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這曲子能送藍煙音登紅樓榜,便已證明了自身實力。

而将其完美複刻,帶上楚澤鶴自己前世今生的遺憾、惋惜、愛意、痛苦後,用上等琴發瀉而出後,藍煙音對楚澤鶴的理解,自然是天翻地覆。

她原以為自己武功比不過少教主,在琴藝方面卻能略勝一二。誰知聽了此曲,方知道自己拍馬不及。

自己再用五年,不知能不能做出與此曲平分秋色的調子?

紅珠雖不似藍煙音對琴曲有所造詣,但光聽便能聽懂那曲調裏的孤寂。她暗恨自己真是大錯特錯。若少教主真喜歡這影衛又如何呢?有人能走入少教主心中,讓他寵愛一二,便已經是這世上她誠心祈求神佛保佑的事情了。

而并沒有什麽藝術細胞的楚執只是盯着地面,覺得主上真好看,撫琴的樣子好像天上仙君。那曲子也好聽,聽起來挺有精神的。

若是讓紅珠知道他心裏想法,估計真是要仰天長嘆了。

三人各懷心思,聽楚澤鶴彈完一曲。楚澤鶴收起手來,枯坐了一會兒,說:“除楚執外,其他人退下吧。”

兩人離開了,就剩楚執低頭跪着,一言不發。

楚澤鶴走到他面前,讓他起來。楚執站起來,被楚澤鶴抱了滿懷。

和主上相處久了,他好像也能摸到一絲主上情緒變化了。就像現在,他知道主上其實心情不好。

為什麽會心情不好?因為他後悔給自己那對匕首了嗎?

楚執突然很慌張。在主上滿是叱龍香味道的懷裏不敢亂動,任由主上偏頭,柔滑青絲堆在自己肩膀脖頸處。

他呆呆站着,希望主上不要拿回那對匕首。他很喜歡,真的很喜歡。那是天下間自己唯一無法割舍的東西,因為那雙手刃是主上賜的,只賜給自己一個人的。

可是主上心情不好,把匕首給他,他心情會好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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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偏頭,看到楚澤鶴束起的柔順青絲,壓下心中大不敬的撫摸沖動。

“屬下願意和主上換。”楚執突然幹巴巴的說。

他才不願意和教主換。但如果主上想要回去,他願意和主上換。

楚澤鶴微愣,他頭枕在楚執肩上,感受那人的心跳,一下一下,慢慢将自己孤獨的魂魄拉回軀體。

“換什麽?”他悶悶的問。

“……主上的雙手刃。”楚執露在黑衣外的肩頸被楚澤鶴說話時溫暖的氣流激了一下,腦子又開始暈乎乎的,不小心把心裏想的實話說了出來:“屬下想讓主上開心。”

楚澤鶴笑了,苦笑。

“你可知……”楚澤鶴牽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我是開心的。”

他前世怎麽都想不到自己是什麽時候送出的那對匕首。今生一直在害怕若不早些送出雙手刃,這石頭就要和別人跑了。

卻沒想到,那麽早以前,他已經認定了自己。

楚執想抽回手,但楚澤鶴握的很緊,不容置喙的握着。

楚澤鶴繼續輕聲說:“你可知,我這樣抱着你,卻覺得不夠。”

楚執愣愣站在原地,不明白楚澤鶴的意思。

“我想和你一起找個地方隐居,不再管什麽冥教,不再管什麽江湖恩怨。只有我和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們一起種黃豆,種綠豆,很快就能結果,院子門前土地上全是豆苗兒……晚上你怕有動物來偷吃,就守一整夜豆苗兒,也守着我……”楚澤鶴抱着他,絮絮叨叨的說着。

他說,楚執聽。聽完之後,楚執只說:“好。”

只要主上想要,他就會幫主上完成。

楚澤鶴僵住了,半晌,帶着哭腔回了句:“笨蛋。”

楚執點點頭。十分贊同的“嗯”了一聲。

楚澤鶴又笑了,摟着他不撒手。

他孤高了一世,冰冷了一世,從未讓人見到脆弱之處,即使楚執看過他最狼狽的模樣,他也說不出口。最後那些傾訴的話,只能說給墓碑聽。現如今這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楚澤鶴再也不想當那個高高在上的少教主了,只想摟着他,合翅而栖。

“今日大雪,太冷了,你留下睡。”楚澤鶴說。

自己寝殿燒着地龍,自然是不會冷的。縱然習武之人身負內力,也不能時時刻刻運轉。司影堂雖然不會短了影衛吃住,可畢竟楚澤鶴存了私心,當然覺得自己得時時刻刻看着這石頭,別讓他受委屈了。

楚執點頭應了。

他以為的“留下睡”,是指自己隐在房檐,或者主上仁慈給個房梁。

他是影衛,在主上身邊只有守護一責,斷然沒有安眠之理。

誰知楚澤鶴處理完紅珠的責罰,在丫鬟的伺候下沐浴之後,指着自己床榻對恭敬站在桌邊等候的楚執說:“躺上去。”

剛趕來隐在暗處的蕭碣恰好看到這一幕,吓得差點從樹上掉下來。

這什麽情況?主上要臨幸人了?

