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帝星

帝星

祖央/文

城主府的一處房間。

“你來了。”鄭緯俊秀的臉上有些陰翳。

那一晚他也受了不輕的傷,左側臉頰上還殘存着幾道結痂的傷口,是被箭矢擦過的痕跡,讓他整個人都顯得越發陰郁起來。

而在鄭緯所坐的書桌前,正站着一個古怪裝束的人。

“太子,幾天前的蔔算有異。”此人嗓音粗粝,全身籠罩在灰色的寬袍中,是個花甲年紀的老頭,擡臉時才看到他從下半張到脖頸都是奇異的青色花紋。

名叫巫鹹,是鄭緯早年間請來的一位大巫。

“哦?”鄭緯多日來終于算是聽到一個好消息,身子前傾,眉毛上挑,略有些急切地問,“可是算出帝星在哪個方位了?”

寂靜的房間裏,巫鹹字字清晰地回道,“在荊楚大地的方向。”

“……”鄭緯沉默片刻後陡然發出一聲嘲諷尖銳的笑,靠回椅背,哼聲道,“巫鹹大人是在耍弄本殿嗎?”

楚國?誰不知道自從楚亡後,荊楚之地到現在還是北邊最落後荒蠻的一片土地,住民都稀少零落,大多還都是被驅逐貶責的礦奴。

至于王室子弟,更是在諸國圍剿下死絕了。

巫鹹的一雙眼睛泛出奇異的光,臉上的花紋像是活物一樣蠕動,細看卻又只是普通的刺青。

鄭國太子早年間救過他性命,巫鹹并不在意這種細微的不信任,繼續沉聲肯定道,“太子,算過不下十次,确在楚地。”

鄭緯聽他如此肯定,漸漸收起了輕慢的心态,在椅子上端坐起來,面上也浮起訝異,“大巫确定?還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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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星毫光尚且微弱,現在是找到除掉其的最好時機,再晚……”巫鹹嘴角咧開,兩頰上青色的花紋也随之向兩側移動,看起來頗為怪異悚然,“可就,來不及了。”

……

大軍過幾日就又要從江夏城開拔了,秦刈近日來處理軍務,十分忙碌。

這日終于餘出空閑,将批複後的文書扔到阿征手裏的時候,沉吟片刻,道,“去溫姬那裏跑一趟,就說,一同用午膳。”

阿征利索地應下,一邊将文書攬到懷裏,這些一會兒都是要遞交到各位将軍手裏的,可耽誤不得。

一旁立着的劉巷伯則笑眯眯的,好久沒見殿下這麽高興了。

說實話,溫雲裳最近有些懼怕見到太子刈。

若沒有陰差陽錯聽到不該聽的秘聞,自己本該從江夏城轉道去往秦國雍都的,可直到現在,太子刈也沒有說下一步如何安置她。

溫雲裳莫名有些焦慮,計劃都被打亂,跟着大軍走,四面圍困下更是插翅難逃。

午間用膳時,飯菜是行軍以來難得的豐盛,葷素皆有,佐以食羹。

太子刈竟然也恰好提起了此事,他一雙眼睛烏沉沉的,像是凝了濃墨,“秦國局勢亂,我想着,阿裳還是呆在我身邊比較好。”

說着,他伸出手覆上了溫雲裳的手背。

溫雲裳另一只拿着牙箸的手頓住了,她在這觸碰間,感受到了太子刈掌心粗糙的繭,是多年玩弄刀劍磨出來的。

這句話是不容拒絕的肯定,而不是單純的問詢。

秦刈看到了她的沉默,眼中的光暗了暗,意味不明的出聲道,“怎麽,阿裳不願意嗎?”

溫雲裳回過神來,垂眸掩飾道,“怎麽會呢。”

日光耀盛,屋子裏也明亮,将兩人的神色顯露的一清二楚。

秦刈不知想到了什麽,繼而問道,“可是在擔憂安危?”說到這兒,他輕笑一聲,“你知道,戰事雖然急驟,可本殿總會照顧好你的。”

太子刈起疑了。

溫雲裳凝滞片刻,便為他親密地夾菜,柔聲回道,“殿下做主便是,我都聽殿下的。”

說完,她起身走近針線簍子,在秦刈疑惑間,尋來一個做好的劍穗子,笑着說道,“這是為殿下做的小玩意兒,我手藝不精,殿下可不準笑話。”

秦刈接過來,這還是溫姬第一回送他親手做的東西,自是好奇的。

劍穗子編的有些歪了,樣式倒是很巧。秦刈很給面子,收進懷中,也不再計較剛剛的話題,道,“确實不怎麽精致。”

“可畢竟是阿裳送的,本殿很喜歡。”

溫雲裳便惹人憐愛的笑起來。

心中略有些恨恨地想,且行且看,太子刈,我先再敷衍敷衍你。

在這紛亂的思緒中,她想到了這些日子裏看管她的兵士。

太子刈确實是在肉眼可見地對她好了起來,身邊看管的兵士雖然還在,那個神出鬼沒的女衛卻被撤掉了。

可要是妄想通過一些手段就能得到太子刈的全盤信任,未免也有些太過看低他了。

……

轉眼間就到了臨行前的最後一日,明日大軍就又要起行前往齊國了。這日忙亂,溫雲裳和婢女們也開始收拾行李。

第二日定然要早起,于是到了夜裏,溫雲裳便早早入睡。

在睡意酣沉間,她好像聽見阿溫氣急敗壞的咒罵聲。

“醒醒!”

