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傅兆淵得知女兒闖了大禍, 卻還一時半刻不能挑明,又被夫人數落一頓,嘆了口氣, 去書房處理公務去了。
傅夫人則滿腹心事地跑去找娘訴苦, “……娘、姨娘, 你們說說,绫兒這丫頭也太無法無天了吧!”
外婆與姨婆兩人雖然驚詫,更多的卻是歡喜:“阿蘅, 你在惱什麽?這不是好事兒嗎?”
傅夫人一呆:“哪裏好了?”
外婆笑眯眯道:“绫兒不用自己生孩子了呀, 你我都是當娘的人,自然知道孕育之苦,從前我就總想着不要绫兒嫁人, 即便嫁人也最好不要産子, 但也知道那不太可能。如今她既與長寧道長有了關系,道長還懷了她的孩子,她一身輕松不用吃半點苦頭, 幾個月後便可見到自己的骨肉,這難道還不是好事麽?”
姨婆補充道:“我看梅霁那孩子很是斯文懂事,若是你想,哪怕将來讓孩子跟绫兒的姓,也不是不無可能。”
傅夫人有點意外, “姨娘,你這樣說好像我們在欺負梅霁一樣。”
姨婆理直氣壯道:“怎麽啦?我說的話不過是千百年來他們男人一直在做的事而已。憑什麽我們女子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險生下的孩子, 卻不能跟我們姓?萬一那夫君再是個不靠譜的,又與旁人勾三搭四不顧家, 整日裏打老婆孩子的,那女子之前的一切付出不都成了笑話?”
見妹妹越說越氣, 外婆趕忙拍了拍她的手,“別動怒如安,你又沒跟人生過孩子,幹麽氣成這樣?”
姨婆忍不住噗嗤笑出聲,“怎麽,我不生孩子就不能說了麽?我雖沒經歷過,但是也親眼見過阿蘅生養绫兒。這丫頭甫一出生便将爹娘折騰得夠嗆,身子太過病弱,吃的藥比吃的奶都多,若不是六歲那年有個得道高人指點,咱們将她送到太清觀做寄名道士,這丫頭恐怕早就……”
說及舊事,三人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當時傅绫年幼多病,一家人可愁壞了,尤其是傅夫人,常常深深內疚自責,覺得是因自己在孕期中未照料好身子,曾經病過一場,才使得女兒身子如此羸弱。
傅兆淵當時初來錦城,正是事務繁忙的時候,雖有心想多照顧妻女,卻有心無力,生病的傅绫大多是傅夫人與兩位長輩日夜照顧的。
“生育孩兒有多辛苦,你們可比我清楚得多了,如今有了這樣一個不必傷身,便可白得一個孩子的好事,難道不該高興麽?”
外婆嗔道:“如安你這話就說的不太中聽了,什麽叫白得?梅霁這孩子我很喜歡,身材長相都很出衆,氣質也不俗,配咱們绫兒是綽綽有餘了。若是他願意,入贅到咱們家也不是不可以。”
傅夫人忍不住道:“人家長寧道長是太清觀的觀主,又怎會同意入贅?”
“哦,不入贅也成,只是如今他有了身孕,兩人不宜成親,要不還是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娘,我這也是剛剛得知,還沒跟绫兒捅破此事呢,您怎麽就想那麽遠了……”
外婆道:“我這叫未雨綢缪,難不成你要等到孩子落地了,他帶着孩子來咱們府上找绫兒認親?這不就不好看了嘛,顯得咱們绫兒多負心薄幸似的,不認夫女。”
“……”
傅夫人一時無法反駁,看向姨娘,“您覺得該如何?”
姨婆想了想,“既然绫兒沒主動跟你坦白,想必她是有什麽苦衷,我們不妨都佯作不知,暫且靜觀其變。”
她狡黠地笑了笑,“左右绫兒與梅霁眼下都住在府中,你還怕他跑了不成?”
傅夫人面露悵惘,“我還總覺得绫兒是個小丫頭呢,沒成想她……”
外婆笑着将她攬入懷中,“阿蘅,你都做了人家的娘十七年,怎麽還跟個小姑娘似的,動不動便哭鼻子。”
傅夫人臉上一熱,忙否認道:“我哪裏哭了?我只不過是有些感慨而已。”
明明不久前還是粉白可愛,會抱着她不撒手嬌聲叫她娘親的小人兒,一轉眼便長成大姑娘了。
不僅自己長大了,還搞大了她師父的肚子。
傅夫人掩面,不知是家門不幸,還是家門太幸。
**
當晚吃飯時,傅绫總覺得氣氛有點怪怪的,仿佛總有人在看她,但是擡頭去看時,爹娘、外婆、姨婆又都在專心吃飯。
咦,可真是奇了怪了,難不成她和師父一樣,也出現了幻覺?
