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說話這人叫夏時立,鹿鳴也認識。
是圈子裏一個三線演員,不算紅,但和溫朝聞一向關系好處得來。
夏時立叫鹿鳴嫂子也是之前就有的事。
作為影帝,溫朝聞在圈子裏當然有自己的社交圈,而這個小圈子大多叫溫朝聞聞哥,也是自然而然,鹿鳴成了他們的“嫂子”。
鹿鳴其實對嫂子這個稱呼并不算特別排斥。
本來麽,兄弟們開玩笑,算不得什麽大事。
但今天夏時立的表情明顯不對勁,眼神躲躲閃閃,似乎是做了什麽愧對鹿鳴的事一樣。
可夏時立能怎麽愧對鹿鳴?
鹿鳴蹙了蹙眉,意識到什麽,很快便錯過夏時立的身影往別墅裏看。
別墅裏很熱鬧,人很多,似乎是在聚會。
這倒也正常。
從前鹿鳴和溫朝聞沒鬧離婚的時候他們就經常在家裏小圈子聚會,而溫朝聞作為“嫂子”,每次都會貼心地為他們準備好各種食物和游戲工具。
但這一次……
鹿鳴往裏看,夏時立下意識想要擋他的視線。
可夏時立再怎麽擋,也擋不住視線盡頭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說他熟悉是因為鹿鳴實在是看過太多次他的臉,也聽過太多次他的姓名和相關事跡,可說他陌生也是對的,因為縱然在照片和視頻中看過那麽多次,現實裏,卻還是第一次見。
“白樹。”
鹿鳴輕聲說出了他的名字。
而似乎是若有所感,原本坐在遠處正和其他人說話的白樹忽然回過頭來,和鹿鳴的視線在空中對接。
一瞬間。
他的視線僵住。
和夏時立一樣,他的眼神裏閃過一剎那的無措。
可白樹的氣質與夏時立又是不同。
夏時立雖然是演員,但并不算帥氣那怪,擅長演得也是底層小人物。但白樹呢,單單簡單的坐在那裏,就已經能看出他氣質漂亮、特別。
果然好看。
鹿鳴在心中感慨。
白樹大抵也不算上鏡,現實中的他比照片裏的他更顯得年輕漂亮。
同樣都是27歲,歲月怎麽就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他看上去還完完全全和七年前那個照片裏金尊玉貴涉世未深的白家小少爺一模一樣。
難怪溫朝聞見了他沒多久就魂不守舍。
又有誰對自己的初戀可以完全釋懷呢?
可白樹是他的初戀,鹿鳴又算什麽?
鹿鳴此刻站在別墅門口,看着門內熱鬧的人群,一時覺得自己今天是不該出現的。他好多餘,顯得是那樣格格不入。
就仿佛阿杜歌裏說的那樣:
“他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裏。”
鹿鳴從前不懂阿杜為什麽要去車底,現在卻分外理解,原來,有的時候人真的會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在這個世界。
車底也好。
隐藏在黑暗裏,不要被任何人所看到。
可鹿鳴卻沒有阿杜那麽幸運,眼前連個讓他躲起來的車都找不到。他就這麽大大咧咧地出現在別墅門口,也就那麽幹脆利落,被客廳裏所有人發現。
“嫂,嫂子……”
夏時立見狀不對,連忙去拉鹿鳴的胳膊,試圖和他解釋:“你聽我說,我們不是故意的,只是剛好小龐過生日沒地方去,我們就來聞哥這裏聚一聚。”
“嗯。”
鹿鳴輕聲應了聲,想了想,還是往門裏走。
這時其他人也意識到氛圍尴尬,紛紛站起來和鹿鳴打招呼。
“嫂子,你回來了啊。”
“嫂子今天回來的好晚,剛剛聞哥還說今天怎麽不見你。”
“嫂子你餓不餓,這裏還有蛋糕你要不要吃兩口?”
鹿鳴掃了一眼桌上的蛋糕,已經被這些人切的亂七八糟,只剩殘骸。而蛋糕以外,其他東西事實上也慘不忍睹。
酒瓶子,小龍蝦,燒烤。
一大堆食物的殘渣擺放在桌面上,有的落在地毯上。
明明鹿鳴出門時還幹淨整潔的客廳,現在亂的不像樣子。事實上,鹿鳴若是在的話,絕不會讓他們把客廳弄得這麽髒亂。
因為若是鹿鳴在,雖然鹿鳴也坐在人群之中,可鹿鳴只是偶爾參與他們的話題,大多數的時候鹿鳴就像服務員一樣忙來忙去。
切分食物,收拾殘骸,擦拭茶幾。
忙活半天往往鹿鳴吃不了太多東西,最後等人走後,還要進行一波徹底的清掃整理。
沒有任何房間會永遠幹淨整潔。
永遠幹淨整潔的,是人罷了。
可現在……
鹿鳴看着那些殘渣不知為何感到惡心,明明是以前做慣了事,如今他半點沒有動手的欲望。
于是他只是簡單搖了搖頭,說:
“你們吃吧,我先上去了。”
說完鹿鳴徑直上了樓梯,徒留一群人看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
直到過了一會兒,別墅的另一個主人溫朝聞從陽臺回來了。夏時立連忙湊了上去,負荊請罪道:“完了完了聞哥,嫂子回來了,你不是說他不在嗎?”
“他剛剛确實不在。”
溫朝聞也有一瞬間慌張。
但轉念溫朝聞想,他為什麽要慌張?這裏不是他買的房子嗎?雖然鹿鳴的确是他的伴侶不假,但兩人已經要離婚了。
對,他們要離婚了。
想到這裏溫朝聞安心幾分。
而當他擡起頭,卻不意外撞到白樹咬着下唇,頗有些害怕的模樣。
“聞哥怎麽辦?我是不是不該來的?”