“蠢貨,快醒醒!”

爐中的香料靜靜燃燒着,淡白的煙霧缭繞,讓人無知無覺地陷入沉睡中。

床具層疊的簾帳後,幾乎是一種悚然的感覺,纏上溫雲裳的心頭。她被這種異樣的感覺驚醒時就聽到阿溫在她腦海裏喝道:

“有人要殺你!”

溫雲裳迅速起身,在驚懼中看見了紙窗上映出來的黑影,阿溫聲音也低下來,“別輕舉妄動,還有,煙霧裏有毒。”

脊背上的冷汗在瞬間冒出來,她不敢再動,以防驚動到未知的敵人。在令人驚懼的氛圍下,溫雲裳屏住呼吸,聽到練武之人輕巧的腳步聲,在門邊徘徊。

阿溫突然出聲道,“他是在等,等你毒發身亡。”

溫雲裳也意識到了,她漸漸冷靜下來,是啊,如果自己僥幸沒死,刺客就會進來再補上一刀。

好惡毒的心思。

究竟是誰?要置人于如此死地。

留給她準備的時間太短,“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黑衣人徑直往床榻旁走,窗戶外的月光投射進來,能看到錦被掩蓋下,秦太子姬妾起伏的軀體。

這麽久了,應當死了吧。

黑衣人向前走去,後腦處卻突然受到硬物的重重一擊,纏枝花瓶碎在他腦後,鮮血一瞬間湧了出來。

背後,溫雲裳一擊得手,便快速往外跑,高聲叫道,“阿拂,阿拂!”

“快來人!”

溫雲裳奮力之下跑到了院子中央,驚覺那黑衣人不僅沒暈倒,還追了上來。

溫雲裳暗恨自己力氣太小,在慌張中想着,怎麽還沒有人應聲來?

她所住的城主府獨立的一處院子,外面明明守着太子刈派來看守她的兵士。

就算兵士被放倒了,院子裏住着的其它婢女們呢?

阿拂,魚游兒,天水兒都哪裏去了?

溫雲裳穿着寝衣,院子裏的涼風吹得她冷汗都幹了,心中發涼,黑衣人手中提着的刀在月色下更顯得寒光凜凜。

他蒙着面,只能看到一雙兇神惡煞的眼睛,且因意料之外的受傷顯得更加暴怒。

溫雲裳匆匆看一眼,不敢再回頭地跑到了院門邊,正以為自己逃出生天時,才驚覺這兩扇木門上了鎖!

慌亂中想起,鑰匙,鑰匙在婢女那!

阿溫在她腦海裏頹然出聲道,“竟然要死在這!”

溫雲裳背靠着木門,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來。看到月色下,黑衣人不緊不慢地走向自己,像是要殺一只根本逃不出手心的羔羊,獠牙顯出沾上血色的鋒芒。

怎麽辦?究竟是誰要殺自己?

溫雲裳怔怔地想,難道自己今天就要死在這了嗎?她還沒有找到父母和姐姐。

在生死一瞬間,院子裏突然有一人從牆頭飛躍而下,同樣黑衣遮身,黑布蒙面。

局勢急轉,兩人開始在院子裏纏鬥起來。神秘人看起來是使劍的好手,幾招之內便擊中了刺客的肩膀。

那把劍劍身細長,劍柄鑲嵌着一顆奇異顏色的珠子。

一旁觀戰的溫雲裳在腦海裏飛快地掠過一些畫面,卻又難以捕捉到,只在怔怔間想到,好熟悉的劍。

這人,竟是來救自己的!

院中,兩人又纏鬥幾招,刺客不敵,被刺中了另一邊肩膀,愈發激起了他的兇性,攻勢猛烈起來,逼得神秘人後退幾步。

緊接着,神秘人不防之下,竟被他在臂膀上重重劃了一刀。

打鬥愈發激烈起來,刺客逐漸落了下風。

在最後關頭,他卻突然向溫雲裳這邊看來,眼神兇惡,讓溫雲裳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幸好,暗殺未成,事件已然敗露,刺客開始速速退走,腳尖一點便飛躍牆頭逃之不見。

木門前,溫雲裳心中舒了一口氣,面上卻仍舊不敢放松,緊緊盯着院子裏剩下的神秘人。

激烈的打鬥後,這人在院中喘了幾口氣,随意撕下布料裹纏了手臂上見血的傷口,徑直摘下面罩,朝着溫雲裳這邊走來。

月色清冷的照着小院,阿溫喃喃出聲,“竟然是他。”

溫雲裳也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在這個兇險逃生的夜晚,她在不期然間再一次見到了李長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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