
迫不得已用左手捂着鼻子,右手抓着鋤頭的木柄往外拖。眼看這鋤頭要掉下來砸到腦殼了,越悠的左手也趕緊一起托住,把鋤頭穩在貨架上。
還好沒事。
她繼續雙手發力,卻發現鋤頭好像被卡住了一樣,拿不下來了。
再踮腳,頭頂便撞到了什麽東西,
一陣溫熱的呼吸灑在她的發絲上。
她驚疑地轉身,擡頭看向那高大的男人。
他看似瘦削,實則運動服下面是緊實的肌肉,寬闊的肩膀張開,收回了攔着鋤頭的左手,把她困在貨架和他的兩臂當中。
“陸銜星你有病啊?”
越悠又氣又惱,本來被灰塵一撲她就難受,陸銜星還要突然發神經堵她。
她不想跟他有肢體接觸,厲聲喝他。
“你讓開。”
他偏不,還收緊了手臂,兩個人靠得更近了。
呼吸空間被進一步壓縮,越悠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腦子裏面的神經更緊繃了。
凝結的空氣、不見天日的潮濕、鋤頭上陳年的泥土湧入,還有一絲似有若無的薄荷。
她腦子裏不合時宜地想起教材裏面的內容。
薄荷,常與連翹同用,用于風熱表證,溫病初起。
溫病初起,便會頭痛發熱。
可不就是她現在的感覺嗎。
陸銜星大約是悶了一天了,此時說話的聲音沉得讓人心慌。
“越悠悠,出息了啊。”
越悠沉默,不知是生病還是怎樣,耷拉着眼睛。
陸銜星見她不作聲,眼神晦澀不明。
“輪到鄭擎就不用他撿球了?”
越悠顫了顫睫毛,帶了點鼻音回他。
“他腰有傷。”
回話雖短,語氣卻軟下來些。
“心疼他?”他喉結滾動,語氣裏帶有危險的意味。
她感受到,陸銜星是低着頭的,鼻息越來越近。
莫名的倔強湧上心頭,越悠故意地順着他的
話,賭氣回答:
“對啊,人家小孩兒多刻苦,傷得那麽重,推拿的時候一聲不吭,還——”
陸銜星突然側着頭,虛貼着越悠的側臉,近得甚至她雙頰散出的燥熱都能沾染在他臉上了。
弄得越悠戛然而止。
他的發質偏硬,烏黑的短發松散地落在她脖子上,輕輕地紮在她的皮膚。
有點癢。
她想伸手去撓,剛一擡起來就被捉住了。
陸銜星的手很大,由于長期握拍,五個手指上起了繭,他握住越悠的手腕,又向下滑落了一寸,抓住她的手背,用拇指按在她的掌心。
他一下一下地按着,她的心就跟着砰砰地跳。
“那我呢,我也有傷。”
陸銜星說話的聲音本來就不大,加上兩人離得極近,他近乎呢喃地在她耳邊說道:
“沒有人給我推拿。”
越悠睜大了雙眼,臉頰嫣紅,呆呆地望着陸銜星。
陸銜星直勾勾地盯着越悠,聲線拉得極薄,眼底裏似乎有些什麽呼之欲出。
“也沒有人心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