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一代紅樓俠客榜之人,如今默默身死,屍骨無存。蕭碣離開後,衆賓客都知道琅風派居然與冥教作對,被冥教盯上了。

那蕭碣說的很清楚——林白澤不僅擅闖冥教,還出言不遜,被人殺了。

冥教是什麽,那可是常年霸占紅樓榜的教派,和琅風派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相比,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有些賓客待都不待,客套了幾句就趕忙走了。

也有的賓客,與冥教有些嫌隙,開始安慰琅風派衆人,怒斥冥教行事霸道。

林掌門聽到這個消息,趕忙跑出來,全力将那把直入地下的玉劍拔了出來。待看清劍上花紋與篆刻,差點經不住打擊暈過去。

林白澤身死,琅風派短期內看不見興起希望,再加上林白澤是自己侄子。林掌門萬念俱灰,用丹藥撐着一口氣,讓顧朱雀去通知林白澤母親連夫人。又将賓客引到大廳,一起等着連夫人來,似是做個見證。

連夫人容貌豔麗,長相頗有些異域風情。如今聽到消息,雖然唇色蒼白,但儀态仍是極好的。被丫鬟攙扶着走了進來,先和林掌門見禮,林掌門只含着淚光,說了句“嫂子,我有愧。”

連夫人面色灰暗下來,“是真的?”

林掌門痛苦點頭,“是澤兒的劍。”

連夫人當即腿一軟,若不是丫鬟攙扶,恐怕就跌到地上了。

她緩過神來,随即便用帕子捂着嘴,淚如雨下。

衆賓客不忍再看,紛紛尴尬得轉頭裝作不知。

沈青瀾和站在另一邊的楚澤鶴等人交換個眼神,朗聲說:“這冥教果然可惡,縱使林兄弟擅闖,也不應該這般行事,竟将人苦苦折磨後殺了。”

站在沈青瀾身邊的江湖俠客都頗為贊同,連聲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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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澤鶴反而說:“冥教行事向來狠毒,這林兄弟實在不該擅自闖入。那窮兇極惡之地,只能避着走,哪有沖進去的道理?”

大家一琢磨,覺得也在理,也附和起來。

藍煙音皺眉,喝他多嘴。“林大俠乃是紅樓俠客榜有名的俠客,去了冥教又如何?我相信林大俠肯定是為了急事,不得不闖一闖那龍潭虎穴之地的。”

大家知道藍煙音是問琴閣大弟子,趕緊表态,覺得很對。

“那藍姑娘倒說說,林兄弟究竟是去取什麽,才能這般不顧自身安危?”沈青瀾不服氣,反問道。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生生将“冥教殺了林白澤”轉移到“林白澤究竟為了什麽才闖入冥教”。

這問題,藍煙音自然是回答不上來,一時犯了難。

藍煙音不僅地位高,同時也是紅樓美人榜有名的美人。一衆俠客自然是願意解圍,先說了些自己的猜測,随即又将視線轉向林掌門和連夫人,知道他們定能說出一二。

連夫人後悔不已,沒發現自己心思被三人帶跑偏了,下意識失神說:“都怪我,都怪我……”丫鬟在一旁勸,扶着她與林掌門告退。

聽了這話,沈青瀾和楚澤鶴對視一眼,心中已然有數。

林掌門筋疲力竭,讓顧朱雀打點好衆人事宜,先告退了。

顧朱雀身為大師姐,此時承擔起責任,先是安撫賓客,派丫鬟将他們引到自己房間,随後還送來安神茶和點心。派內一時人心惶惶,顧朱雀便請藍煙音講講琴曲,加強派內守衛,時刻燈火通明。随即又辦了幾次宴會,讓派內人氣旺起來,有了些過年時的氛圍。

她雖是個女子,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卻給人很大的安全感。

“她讓我想起墨姐姐了。”藍煙音吃飯時這般說,“聽說她每日忙得足不沾地,飯都來不及吃。墨姐姐忙起來也這樣。”

楚澤鶴知道,她說的是司墨堂那個女管事,洇墨。

洇墨前世是司墨堂堂主,與前任堂主的氣質儀态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平常看起來冰冰冷冷,可套取情報的時候如變臉一般,說哭就哭,說笑就笑,手段甚多。楚澤鶴欣賞她,卻因為過分相信她而被那紅毛小子鑽了空子,導致冥教覆滅。洇墨自盡謝罪。

“的确有幾分相似。”楚澤鶴點頭,問身邊的楚執:“吃飽了嗎?”

