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還是那機靈的杜小哥在前面帶路,邊走邊為楚澤鶴介紹此地風土人情。
楚澤鶴不怎麽喜歡聽,但楚執在一邊倒是聽得很認真。
一路上,沈青瀾的表情是不可置信的。
他戳戳蕭碣,蕭碣打掉他手他也不生氣,只小小聲說:“澤鶴兄與執小友怎麽是一起出來的?他倆睡一起?”
蕭碣不想理他。
因為沈青瀾也算是幫了藍煙音一把,藍煙音對他挺有好感,看他似乎問了蕭碣什麽問題,便主動問:“沈公子有什麽地方不明白?”
沈青瀾沒好意思和小姑娘說具體的:“诶嘿嘿,沈某就是想問問蕭兄何時能與沈某把酒言歡。”
藍煙音笑了:“蕭大人性格極好,想來是不會拒絕沈大人的。”
蕭碣忙道:“藍姑娘謬贊,在下愧不敢當。”
沈青瀾樂了,“那蕭大人,什麽時候與沈某喝一杯?”
蕭碣還是不想理他。
沈青瀾也不等他答話,轉頭和藍煙音聊了起來。兩人年歲相仿,倒是有些投緣。
一行人一路走着,來到一座茶樓。茶樓極高,擺設雅致。乃是錢管事特意為楚澤鶴等人留的位置。昨日藍煙音還在隔壁高樓撫過琴,如今再見此地,有了一絲親切之感,先向楚澤鶴告退,帶着沈青瀾玩兒去了。
楚澤鶴讓蕭碣跟過去,自己和楚執坐到位置上。
兩人坐在高處,看得見臺下人流密集,吵吵鬧鬧,一點兒沒有劍仙對決的樣子,反倒像是在圍觀變戲法。也是錢管事有心,安排了這麽個位置。不然他們定然要被人群吵得什麽都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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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澤鶴嘗了桌上茶點,對楚執說:“不如你的綠豆糕好吃。”
楚執嘗了一口,認真地說:“屬下做的不如它好吃。”
楚澤鶴笑了。
楚執這才發現自己竟然駁了主上的話,當即有些惶恐,想跪下。楚澤鶴看他一眼,他又僵住了,想起楚澤鶴曾說若自己再跪,就要坐到他腿上。
他可不敢真坐主上腿上,虛虛挨着都是大不敬。又覺得自己若真跪下了,主上恐怕真能讓自己坐腿上。
楚執又站起來了,只說:“請主上賜罰。”
楚澤鶴搖頭,又說他笨蛋。
不一會兒,另外三人回來了。
“澤鶴兄,”沈青瀾神神秘秘抱來一個食盒,打開一看裏面全是精致點心,“這是藍姑娘推薦茶樓裏一個新來的小師傅做的,沈某覺得極好吃,帶來給執小友和澤鶴兄嘗嘗。”
跟在後面的蕭碣微微點頭,示意自己已驗過,無毒。楚澤鶴便讓楚執嘗了一點,自己也吃了一點。
他還是覺得沒有楚執做的好吃。
衆人閑談的功夫,那擂臺上已經站了一人。衆人甚至都沒看清他是何時上去的,待回過神來,那人白須和尚已穿着一身灰棉布袍,手持長劍,立在擂臺中央。
懷塵大師,準時來了。
周圍嘈雜的聲音小了一些,大家都對着懷塵大師指指點點。有說他出家人持劍極其怪異的,有說他看起來仙風道骨的。
楚澤鶴面無表情看着,只覺得這世間沒變,仍如前世那般令人厭惡。悠悠衆口如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楚執見他面色不好,為他倒了杯茶。楚澤鶴轉頭看見他端着茶杯的樣子,眉眼舒展了些。
沈青瀾在一邊看得驚訝不已——今日榮城城西不少人,他們一路走來,對楚澤鶴暗送秋波的女子不知多少。澤鶴兄卻仿佛看不見一般。沒想到,執小友這位‘美人’雖不笑不出聲,亦能把澤鶴兄迷得神魂颠倒。比那些女子含羞好用百倍。
沈青瀾如何做想,楚澤鶴自然是不知道的。
很快,靈蛇劍呂蟒也步上擂臺。
說時遲那時快,擂臺上,兩人比試已然開始。
懷塵大師看起來不過五十多歲,胡須已經全白,想來住持之死對他打擊極大。
靈蛇劍劍主身材瘦削,面目刻薄,一看就不是個專注修習武學之人。他站上臺後,眉梢一吊,雖然看起來額頭上有些冷汗,卻仍然認真行了對決之禮後,擡起自己的劍。劍上鑲金嵌玉,好不漂亮。
懷塵大師沒有說話,他頭顱低垂,面目慈悲,眼中卻多了一絲複雜的情緒。
那是對自身曾經堅持的東西的質疑。
那種目光也曾出現在沈青瀾臉上,也曾出現在楚澤鶴臉上。
懷塵大師低嘆一聲,出劍了。
相比靈蛇劍,他的劍太樸實,太平淡,太無奇了。
那只是一把普通的鐵劍,劍鋒已經不是初鍛時那般雪白,時間把它打磨成暗沉。
他舉起那劍,平平刺出。
那應當是他此生出的最後一劍。
那一劍,竟若佛陀本相。
佛法奧妙,大道奧妙,劍光悲憫,卻不容置喙。那一劍,仿佛一聲長長的嘆息,嘆自己,嘆世人,嘆命,也嘆運。
這一劍本可破開一城,卻只是撲面而至,斬斷了對方的手臂。随即伴着靈蛇劍的痛苦叫聲消散在空氣中。
沈清瀾看呆了,久久不能回神。
楚澤鶴亦是皺眉——這一劍之精妙,說是當世第一也不為過。為何自己前世再沒聽過懷塵名號?