虛谷輕咳一聲,給她夾了黑芝麻湯圓,不知是不是不小心,戳破了些,濃香的芝麻餡兒漏了出來。
傅绫笑着道了謝,嚼嚼嚼嚼,好吃耶!
虛谷心裏嘆了口氣,放棄再給她暗示。
梅霁也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但他對着傅绫家人時本就緊張,再加上他身子不适,一時也沒有細想。
待吃罷飯後,傅夫人提議去花園涼亭裏賞月,衆人稱好,待丫鬟仆從備好茶水座枕,衆人散步上了山坡。
亭子位于坡上,寬敞雅致,立于亭中可俯瞰整座園子,仰觀便是高懸明月。
晚風涼爽,月色溶溶,周圍浮動着清淺花香。
傅绫左手邊是娘親,右手邊便是梅霁,她晚飯時略飲了些酒,此時酒力發作,望着月亮看了片刻便有些頭腦昏沉,想起舊事來,微微偏移身子,小聲說:“師父,這次的月亮、沒有我們上次一起、在山裏看到的亮哦。”
右邊的梅霁疑惑轉頭:“绫兒你說什麽?”
左邊的傅夫人偷偷掐着大腿,強作平靜:“……”
中間的傅绫呆了一呆,“啊……師父你在這邊啊,那我剛才?”
“……”
虛谷連聲咳了咳,打斷這段尴尬,“绫兒說得沒錯,之前我們觀中弟子一同去山裏玩,大家一起賞過月,小绫兒,你說的是那次吧?”
傅绫酒意被吓退幾分,連忙附和:“是啊是啊,我說的就是那次。”
外婆與姨婆對視一眼,皆在極力憋笑。
傅兆淵則揉了揉額角,不禁又開始懷疑梅霁,他女兒這麽天真無邪,一定是梅霁哄走了他女兒!
梅霁感到一道冷冰冰的目光在注視着自己,按照衆人的座次,他得知這目光來自傅太守,只是為何?他好像沒做什麽錯事吧?
還是說,他已然察覺到了什麽?
梅霁心下一驚,登時坐立難安起來。
傅绫對此毫無所覺,沒骨頭一樣依偎在娘親身上撒嬌,鬧得傅夫人又好氣又想笑,溫聲哄她困了就睡。
外婆笑吟吟道:“長寧道長,绫兒這丫頭自幼被我們慣壞了,平日裏真是有勞你照顧。”
梅霁恭聲道:“您言重了,绫……成素她有時雖調皮了些,但她是個識大體顧大局的好孩子,對待師兄弟們也很熱情關心。”
姨婆抿唇笑:“不知你們觀中有沒有合适的子弟?”
梅霁怔了怔,“您是指什麽?”
“适合做绫兒的夫婿呀,這丫頭如今也滿十七歲了,既不喜歡陸家郎君,那自然要看看其他的,梅師父,不知你心裏有沒有什麽人選?”
梅霁心下一澀,眼眸微垂,正不知該如何回答,便聽到師父朗聲笑道:“老夫人有所不知,我們太清觀太小,觀中弟子也都是些俗物蠢物,這些人又怎麽配得上小绫兒呢?除了我們清和長得還算清俊,勉強能配得上,哈哈哈哈……”
他此言一出,在場的衆人都紛紛變了臉色。
梅霁面上紅白交加,先是飛快看了眼傅绫,之後目光掃過太守夫婦、兩位老人家,見他們神色古怪,說不上是驚訝還是嫌惡,他薄唇微抿,緩緩垂下了眼。
傅绫則被這話震得瞬間酒醒,大聲道:“老師父!話可不能亂說哦!”
她看了眼師父,見他眼睫低垂,似乎有些不太高興,心裏微微刺痛了一下,忙解釋道:“師父他一心修道,又怎會與我扯上這些有的沒的?老師父,您再胡說,我就不理你了!”
虛谷目光在梅霁身上頓了頓,又看了眼一臉坦蕩的傅绫,心下暗自嘆了口氣。
清和,師父只能幫你到這裏了。
而梅霁的臉色,則在聽到傅绫的話後愈發蒼白起來。
傅夫人一直偷偷打量着兩人,見到此情此景,又有什麽不明白的?她與傅兆淵遞了個眼色,嗔怪地戳了下傅绫的額頭,“你這丫頭,怎麽對道長如此沒大沒小?快去瞧瞧你師父,他臉色不太好看,是不是又身子不适了?”
“什麽?”傅绫登時轉頭,見師父果然臉色發白,一直垂着眼,薄唇還抿着,這不是身體難受是什麽?