楚執見楚澤鶴放下筷子,便說:“吃飽了。”

藍煙音:……你倆吃的也太快了,我還沒飽呢。

“覺得不夠再多吃點。”楚澤鶴勸他,“不然晚上餓着難受,睡不着覺。”

藍煙音有些奇異的看了楚澤鶴一眼,心想少教主居然會知道晚上餓到睡不着覺的感覺?她曾經學琴不用功,被師父罰過,晚上餓得想死,恨不得抓起琴啃着吃。可教主絕對不會虧待少教主。別說楚澤鶴不用功,就是楚澤鶴壓根兒對習武沒興趣,楚如泉也絕不會說半個字的。

再說了,像楚澤鶴這樣的身份,若是餓了,說一句,自然有人準備飯食小點,哪裏可能餓到睡不着覺?

楚澤鶴說的自然是前世。

初見的時候,楚執明明身上有傷,卻執意跟着自己。那血腥氣令周圍乞丐都退避三分。

楚澤鶴當時心灰意冷,不想理他,只是累了就躺下,醒了發現面前擺着饅頭包子,那個影衛照樣跪在自己身邊,端端正正。這般頹廢了不知多少天,楚澤鶴身邊沒有飯食了,身後也不再随時跟着那個黑衣人了,他第一次體會到餓的感覺。

他以為楚執離開了,或者走丢了。抱着不知什麽心情,楚澤鶴扭頭順着昨天的原路返回去,在路旁草垛裏發現奄奄一息的楚執。

他身上全是血,解開衣服,後背像是被随意劃爛的破布,到處翻着紅肉。

這人居然拖着這樣一具身體,跟了自己那麽久?這樣下去,不死也要廢了。

楚澤鶴冷冷看着,突然,那人動了一下,擡起頭來,雙眼無神。過了一會兒才慢慢聚焦,似是發現面前站着楚澤鶴,便要爬起來,後背傷口流下渾濁濃稠的鮮血。

楚澤鶴将手中的黑衣扔到他身上,疼得楚執一陣哆嗦。

楚澤鶴讨厭廢物,卻又想到自己如今也是廢物了,覺得有點好笑,便詭異的笑了起來。楚執聽到這聲音,爬起來的動作愣了一下。

楚澤鶴又覺得不好笑了,扭頭就走。

他以為那是永別,沒想到那是開始。

楚執見楚澤鶴又坐着走神了,便靜靜站到他身邊。

此時兩人沐浴完,正準備一同睡覺。楚澤鶴坐在床上,赤足踩着腳凳。楚執跪下,去撫他腳腕,将手中軟墊墊在他腳下。

楚澤鶴微微驚訝,任由他動作。

等楚執站起來,楚澤鶴伸手,一坐一站,楚澤鶴正好摟着楚執的腰。

他将頭埋入楚執腹部,一聲不響。

楚執知道主上心情不好,他想擡起手摸摸楚澤鶴的頭,最終卻還是不敢,只用指尖小心翼翼撥了撥楚澤鶴垂下的柔順發尾。

楚澤鶴蹭了蹭他肌肉緊實的肚腹,悶悶說:“明日法事,我不想去。”

楚執點點頭,“屬下同主上一起。”

楚澤鶴道:“你就知道順着我。若不去,怎麽順藤摸瓜。”

楚執說:“屬下去摸瓜。”主上等着就是。

楚澤鶴笑了,氣流暖洋洋的打在楚執腰間。

楚執心裏一軟,覺得什麽都能為主上取來。主上想要什麽,只要他給得出,那就一定要給最好的。主上就應當用最好的才對。

楚澤鶴抱夠了,就說“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呢。”

顧朱雀自然是求了佛寺,來此為林白澤做法。

蕭碣連屍骨都沒送來,只有一把玉劍,超度的和尚哪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嘆江湖險惡,頗為可惜。

領頭的那和尚,灰衣白須,面目滄桑,自他出現,沈青瀾便瞪大了眼睛。

這不是懷塵大師嗎?