很快楚澤鶴便知道為什麽了。
因為勝了的懷塵,居然換手持劍,掉轉劍柄,尖銳劍鋒抵上自己肩膀。
突然,他猛地刺下,亦是自斷一臂,鮮血噴湧。
“什…?!”沈清瀾大驚,在場衆人亦是。
懷塵疼得顫抖。卻強自壓下紊亂的呼吸,點了自己身上大穴止血後,撿起自己斷臂與鐵劍,道了聲佛號,就離開了。
人群靜了一瞬,随即傳來許多倒吸冷氣的聲音和交談聲,有人大吼“比完啦!都散了吧!”,人群就開始喧嘩起來,慢慢散開了。有人說“怎麽一下就完了,沒意思”,有人說“這算誰輸誰贏啊?”,也有少部分人,覺得那一劍精妙至極,頗受啓發,當即與身邊好友論起劍法。
他們好似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不為他人心事煩憂。
“天下熙熙攘攘。”楚澤鶴垂眸看着,只說了半句這話。
他仿佛又變回前世那個高高在上的楚澤鶴。
不,他一直都是那個楚澤鶴。蕭碣只覺得這才是主上,這才是那個睥睨天下的武學天才,那個鶴骨中帶着枭雄之姿的冥教少教主。
而不是在楚執身邊時,被拽入凡塵的楚澤鶴。
沈青瀾倒是揣着手,不在意的微笑着,像只縮在皮草裏的大狐貍。“名劍榜位列第三時,懷塵大師拒了紅樓送來的千兩銀子,說出家人不需身外之物。想來是不在意這些虛名的。”
他這話算不動聲色寬慰楚澤鶴,沒有點破楚澤鶴的心境,也遞了對方一個臺階。
楚澤鶴嘆口氣,心裏直道老沈心細。
“若有一日,能歸隐田園便好了。”楚澤鶴去拉楚執的手,握在自己手裏細細摩梭。
他說的簡單,對在座衆人卻如驚天霹靂。
蕭碣最先變了臉色,嚴肅看向楚執,示意他說些什麽。藍煙音不可置信的捏住裙角,讓她彈琴可以,讓她真的去做農活是萬萬不可能的。沈青瀾還是那副微笑的狐貍模樣,面上看不出心情。
楚執還是和在涼城時那樣。
他只說:“好。”
無論楚澤鶴在哪裏,他都是楚執的主上,楚執都會義無反顧跟他同去。
衆人面色幾變,心裏不知過了多少念頭,楚澤鶴才淡淡開口:“可惜本座尚要護一人,尚有事未竟。”
意思便是不會去種地了。
聽了這話,衆人才略微安下心來。
楚澤鶴看他們這樣子,冷笑一聲。
他一時沖動想與楚執避世而居,這天下卻不可能給自己機會。他身負玄冥神功,流着楚如泉的血,又怎麽可能說離開江湖就離開?這些人都是各有所需,不過是想從自己身上得到功名利祿……
楚澤鶴捂住自己胸口,面色一變——他剛才的想法,與前世何其相似。
“主上?”楚執即刻靠近,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緊張。
楚澤鶴搖搖頭,道:“我無事,你莫擔心。”
他只是沒想到,前世的情緒仍能影響自己。畢竟他以為自己死後就能擺脫這些。而他确實也擺脫了。這一世他沉穩不少,除了楚執的事情外幾乎沒有這般強烈的感覺。
沒想到,只是見到懷塵的事情,竟能讓自己這般動怒。
他對楚執說:“你去點幾樣我喜歡吃的菜,我想吃魚了。”
現下冬雪,哪裏那麽容易弄到魚?楚澤鶴就是想把楚執支開,自己平複心情。
不過別說魚了,只要楚澤鶴開口,天邊的星星楚執都能摘下來。他點點頭,應到“屬下去看看。”
他離開後,蕭碣想跟上去,楚澤鶴準了。
沈青瀾看着蕭碣離開的背影,眯了眯眼。“真是羨慕教主,左擁右抱,好不快活。”他笑着說。
楚澤鶴動作一滞,目光冰冷:“你說什麽?”
沈青瀾攤手:“還是說我看錯了,教主對這兩人感情只是尋常上下屬之情?”
藍煙音不知二人在說些什麽,無措的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
楚澤鶴冷喝:“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