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看着鏡中與常人無異的自己。

鹿鳴不禁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天。

他做完了手術, 也仔仔細細認認真真按照醫生所說的複健保養，終于，他撤掉了鋼板, 撤掉了拐杖, 重新開始依靠自己的力量走路。

然而當他滿心歡喜等待着恢複正常。

醫生卻對他無奈搖了搖頭。

“抱歉鹿先生，你可能這輩子都無法恢複正常了。”

“什麽意思醫生？您之前不是說只要我好好接受治療，就一定能恢複嗎？”

鹿鳴懵了。

醫生卻說：“恢複是可以恢複，但我們可從來沒保證過你能和從前恢複的一模一樣。”

“……您手術前可不是這麽說的。”

“我只是說的比較委婉罷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 我這輩子都要這樣走路了嗎？那我還能不能跑步，能不能打籃球？”

“其實再恢複恢複, 還會好轉一點。跑步打籃球這種劇烈運動建議你還是不要了, 走路也不要太長時間免得二次損傷。”

“……”

見鹿鳴沉默，醫生深深嘆了口氣：“鹿先生, 請接受現實吧。你畢竟是出了一場車禍，在醫院裏躺了二十多天，難道你真的會覺得這對自己的身體半點兒影響都沒有嗎？”

“……”

鹿鳴還是沉默。

事實上，那時他的頭腦已經完全一片空白，完全記不得醫生在說什麽。

他只知道，這場車禍可能要他這輩子都付出代價了。

可他才20歲。

他的人生才剛剛起步。

雖然他也的确不怎麽擅長運動。

可是萬一他21歲那年會喜歡上籃球，喜歡上跑步呢？

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腳。

看上去是多麽正常無比的一雙腳, 甚至因為平日裏不怎麽見太陽，他保養的很好的緣故，看上去還有些白嫩漂亮。

可這又有什麽用？

他這輩子都不能像正常人一樣走路了。

他這一輩子都要落下殘疾了。

鹿鳴忘了自己那天有沒有哭了。

也許沒有吧。

因為他整個人好像都是麻木的。

前所未有的烏雲籠罩在鹿鳴的眼前, 他連自己怎麽走出醫院都不記得。

而後來, 雖然鹿鳴在時間的流逝中已經逐漸習慣了這件事, 習慣了自己現在這幅身體。

但要說他真的不在意。

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這件事對鹿鳴來說造成最致命的影響就是, 因為知道自己落下永久殘疾的緣故, 鹿鳴有很長一段時間不願意出門去見人。

所以當溫朝聞提出要他幹脆在家當全職主夫的時候。

他鬼使神差，竟答應了。

也許一切都是命運為他設下的陷阱，一環扣着一環，可笑的是，他竟然每一個都跳了。

直到多年後他回想起這段經歷才終于意識到當年錯的有多麽離譜。

可是，他也不想怪責當年自己。

一個才20歲的年輕人，要他有什麽勇氣去接受要伴随自己一輩子的身體殘疾呢？

就連現在27歲的鹿鳴也做不到。

27歲的鹿鳴甚至更感性。

只是一雙鞋而已。

一雙可以讓自己看上去與正常人無異的鞋，他卻已經快要哭出聲來。

很難用言語去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鹿鳴紅着眼眶看着季明森，只覺得眼前人是這個世界上對自己最好最好的人，沒有之一。

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去感謝小森了。

而且說起感謝這兩個字，似乎都會玷污了這份心意一般。

“小森，我……”

他哽咽着，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才好。

季明森卻先一步抱住了他的身體，緊緊抱着，說：“哥哥，別哭。我是為了要你高興才定做的鞋子，如果你哭了，那它不就是剛好作用相反了嗎？”

鹿鳴感受着季明森身上傳來的溫度，破涕為笑：

“對啊，不能哭。沒事的小森，我就是有點兒感性，過一會兒就好了。不過小森你是什麽時候做的這件事，我怎麽不知道？”

“還記得前幾天我叫你一起去體檢嗎？”

“那天，哦對，我想起來了。”