“鳴哥他會不會生氣,要不我去給他道歉?”
溫朝聞最見不得白樹這幅模樣,連忙快步上前,輕輕拍着他的肩膀安撫他:“道歉什麽?你又沒有做錯,我去解釋吧。”
“可是……”
白樹仰頭看着他,眼睛濕漉漉的。
溫朝聞心更軟,暗地裏偷偷攥緊他的手心,強勢地說:“別怕。”
“……好。”
白樹松了口氣。
雖然還有些拘謹,但肉眼可見放松了下來。
“但今天也确實有點晚了,要不你們回吧,我們改天再約。”
溫朝聞對所有人說。
而其他人正巴不得他說這句話,一聽這話連忙站起身來,有人甚至提前就把包和外套全穿好了。
“那聞哥我們就先走了。”
“聞哥下次見。”
“下次見。”
溫朝聞站在別墅門口,目送所有人離開。
白樹是最後一個走的,可雖然他已經走了,卻忽然又回來了。
他對溫朝聞說:
“我想了想,雖然你們要離婚了,但是茗園那個地方不是還沒交房嗎?鳴哥肯定是沒地方住,你這個別墅也要賣了,不然你讓他暫時先住我哪裏?”
“傻瓜,你操心那麽多做什麽。”
溫朝聞心疼道。
白樹卻很堅持,夜色裏他的眼睛分外明亮,像是星星一樣閃爍着光芒:“你告訴他吧,別說是我的,就說是一個朋友的。畢竟……你們離婚我也不是沒有責任,我對他感到很抱歉。”
“別想太多,快回家吧。”
溫朝聞輕輕撫摸着白樹的頭發。
“好。”他乖巧地說。
可臨走前,他卻又忽然踮起腳尖,偷親了溫朝聞嘴角一下。
親完他立刻狡黠地跑了:
“聞哥再見!”
溫朝聞呼吸微滞,反應過來以後白樹早就跑遠了。而他看着白樹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摸了摸唇角,仿佛那裏還帶着白樹的溫度。
他不無感慨。
白樹還是七年前老樣子。
他還是那麽會給他驚喜,讓他對每一次見面都充滿期待。
還記得那時候和白樹談戀愛,每次約會完溫朝聞都會躺在床上激動難安許久。有時是一個偷吻,有時是一次牽手,又有時是一次出乎意料忽然出現。
雖然白樹也非常喜歡和他吵架,鬧脾氣。
和那時候不是年紀小不成熟嗎?吵架又怎麽了,哪有情侶不吵架。
更何況随着時間的推移,七年的時間過去,平淡如水的日子過得太久,溫朝聞如今就連吵架都覺得是一種情趣。
他喜歡的是白樹。
他現在更加确信這一點。
可就連溫朝聞自己也沒想到,明明上一秒還在緬懷着白樹離別前那個吻,确信自己依然喜歡白樹。但在看到鹿鳴在卧室将屬于自己的東西全部收拾好時,他竟勃然大怒。
“你在做什麽?”
他的聲音簡直怒不可遏,仿佛鹿鳴犯了什麽大罪一樣。
可鹿鳴其實什麽也沒做。
他就是拿走屬于自己的衣物而已。
鹿鳴擡起頭來,眼神裏有一瞬愕然。
溫朝聞卻更生氣:“這麽晚了,你還想去哪裏?”
還有今天下午,溫朝聞明明是等着回來和他談判的,可鹿鳴竟然一整個下午都不在,打電話也不接。
其實後來都像是賭氣一樣。
溫朝聞這才讓朋友進來鬧。
但鹿鳴的态度卻相當平和,他垂着眼,溫順地說:“我沒想去哪裏,就是把東西搬到隔壁客房睡。”
這麽晚了,鹿鳴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更何況,非要這個點兒去外面找酒店住,會顯得鹿鳴像是在和溫朝聞賭氣一樣。
但其實沒有,不是的。
鹿鳴已經不生氣了。
甚至在見到白樹以後,他還有一絲釋然。
白樹果然很漂亮啊,和自己不太一樣。
難怪溫朝聞喜歡他。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想,去客房對付一晚就好了。
然後等到明天,再直接搬走。
而溫朝聞聽到這話以後才怒氣消散,放松幾分,可怒氣消散以後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反正兩人都要離婚了,鹿鳴去外面住不是正好嗎?
可不知怎的,方才那一瞬間溫朝聞看到鹿鳴收拾行李的場景,那種憤怒的怒火會不由得從心底裏冒出來。
溫朝聞深呼了一口氣,心想。
也許只是不習慣。
對,不習慣罷了。
七年了,他和鹿鳴又不是完全沒有感情,每天晚上都睡在一張床上,陡然有一天另一個人要走,誰都會不習慣吧?
這并不代表着他依然留戀鹿鳴。
溫朝聞想。
但他還是口是心非,說:“搬去客房做什麽,麻煩,就睡在這裏吧,我又不會趕你走。”
“這樣不太好。”
鹿鳴卻搖了搖頭,又補充說:“不過客房也只是暫時的,等明天我就搬走,你放心吧,不會打擾你們聚會的。”
溫朝聞愣了愣:“你怎麽會這麽想,而且你搬走後去住哪裏?酒店嗎?酒店不……”
“不是酒店。”
鹿鳴打斷了溫朝聞的話。
從不撒謊的他今天卻撒了謊:“我去找我一個高中同學,他家裏正好缺一個室友,要我盡快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