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楚澤鶴看了看那支簽子,背着手沒接。
“懷塵大師可知我是何人?”
“有緣人。”
楚澤鶴微勾嘴角,“不,我是負心人。”
懷塵大師微微一愣,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出家人講慈悲為懷,可我不是出家人,我不慈悲。我自私自利,工于心計。說白了,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惡人。”楚澤鶴理了理袖袍,淡淡道,“屬于我的,我就不會放手,縱使我不喜歡。而我喜歡的,就更不會放手了。”
前一個指的是冥教,後一個指的是楚執。
懷塵搖搖頭,“小友不似這般拿得起放不下之人。”
楚澤鶴笑了,“是,我應當是更灑脫,更孤獨一些的。可若你的佛希望我永世孤獨……”楚澤鶴看向他身後青龍閣牆上新挂的大佛畫像,鳳眸冰冷,“那他就該更努力一些。”
把我砸得更碎一些,說不定楚執也拼不好我了。
懷塵擡手道了聲佛號,“小友心中有執念,于修行無益。”
“若沒有他,我修行何用。”想起前世楚執去世後那幾年,他整日如行屍走肉,似夢似醒,酩酊大醉,“我已經放下那一切了,但這一次,我決不能放下他。”
在叱龍莊事件中,在見到楚執那一刻,在用出“劍蕩平生”的一劍,他就已經放下了自己過去的一切。
上一世怎樣都罷。這一世他又怎麽能放手?懷塵怎麽敢勸他放手?
他就算機關算盡,也要讓楚執一輩子留在自己身邊,最好愛上自己,非自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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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澤鶴冷笑:“我不似懷塵大師,面對重要之人亦恪守清規戒律。”
他指的自然是劍仙對決的起因,那被靈蛇劍生生拖死的住持。
懷塵擡頭望天,蒼老的面龐寧靜安詳。
他無聲道了句佛號,緩緩道:“呂施主父親是個惡徒,父親去世,呂施主來尋寺廟超度。主持不願,因此結仇。後來之事,皆為定數。”
楚澤鶴才知,原來還有這層因果。
佛門中人,本該一視同仁,主持拒了呂蟒父親的法事,的确有錯。可那呂蟒父親,窮兇極惡,害人無數,住持看了多少百姓苦難,又怎麽能為他超度?
誰是誰非,又如何說得清楚?正如懷塵大師所說,“皆為定數”。
楚澤鶴聽了,問:“你有能力入局,卻無所作為,難道不會後悔。”
懷塵說了句:“悔,卻也不悔。”
這話含了精妙佛法,楚澤鶴聽了,頓覺有所領悟。
是了,悔,卻也不悔。
有多後悔曾經所作之事,就有多不悔如今所求之人。
懷塵亦是,用自己一臂,換了這場因果恩怨的終結,悔,卻也不悔。
抓住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楚澤鶴沉默着,最終接過懷塵遞來的那根簽。
上書:大兇。得償所願複失去。避重蹈覆轍,可逢兇化吉。
楚澤鶴沉下臉來,內力一吐,那根木簽化為齑粉。
雖然不屑于鬼神之說,他心裏卻不可避免慌亂起來,突然覺得楚執是不是去的太久了,怎麽現在還不見人影。
正這樣想時,法事又要開始了。
懷塵念了佛號,與他道別。楚澤鶴心下着急,揮手招來影衛,就見跟在楚執身邊的一個影衛出現,和他禀告影十二已回,只中途遇到了些事情。
楚澤鶴一聽,急忙動身回了青龍閣,将一衆影衛遠遠甩在身後,沒給那影衛說下去的機會。
說是遇到事情,其實并不危險。
兩柱香前,楚執跑玄武閣廚房做綠豆糕。
玄武閣與青龍閣呈對角,在四方形的琅風派內本來離得就比較遠,楚執做完綠豆糕就已經過去許多時間了。
他端着綠豆糕,剛轉過玄武廊,突然發現立在廊下那個迷你版紅樓榜上,有一榜出現了熟悉的名字。
蕭碣,出現在紅樓殺手榜第二十名。
“冥教影衛,內力渾厚。輕功卓絕,如鷹長嘯。”
楚執靜靜看着那些小字。
他知道蕭大人為主上影首,絕不可能止步于此。他想起之前見到蕭碣月下練刀,想起蕭碣擋在衆人面前接了沈青瀾一劍,又想起主上對蕭碣寄予厚望……
再反觀自己,楚執一時不知如何做想。
他目光移到了自己手中小兔子形狀的綠豆糕上,才驚覺主上還等着自己,于是急忙離開。才走幾步,還沒看清琅風潭就後退一步轉了回來。
楚執:……
他緊貼在牆邊聽了一會兒,确定自己看見的兩人沒發現自己,又看了看手上的綠豆糕,把那只胖乎乎的小兔子捏起來,用油紙包好了,盤子随便一扔,轉身隐于暗處。
他悄無聲息轉過玄武廊,暗中打量琅風潭旁邊站着的那兩人。
其中一人正是那琅風派大師姐顧朱雀,另一女子他不認識,但看穿着打扮像個丫鬟。兩人正在低聲争執些什麽,丫鬟苦苦哀求,顧朱雀竟然抽出劍來握在手中,雪白的劍尖指着地面。
楚執離得遠,只聽到“林白澤”、“叱龍”和什麽“成親”。
他仔細觀察,一動不動,臉上又浮現出楚澤鶴最熟悉的認真、嚴肅的神情,如同那日觀察叱龍莊有無埋伏一般。
兩人又壓低聲音說了一會兒,楚執距離遠,聽到的都是些沒什麽用的詞句。正在想是否自己感覺錯了——他分明察覺到一絲殺意。
突然顧朱雀将劍收回劍鞘,扭頭便走。那丫鬟本來雙手抓着她胳膊,此時被她掙脫了,呆呆的站在原地。
顧朱雀才走出幾步,此時異變突生,那丫鬟打扮的女子竟從袖口抽出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冷着臉朝顧朱雀後心刺去!