前兩天季明森要體檢，問鹿鳴要不要一起去。鹿鳴想了想便同意了，年紀大以後便更覺得身體健康才是第一位，所以定期體檢很關鍵。不過季明森說是他們集團剛好在全身體檢，所以鹿鳴也只單純以為是那種常規性體檢罷了。

“嗯對，那天我讓醫生檢查了一下你的腳，拍了片子。本來我的想法是，看看能不能二次手術，但醫生說你現在的骨骼已經完全恢複了，再手術可能反而有未知的風險，就建議了我用這種方式來從外力上彌補。”

說着，季明森将眼神挪到鹿鳴的腳上，問他：

“怎麽樣，還舒服嗎？我讓他們按照你之前檢查的數據做的，但難免有誤差。如果哥哥覺得不舒服，我拿回去讓他們在重新調整。”

“舒服，非常舒服。”

鹿鳴連忙說：“我現在覺得我就和從前沒受傷的時候一模一樣。”

“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季明森的神色也放松下來，淺灰色的眸子裏映出滿意，但他還是說：“不過還需要再多走些路檢驗檢驗，這幾天哥哥就穿這個鞋子吧，那裏還有一雙換洗的。等過陣子，再把鞋子和腳的數據重新送去做檢測。”

“還要做檢測？”

“當然啊，這是數據反饋。”

季明森看着略顯茫然的鹿鳴，覺得這樣的鹿鳴很是可愛，于是忍不住摸了摸鹿鳴的頭發，說：

“哥哥不必操心，一切交給我來就好。”

……

事情就像季明森所說的那樣。

鹿鳴完全不必操心。

他只需要最近幾天踩着這雙鞋子到處走一走罷了。

當然，謹慎起見。

鹿鳴還是沒有跑步或者做其他運動。

只是單純地走路。

但越走鹿鳴就越覺得這鞋舒服，簡直趕得上黑科技了。他不太關注科技圈如今發展的程度，還不知道現在鞋子都能做的這麽高科技了。

不過，越是舒服。

鹿鳴就想，這鞋一定造價不菲。

而且還要拿回去再重新調整。

會花很多錢吧？

想來想去，鹿鳴便決定把自己之前的存款拿出來給季明森：“小森，你不要推辭，因為我知道你現在也是靠工資生活，這筆錢不是小數，你一定要收。”

“可是哥哥，我真的沒花錢啊。”

季明森頗為無辜地道。

鹿鳴怔了怔：“怎麽可能不花錢。”

就連去商場随便買雙鞋都要花錢呢。

這雙黑科技定做鞋一定很貴。

但季明森說的非常有理可循：“是沒花錢，這鞋是我找我同學的科技公司定做的。他們現在正在研發的項目就是利用鞋子來滿足特殊人群要求，但目前整個項目還在開發中，所以哥哥，你算是給他們做實驗了。”

“真的嗎？還有這種事情？”

鹿鳴訝異。

季明森輕點頭，神色如常：“對，不過鞋子是免費的，但他要求你要給使用反饋。”

“這也是應該的。”

鹿鳴想了想後道：“既然如此，我把我這段時間的穿着感受都發給你吧，你發給你的同學，希望能幫上他。順便再幫我多多感謝他，他的技術真的很有用。”

“好啊哥哥，你發我。”

“我現在就去寫。”

鹿鳴說幹就幹，當即拿出手機，在備忘錄上開始認真地寫自己的使用反饋。從腳感，再到自己的穿着體驗，再到自己穿着鞋子以後的使用時間和場合。

鹿鳴寫的事無巨細，完全就是按照科學報告那種程度去撰寫。

其實一般的穿着感受完全沒必要這麽仔細認真的。

但鹿鳴想到自己是免費享受別人的研究成果，寫的就格外認真。

就希望自己的這份使用反饋能夠讓項目組有所收獲吧……鹿鳴甚至雀躍地想，也許不久的将來這種黑科技能夠大範圍推廣的話，會有更多像自己一樣的人能夠更輕松更自信的生活。

那自己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

很快，鹿鳴上腳的兩雙鞋子就被送回去重新檢測數據了。和鞋子一起被送過去的當然還有鹿鳴的體驗報告。

但鹿鳴這段時間也沒光着腳。

因為小森又拿回來了兩雙一模一樣的鞋子讓鹿鳴穿。

鹿鳴最近已經習慣了這個鞋子，越來越覺得自己就好像恢複了20歲以前的生活，整個人都仿佛變年輕了一般。

因此，當他和季明森來到全是年輕人和小孩子的迪士尼樂園門前。

他竟也半點不覺得違和。

“好多人。”