結果房間裏幾個丫鬟退下了,楚執跪下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那主上剛才那話是對誰說的?這房間裏除了下人也沒有別人了啊?

蕭碣沒想到,穆意和烏骨都明白楚執和主上有點什麽,就是沒告訴他這件事。

他驚訝,楚執更惶恐。

楚執可萬萬不敢再躺一次主上的床了。他白天趴上去已是冒犯主上,近乎死罪。現在竟要與主上同榻而眠,這是什麽道理?

“屬下不敢,請主上責罰。”

楚澤鶴坐在床上,只說:“你是想讓我把你打暈了扔上來,還是自己爬上來?”

楚執不敢勞動主上動手,只想自己把自己打暈了,再自己爬上去,獨自一人完成這項人類目前仍無法做到的事情。

他跪在原地,手足無措起來,甚少有表情的臉龐透露出一絲不安。

“請主上責罰。”來來回回就這麽一句。

楚澤鶴聽了,還真的嘆了口氣,擡起手來。他穿着純白裏衣,擡手時露出一截小臂,讓楚執心裏亂了片刻,立刻叩頭:“不敢勞主上動手!屬下……”

“好了。”楚澤鶴笑着放下手搖搖頭,“我也累了,今日你已經不聽我一次,還要忤逆第二次?”

這話十分嚴重,楚執一聽,面色一僵。

楚澤鶴坐在床上靜靜等着,雪白赤足踩在地毯上,楚執見了,心裏一驚,又想起穆意的話——他竟讓主上等着自己!

于是楚執即刻站起身來,解下兵器,低頭脫了司影堂黑衣外服,走上前展開被褥服侍楚澤鶴躺下,随後自己視死如歸的躺在楚澤鶴旁邊,挺直了身子。

床上被褥都是上好的蠶絲羽棉,躺在上面就像躺在雲朵中。在被子的海洋裏,楚執往日線條分明的臉龐也柔軟下來,在楚澤鶴眼中顯得極為可愛。他伸手,将躺在外面快要掉到床底下去的人拉回來,與對方相貼。

叱龍香的味道輕飄飄的浮動在兩人之中。

楚執聽到自己心髒在迅速有力的跳動,在靜谧室內這聲音尤為清晰。他害怕這聲音吵到主上,馬上刻意放緩呼吸,帶着些許窘迫。

但這聲音只在他耳中聽來如擂鼓,楚澤鶴自然是聽不到的。他只能感覺到楚執身上的暖意,在這雪夜顯得尤為熨帖。

楚澤鶴側躺着去看楚執,仗着自己武功高,在黑夜裏用視線描摹對方的容顏。

楚執雖然不太能看見,但總歸是不敢輕易睡着的。兩人都靜靜聽着窗外簌簌的雪落聲,分享被窩裏的暖意。

過了片刻,楚澤鶴問:“你拿了我的周禮,為何這麽久都不來找我?”

楚執微愣,輕輕轉頭看向黑暗中楚澤鶴的方向,認真嚴肅的道:“屬下一直為主上盡忠。”

他因為從頭學起雙手刃,在司影堂只能排進人字輩,沒法做地字輩影衛供楚澤鶴驅使。但在冥教外圍值守時,他又覺得自己能為楚澤鶴守着冥教,也是不錯的一件事。

他為他守這燈火通明的繁華,默默無聞,卻甘之如饴。

雖然不見楚澤鶴,但他為那人,為冥教,為那人的冥教擋下無數明槍暗箭,留下數不清的傷痕,每一道都無聲昭示着他心之所向。

就像仙鶴栖息時旁邊的石頭,可能不如明月、不如倒映明月的水面、不如水面上的蘆葦一樣引人注意,但它立在那裏,仙鶴展翅時立在那裏,仙鶴休息時立在那裏,仙鶴遍體鱗傷時亦在那裏,再無轉移。

楚澤鶴現在也漸漸明白這男人冷漠嚴肅的話語中含了多少令他難以把持的真心,他笑了笑,只說:“你呀,你是不是真不知道收了別人周禮,究竟是什麽意思?”

楚執愣了,輕輕搖搖頭。

“你就一點兒都不明白為何父親一定要将它換回來?”楚澤鶴戳他,“笨蛋。”

他楚澤鶴好歹是冥教少教主,送出去的東西便是送出去了,哪裏還有收回來的道理?可楚如泉豁出老臉也要把這東西換回來,這家夥真沒想過打聽打聽為什麽?

楚執被他戳也一點不生氣,任由他戳,只說:“不明白。”

楚澤鶴笑了,突然有些感慨:“幸好當時生氣,想着作弄父親,挑了個男子,挑中了你。”随後,他摸索着去握楚執被子裏的手,“我從來不信神佛。但此時,我卻覺得是他們保佑,把你給了我。”

聽到此處,楚執心裏一顫。有什麽感情再也控制不住,如幼苗般破土而出。

他守了主上的冥教那麽久,第一次想守着主上,永遠守着主上。

那與楚澤鶴交握的手突然變得敏感細膩起來——他感覺得到主上手指修長有力,堅定的與自己十指交纏,牢牢扣住。

他何曾不是覺得是神佛保佑,讓他入了主上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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