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比賽(十四)
比賽(十四)
風随肆不是話說一半的人,既然願意開口,便說了個完整:
【他們怎麽想的,我也不知道。我記憶中,某一天他們突然讓我當魔王。叫我去殺人,背風封的小傳,好好學學風封的心态。他們餓了我三天,非要我把風封的小傳背下來,我背完之後,他們問我學到了什麽——】
風随肆輕輕道:【我說,反抗和叛逆,不順着任何人的心意走。】
“呵呵呵……”
風随肆笑得月天清心驚膽戰。這會兒他的笑讓風愉和北辰鴻客聽見了,或許會稱贊一句:笑得很不錯,有魔王的樣子了。
【你猜,我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麽?】
【風封不順從任何人,是個随心所欲的大魔王,我也不要順從任何人,永遠、永遠、不成為一個魔王!我才不會順着他們兩個的意思走!!!我就是不想當魔王,他們逼不了我!那群算命的也決定不了我的命運!!!我說我以後要怎樣、我以後就怎樣!輪不到他們多嘴多舌!!!】
當時的小風随肆接受不了父母突如其來的的轉變,這記憶刻骨銘心,并将伴随他的一生。
可以說這是不幸,也可以說,是另外一種幸運。
一片吼聲後,無論是傳音通道還是現實,都非常安靜。
月天清試探着伸出手,摸到了風随肆的臉。月天清的手被燙得一縮。
因為他觸碰到的,不是眼淚,而是一個赤子毫不掩飾的真心,是他用盡全力對世界的嘶吼宣戰。
月天清摸索着把手伸到風随肆背後,抱住他。
【對,你不會成為魔王。我相信。】
【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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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随肆狠狠把月天清攬進懷裏,哭出聲。
月天清知道某些東西,言語撫慰不了萬分之一,而且他知道風随肆不需要憐憫同情。風随肆需要鼓勵,但不只需要口頭的話,還要行動,要陪伴。
待風随肆從情緒發洩中緩過來,意識到月天清安慰他,并且抱了他,他又感動地哭了一小會。待感動都化為溫暖,風随肆在某一個瞬間意識到:他在月天清面前哭了,但是月天清沒有嫌棄他,而是關心他。
月天清見他不哭了,笑着問:“還要抱着嗎?”
說實話風随肆當然想!而且他想讓月天清永遠不松手,永遠抱住他!但是自己要哭要抱搞得和小孩兒似的,實在很沒面子。
算了,反正面子已經沒了,再抱一會兒好了。說不定以後都沒機會享受這種待遇了。
于是風随肆一個字沒說,不松手。月天清懂了他的意思,笑一笑,也沒松手。
很久後,風随肆念念不舍地松手。月天清笑着說:“我的衣服可是被小肆洗過一遍啦。”
風随肆又羞又惱,臉皺成一團。幸好,月天清看不見他的表情。
月天清又問:【如果所有人都叫你不要當魔王,你會當魔王嗎?】
風随肆:“肯定不啊。因為我有自己的判斷。”
月天清“嗯”了一聲。
風随肆忽而想:這種關心,可以意味着我在你心中也是特別的嗎?但是他沒有将這個問題問出口。因為他隐約覺得,月天清的态度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
待風随肆的情緒完全平靜下來,月天清讓風随肆拿出地圖,他要看看石宮在哪裏。
地圖上有兩個紅色方塊。周圍沒有綠圓。
“看起來這裏還挺安全的。雖然不能拿到積分很可惜。”
聽完風随肆的理解,月天清哭笑不得:“你再仔細看。”
風随肆仔細看,确定地圖上只有紅色方塊,沒有綠圓,石宮兩個字上也沒出現小圓點。
是啊,地圖上只有紅色方塊,還有什麽?
地圖上只有紅色方塊?!
“代表大能的藍色三角呢?”
“我們恐怕和外界失去聯系了。”月天清見他已經從剛才的事裏跳出來,繼續道:“我懷疑石宮有可以阻斷地圖對周圍事物感應的東西。我們離地圖很近,所以地圖才顯示代表我們的紅色方塊。”
風随肆:“你懷疑我們周圍的石頭有問題?”
月天清:“是的。組成牆壁,天花板,還有灑在地上的,都有可能。”
風随肆拉住他,“走,我們試試其他地方能不能感應到外界。”
“嗯。”
風随肆順理成章地牽着月天清的手。
周圍的黑暗和安靜,讓觸覺聽覺更加靈敏。
他可以從月天清的手中感受到他的溫暖,能夠從月天清的每一個字猜到對方喉結震動的樣子,他還經常着迷似的偷聽月天清的呼吸和心跳。他一邊警惕地感受周圍是否有不安全因素,一邊為自己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放在月天清身上而苦惱。
月天清哪裏感覺不到風随肆的狀态?他是很想和風随肆分開,但如果突然出現什麽妖魔僞裝成對方的模樣,将兩人分開就麻煩了。
故而他也只有緊緊握住風随肆的手。
兩人都察覺到自己不專心,強迫自己去關注周遭的環境。
兩個人手拉手完全展開手臂拿着劍,站在路的中間,劍尖都不能觸碰到兩邊的牆壁。風随肆嘗試着發出一些聲音,發現這裏有明顯的回聲。
如此寬敞的地方,想必是專門适應龍族體型修建的。
想來也是,龍族的傳送陣,送他們到的肯定也是龍族的地盤。
但這石宮到底是龍族的什麽地方?