下午入園後，鹿鳴站在門口眺望遠方，只見視線可見處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六月的天氣，人潮人海，看着都覺得熱。

但樂園裏的人群竟然半點不覺得辛苦，各個都是帶着可愛的頭箍，面帶喜色的。

“裏面真有這麽好玩嗎？”

鹿鳴不禁也心生好奇起來。

季明森說：“走吧，好不好玩進去看看就知道。”

鹿鳴笑着點點頭，說：“你說的對，那我們就排隊吧。我看網上說，最近每個項目至少要排隊四五十分鐘呢。”

結果季明森說：“哪裏需要這麽麻煩？”

說着季明森在手機上點了點，似乎安排了什麽，過一會兒，便有樂園官方的工作人員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鹿鳴懵懵懂懂意識到。

這好像是網上說的一種叫做尊享導覽的服務。

購買了這個服務以後，所有的樂園項目都不需要排隊，直接由工作人員帶着就能進去玩兒。

雖然的确是需要花點兒錢。

但比起省下的時間來說，這筆錢的确算不了什麽。

鹿鳴于是放下心來，和季明森一起，決定跟在工作人員的身後先刷項目。

迪士尼樂園裏有名的項目很多。

鹿鳴來之前當然也做了一些攻略。

有些項目比較刺激，有些項目代入感強，有些項目則是專門為小朋友安排的，有點幼稚。

不過無一例外，每個項目都還蠻好玩的。

比童年時期鹿鳴印象中的游樂場不知道要高級多少。

兩人有這個導覽服務，刷項目也很快，不一會兒就刷了快四五個項目。而其中最讓鹿鳴喜歡的，無疑是加勒比海盜沉船寶藏這個項目。

鹿鳴當然是看過大名鼎鼎的加勒比海盜系列電影。

雖說算不上有情懷，但也是蠻喜歡的。

但鹿鳴完全沒想到，迪士尼樂園竟然能把這個IP的樂園項目做得如此逼真，代入感如此強烈。

短短十五分鐘時間，他仿佛真的去了一趟加勒比海盜的世界一般。

這個項目帶來的震撼感太強，以至于他人都出來了，還不斷戀戀不舍回頭看。

“哥哥，還想玩一次嗎？”

“……嗯。”

鹿鳴眨了眨眼，但又看着在門口等待他們的工作人員，搖頭說：“但我們還要去下一個項目吧？”

“不急，這個服務有六個小時。”

說着季明森已經拉着鹿鳴走到工作人員身邊，表達了兩人需要再刷一次的想法。

尊享卡是不限制項目次數的，工作人員當然沒有提出任何異議，立刻就帶着兩人又進去了一趟。

而這一趟。

雖說少了第一次的新鮮感。

可是鹿鳴卻更用心地觀察到了許多細節。

還把人物臺詞給記住了。

二刷體驗感果然還是絕佳，沉浸感也完全沒有被破壞……尤其是這個項目裏也有一些失重感設計，同船的小朋友尖叫起來，鹿鳴也渾水摸魚，跟在小朋友後面一起叫。

黑暗的環境裏。

伴随着這樣的尖叫聲。他放肆地釋放着自己曾經失落的童年天性。

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時代一樣。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他覺得自己再也不羨慕當初那個同桌了。

因為他也來玩了，身邊也有愛他關心他的人和他一起來玩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再去羨慕旁人，以後還多的是機會再來。