楚執靜靜看着,毫無動靜。
顧朱雀躲閃不及,被洞穿後心。她似是不可置信,欲轉頭去看,那丫鬟卻十分利落的抽出匕首,将她推入湖中。
顧朱雀慢慢沉入湖底,琅風潭水面上湧起血色水花。
聲響漸歇,那丫鬟将手中那把劍刃歪歪扭扭的奇特匕首也扔進琅風潭,轉身便走。
楚執沒有動。
過了一會兒,那丫鬟回來了。她走到潭邊,尖叫一聲,大喊:“救命呀!殺人啦!顧師姐掉進潭裏啦!”
楚執仍沒有動。
此時衆人都集中在青龍廊那邊的青龍閣,玄武廊與之隔了整個琅風派,哪裏有人能聽到她的聲音?
果然喊了幾句,哭了一會兒,那丫鬟就面無表情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土,又看了看周圍,離開了。
楚執又等了一會兒,确認周圍再也沒人,才閃身到潭邊。
他不似穆意能窺一斑而知全豹,在他眼中,這只是一起再普通不過的謀殺。但他清楚,此事定然與林白澤有關,于是他從懷裏掏出那只綠豆糕小兔子放在潭邊,自己縱身一躍,跳入潭中。
後面之事,便是用內力烘幹衣物,匆匆趕回楚澤鶴身邊。
這頭,楚澤鶴也急忙趕到青龍閣內,看楚執正乖乖坐在藍煙音後邊的位置上,在他一進來後就擡起眼看他,楚澤鶴便松了一口氣。
他們深入琅風派本來就是羊入虎口,如果那紅毛小子真對楚執下手可怎麽辦?
若是楚執有什麽三長兩短——楚澤鶴胡思亂想,走過去坐到楚執身邊,正打算說什麽之際,突然眼前出現了一只黃綠色的小兔子。
他定睛一看,那小兔子極其可愛,眼睛是紅豆沙,渾身散發着綠豆糕的清香。它趴在油紙上,屁股渾圓,身後還有小小一團尾巴。
楚澤鶴心中一動,轉頭去看捧着兔子的那人。那人面容冷峻,眼神有些嚴肅,但是動作小心翼翼地,好像生怕他不喜歡就要把東西立刻收回去一樣。
楚澤鶴才不給他機會,趕緊伸手把小兔子撈進袖子裏。傾身靠向那人問:“怎麽現在才回來?”一近身,楚澤鶴聞到他身上血腥味,表情一變,摟過他腰,低聲問:“你受傷了?”
楚執搖搖頭,只說:“玄武廊。”
聽到他沒受傷,楚澤鶴便不在意了。他掏出小兔子,左看看又看看,捧在手裏,感覺心都要化了。
忍了又忍,楚澤鶴沒忍住,啃掉了小兔子的一只耳朵。
等法事又結束,衆人回廂房中,楚執将所見所聞統統告訴楚澤鶴。
沈青瀾跟在他們屁股後面回來,聽完後眯起了狐貍眼。藍煙音突然聽到這個消息,有些驚訝,似是不相信那英氣果決的顧朱雀就這麽死了,還是被一個丫鬟殺死的。
“屬下剛才看了一遍青龍閣內,見到那行兇者了。”楚執嚴肅說。
衆人一驚。
“何人?”楚澤鶴問。
“連夫人身邊丫鬟。”
居然就是那一直扶着連夫人,給她端茶遞水的丫鬟!
莫非要顧朱雀命的幕後真兇是連夫人?
從未有人注意過那丫鬟,連楚執在琅風潭邊見到她都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可見此人隐藏多麽巧妙,若不是有心尋找,怕是就要遺漏了。
說着,楚執居然從懷裏掏出了一把造型奇怪的匕首,正是殺死顧朱雀的那把。
楚執潛入水中,正是為了拿到這把兇器。
藍煙音差點把嘴裏的茶噴出來,“你怎麽把這個帶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蠢作者前幾天發文都沒檢查,今天一回頭看發現了好多錯字,感覺特別不好意思,所以修了前幾章文,更新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