被傳送到石宮的第三天,兩人依然沒有找到出去的路。石宮好像一片迷宮,他們沒有遇到任何危險,也沒有遇見一個活物。
第五次遇到相同的死路,風随肆不打算再找其他路——他要靠暴力打碎這堆石頭。月天清的勸阻停在嘴邊,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他靜靜立在遠處,注意着風随肆的動靜。
風随肆簡單粗暴地将金靈力附着在劍身和裸露的皮膚上,接着一下一下向石頭揮劍。
黑暗中火花閃現,月天清看見了風随肆的側臉。
風随肆皺着眉,眼睛看着石頭,臉上有什麽東西在反光,好像是他的汗水,像一顆一顆破碎的水晶。他的臉上有點不耐煩,但是動作沒有變過,氣息沉重卻保持着穩定的節奏。
月天清突然想起尋霁。尋霁是月海貝珍珠制成的。他試探着向尋霁中注入靈力。
尋霁瞬間亮了起來。雖然光不夠強,但比之前的完全黑暗好上太多。
風随肆餘光發覺月天清站着的地方變亮了,“怎麽……”話還沒說完,他就看見月天清舉着發光的尋霁對他笑。風随肆走近幾步看着發光的尋霁,想到了尋霁原材料的一種。
“月海貝珍珠……是夜明珠的一種?”
月天清莞爾:“看來是的。”
“這下有照明物了。”風随肆擦掉臉上滑下的汗水,對月天清笑。
尋霁的光照不遠,月天清為風随肆照明,故而自己只能隐沒在黑暗中。風随肆只看得見他唇角的笑和眼底的清光。
尋常來說,這樣的打光只會映得人像鬼。但是風随肆情人眼裏出西施,看見那不算明亮的清光,也覺得明亮,他還注意到:那光會随着主人的一言一笑閃爍。
這是我的錯覺嗎?
天清真的不喜歡我嗎?我覺得他很關注我。
而後風随肆辛辛苦苦當苦力——他用劍硬鑿了一個時辰。鑿到後面月天清不擔心風随肆的靈力和體力消耗,而是擔心風随肆的劍會不會斷掉,或者劍刃磨鈍。風随肆讓他放心,盤桓非常硬,且不脆。
随後兩人便又開始聊天。畢竟這鬼地方啥也沒有,只能聊聊天。
月天清道:“風封倒是有點意思,一把劍起名叫盤桓。”
盤桓,因留戀而逗留在一個地方,或是回環反複地纏繞。
聽起來像是什麽長情之人等不到自己心中的愛慕者,卻依然不斷地徘徊等待。纏綿悱恻,哀思入骨。
風随肆讨厭魔王的名號,但是沒那麽讨厭風封,甚至對他很有好感:“這說來很有意思。根據我背過的內容,風封本來是個普通修仙者,但是他天性好奇,喜歡問這問那,不愛循規蹈矩。
“某一天他問他師父為什麽要信道。他師父回答過他許多稀奇古怪的問題,終于不耐煩了,覺得他心不正,把他嚴厲地罵了一頓。
“而且他入魔的契機也很……不可思議。他是為了成仙而入魔的。”
月天清微微睜大眼,“當真如此?那他還算是一位奇人。我之前只聽說他冷漠無情,殺人如麻。”
“他殺人如麻不假,因為從他的字裏行間,我感覺他是一個沒有太多道德觀念的人。但是無情麽,應該不全是,他好像也有在意的人。盤桓就是他在對成仙接近癫狂的追求和對昔人愁悶的思念中起的名字。”
這天下為得道成仙而癫狂的修士除了風封,還有千千萬萬。
只是天眼漠漠。這幾千年來,得請仙貼和渡劫飛升的修士總共不過幾十人。
這種瘋狂在風封被滅後才消減了些。因為大家發現即便是魔王風封幾乎摧毀修仙界,也沒來一個神仙拯救八十一州。仙神無情至此,大家也沒那麽向往仙神的世界了。
而且成仙不是修煉的所有。
正如一曲唱詞所說,修仙是“降妖除魔驅鬼怪,悲歡離合躬身嘗”,是“歷遍凡塵九九難,抱守清心度此生”。
“風封尋道已久而道不出現。我也想找個人問問,我的道在哪裏了。”月天清輕輕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