而且網上都說，迪士尼是夢幻樂園。

是與現實世界完全不同的童話世界。

當時的鹿鳴還不怎麽相信。

不過就是一個游樂園而已……有這麽神奇嗎？直到他自己真的身處其中了，他才意識到這個說法真的是半點不誇張。

鹿鳴甚至還沒來得及探索項目以外的好玩之處呢。

那些表演，花車游行他通通都放在了明天安排。

六個小時的導覽服務。

鹿鳴就一刻也不知道疲倦地和季明森刷着項目。

許多他喜歡的項目都刷了不止一次。

加勒比海盜這個項目自然不必多說，都說不太刺激的創極速光輪兩人也玩了足足三遍。

說實話，鹿鳴覺得這個項目其實挺刺激的。

他三遍都是全程閉着眼，有一次中途睜開，結果剛好就是在半空中，吓得他瞬間尖叫出聲。

但也許鹿鳴就是那種傳說中的人菜瘾大吧。

明明很怕很怕。

可是下來以後卻又忍不住再刷一次，又刷一次。

足足刷了三次以後鹿鳴才戀戀不舍離開，而走出創極速光輪以後，季明森又拉他去玩小飛象。

小飛象這個項目顯然是為了小朋友設計的。

聽名字就知道，小飛象外型可愛不說，也不是很刺激。

鹿鳴本來看到一堆小朋友在排隊，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可是季明森一定要拉鹿鳴去。

“走吧哥哥，去玩吧。”

“有點不太好意思……”

“這有什麽？哥哥也還是小朋友啊。”

“喂，27歲小朋友是吧。”

“不能算嗎？反正在我這裏是。”

說着，季明森竟然真的像拉着小朋友出門一樣，拉着鹿鳴的手腕往小飛象的地方走。

不少行人看到兩個成年男人竟然還手拉手這麽黏黏糊糊。

紛紛側目看來。

鹿鳴被路人目光看得不好意思，沒忍住将頭上的棒球帽拉的更低了一些。但心裏卻不受控制有一種隐秘的，甜滋滋的味道在逐漸散開。

此刻他沒有意識到兩人的相處模式目前已經不太對勁了。

說是兄弟，但其實更像情侶。

甚至情侶都沒他倆這麽黏糊的，因為他在樂園裏呆的時間一長就發現，雖然樂園很夢幻，但因為天氣熱/人多/排隊/照相等種種原因，情侶在樂園裏吵架冷戰的非常多。

所以也完全可以想象白樹和溫朝聞在裏面吵架了。

因為可供吵架的點實在是五花八門，多種多樣。

最離譜的是鹿鳴觀察到有一對兒情侶因為排隊時男朋友想去上廁所而吵架的。

很少有像鹿鳴和季明森一樣全程沒紅過臉，全程玩得非常開心的存在。

而且……自打去小飛象季明森非常自然地拉住了鹿鳴的手腕，季明森的手就始終沒松開過。鹿鳴一開始也沒意識到，因為一切都顯得那麽自然而然，就仿佛兩人天生就該這麽手拉手一樣。

直到晚上看煙花的時間快到了，兩人也刷項目刷的有些累了，便找了間餐廳吃飯，一邊吃飯一邊休息。

但季明森竟然還拉着鹿鳴的手腕。

鹿鳴有點不自在了，但也不知道該怎麽掙脫才好，只好任由季明森仍舊拉着。等到煙花時間快到了，兩人就去工作人員給安排好的地方等着看煙花。

此刻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樂園的燈光也盡數打開。

因為人很多的緣故，并不覺得冷，但季明森還是從雙肩包裏拿出了一件襯衫外套給鹿鳴披上。

不僅如此。

他又像變戲法一樣，從包裏掏出一個可愛的玲娜貝兒頭箍要給鹿鳴帶上。

這種可愛的飾品鹿鳴當然是要拒絕。

雖然一路上很多女生都在帶，他看着也覺得蠻可愛的。

但畢竟粉色的狐貍耳朵，果然還是更适合女孩子一些吧？

季明森卻意外地挺固執，非要纏着鹿鳴給他戴上不可。鹿鳴和他玩鬧似的抗拒，結果他忽然湊過來，親了鹿鳴的臉頰一下。

“乖點兒哥哥。”

鹿鳴在原地身體僵住。

下一刻，爆裂綻放的城堡煙花下，心跳咚咚咚如擂鼓般響起。

作者有話說：

小森快要忍不住啦！感謝在2023-06-13 19:37:35~2023-06-14 19:09: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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