楚澤鶴不關心懷塵大師,他雖然劍法卓絕但仍是做法事的和尚與否,與自己無關。只是悄悄扭頭對楚執說自己想吃綠豆糕。

法事設在琅風潭附近,青龍閣下。楚執覺得去青龍閣借廚房不太好,就想着跑去玄武閣。那裏的廚房他也熟悉,經常去取飯食。于是便使了個影衛身法,悄聲離開了。

連夫人扶着丫鬟出現在衆人面前,與前幾日初見相比,她現在一身缟素,面容憔悴,嘴裏喃喃的說着什麽。楚澤鶴耳聰目明,聽得見她說的是“虹勝焰……虹勝焰……”

乍一聽到這前世熟悉的名字,楚澤鶴挑了挑眉,果然這連夫人知道那紅毛小子。

丫鬟趕忙幫連夫人順氣,顧朱雀上前問候,領着丫鬟去取安神茶。楚澤鶴在一邊聽那懷塵單手敲木魚,一群和尚喀喀喀轉佛珠,絮絮叨叨念佛經,只覺得頭大,也急需安神茶。

法事要連着好幾天,楚澤鶴等楚執回來的功夫,和尚經文念完一段,大家各自起身休息。

楚澤鶴正準備出去透透氣,之前那種窒息感又一次湧上心頭,他扶着胸口深吸一口氣,運轉玄冥神功,離開青龍閣。

幸好楚執不在。獨自一人來到僻靜的地方,楚澤鶴這樣想到。

之前有這感覺的時候,他和楚執正走在街上。如果不是張擅突然出現,他可能就要露餡兒了。

窒息感消退,他才緩緩支起身來,有些疑惑的運轉內力,檢查經脈有無異常。

誰知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楚澤鶴身後響起。

“這位施主。”

他轉身,發現身後竟然是懷塵大師。

此處是青龍閣背後,偏僻幽靜,除他們二人外無人經過。

懷塵大師道了聲佛號,“老衲觀施主龍章鳳姿,必非為常人。只是施主氣血浮躁,精神不足,想來是有些郁氣意結。”

自那蠱蟲引動了前世記憶後,楚澤鶴的确常常心緒有些郁郁。

只是被懷塵戳破,楚澤鶴負手轉身,有些不悅:“不愧是慈悲劍,武功已至如此境界,竟然得空到來探聽旁人心音。”

懷塵幾年前便已是紅樓名劍榜第三,說一聲劍仙也不為過,能分辨楚澤鶴內力精氣自然不在話下。

懷塵告罪,“貧僧冒犯,出家人以慈悲為懷。貧僧看施主雖然身具殺氣,卻無甚殺意,想來是為往事煩憂,多有得罪,還望施主海涵。”

楚澤鶴嗤笑一聲,心想莫非懷塵大師以為自己是什麽放下屠刀回頭是岸的大好人嗎?

若不是那紅毛步步緊逼,自己早就帶楚執退隐江湖了,哪裏還會費心周旋這檔子事?

懷塵好意來勸楚澤鶴,楚澤鶴反而心性惡劣,想敲打敲打這位大師。

站得近了,楚澤鶴才發現懷塵大師比自己還高些。他在尋常男子中身量已算高了,沒想到懷塵還比他高上幾分。

懷塵微俯身,整個人顯得謙和有禮。他用左手從懷中抽出一支木簽子,伸着單臂遞給楚澤鶴。

“貧僧為施主求了一簽,望能助施主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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