她忙攙扶起師父,“又不舒服了麽?我送你回去歇息。”
說着便起身扶着梅霁要走,邁出兩步之後,方想起要跟家裏人說一聲,“老師父、爹、娘、外婆、姨婆,你們繼續賞月啊!我去送師父。”
外婆笑眯眯道:“去吧,仔細腳下別摔着。”
幾人目送着二人離去,在他們的身影消失之後,姨婆忽地開口問:“虛谷道長,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了?”
虛谷笑眯眯道:“嗯?我應該知道什麽?”
姨婆瞥了他一眼,“知道绫兒與長寧道長腹中孩兒的關系。”
虛谷也不否認,“不止如此,我還知道清和對小绫兒的感情,非比尋常。”
姨婆挑了挑眉:“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道長,我們不想跟绫兒挑明此事,也希望你可以守口如瓶,感情的事就讓他們自己順其自然吧。”
“老夫人放心,我不會亂說話的。”
姨婆卻有幾分嫌棄地瞥了他一眼,這是哪門子道士,滿臉胡須,整日裏嬉皮笑臉沒個正行,仿佛世間沒有任何事值得他煩惱,如此情貌,總讓她想起一個故人。
她眸光微凝,臉上閃過幾分凄苦,冷不丁被虛谷瞧見,後者忍不住一愣。
那股怪異的熟悉感又湧了上來。
她是何人?難不成自己從前與她認識?
虛谷捋了捋胡須,暗自失笑,自己這種年輕時浪跡江湖,後來又做了道士的人,又怎麽會與她這樣的朱門小姐相識?
小绫兒曾經跟他提過,外婆與姨婆都出自鐘鳴鼎食之家,飽讀詩書,她時常疑惑不解,為何姨婆會終身未嫁,卻一直沒有答案。
幾人又賞了會兒月,各自回房歇息。
傅夫人拉着傅兆淵問:“我看梅霁那孩子很喜歡绫兒,倒是绫兒傻乎乎的渾然未覺,你說我要不要把她叫來,教教她如何分辨男女之情?”
傅兆淵“唔”了一聲,“這個也要人教嗎?不是該開竅的時候,自然而然便開竅了麽?”
“哎呀你也知道咱們女兒是什麽脾氣,萬一她一直沒開竅,人家梅霁就要一直等下去嗎?”
傅兆淵攬住愛妻,笑道:“你別操心,绫兒是我們的女兒,她很聰明,說不定過幾日她就明白梅霁的心了。”
方才在涼亭裏,他看得分明,梅霁對绫兒萬分在意,因為她的一句話便低落了起來,由此可以篤定,梅霁對绫兒的是真心的,他不必再擔心女兒被騙身騙心。
至于兩人為何會有了孩子,可日後慢慢查尋。
與此同時,他心中也生出幾分竊喜來——绫兒不必經受孕産之苦,這是再好不過的了。
“可是我……”
“好了,夜深了,該歇息了。”
傅兆淵說着,擡手去解夫人的衣衫,錦帳緩緩垂落。
另一邊,姨婆宋如安卻久久未能入眠,腦海中走馬燈般閃過三十年前的事。
彼時,她不滿家中所訂婚約,一氣之下離家出走,扮作小乞兒時遇到了歹徒,危險之際被兩名少年俠客所救。
三人一見如故,宋如安便以小乞兒的身份,随着那兩人漂泊江湖。
那兩人姓莫,是親兄弟,皆生得身材高大濃眉大眼,性子卻迥然不同。
莫大哥寡言少語,斯文體貼,莫二哥則活潑跳脫,整日笑嘻嘻的,招惹逗弄她,像個沒長大的頑童。
宋如安眼前又浮現那少年在捉弄她之後,得意洋洋叉腰大笑的樣子,她眼眶微熱,一顆淚水滾落下來,瞬間消失在軟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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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绫攙扶着梅霁回到了房中,體貼地為師父端茶倒水,還吩咐丫鬟熱一碗補湯來,她親自喂師父服下後,方放下心來。
“師父,這幾日你身子狀況不太穩定,還是多躺在床上靜養為宜。”
梅霁咳了咳,“總待在屋子裏太悶了些。”
傅绫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師父的薄唇上,那裏泛着清潤的水色,愈發襯得唇瓣淺紅柔嫩。
她親過無數次,自然知道那裏有多柔軟。
“绫兒?”
“嗯?”
傅绫回過神來,耳根微紅,褪下鞋襪上了床,湊到師父面前,親了親他的唇,小聲說:“師父若是嫌悶,我就來陪着你。”
梅霁眸光微暗,輕輕舔了舔她的唇角,低聲問:“你要怎麽陪?”
“唔。”傅绫圈住他的脖頸,咬了一下他的下唇,“師父怎麽說,我就怎麽陪。”
梅霁氣息漸重,蹭了蹭她小巧的鼻尖,“绫兒……”
他掐住她的腰肢,重重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