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記憶

記憶

昏黑的天色下,秦刈攥着她纖細的手腕,冷漠的目光先是盯住了她有些慌張的眼睛,接着很快地在她身上睃巡,像是在查看什麽。

溫雲裳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後站着的楚聞等人,心中害怕起來,秦刈不會是想在這裏宰了她吧。

她想掙脫他的束縛,可那雙大手卻像鐵鉗似地箍在腕上。

溫雲裳眨動眼睫,咬了咬唇——

與此同時,秦刈說話了,他問:“有沒有哪裏受傷?”

緊接着,卻悶哼一聲。

他垂眼,看到溫雲裳為了讓他松手,不僅踩了他一腳,還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毫不客氣的力道,當即就有血滲出來。

這時,溫雲裳後知後覺地聽到他問的話,也呆住了。

秦刈盯着手上的傷口皺起眉,看她的眼神也更兇,卻沒有絲毫松手的意思。

他冷聲問:“你是小狗嗎?”

什麽小狗啊?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本來沒得逞就夠氣了,還這樣比喻她,溫雲裳又羞又窘,臉騰地一下紅了。

她只是想自保而已。誰知道秦刈突然抓住自己,是不是陰晴不定地想給她一劍。

秦刈寒着臉,冰疙瘩似的,而溫雲裳也不欲再和他多言,正要讓他松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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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周圍護着他們的趙子風看不下去了,扭頭大喊,“殿下!別再花前月下了!”

“屬下擋不住了,快走啊!”

說着,就又提刀砍下了一個鄭兵的腦袋。

秦刈看過去,神色也緊繃起來。随着天色變暗,越來越多的鄭兵擁上來,像是無窮無盡一般。

他來之前,鄭緯便在通向函水山必經的城池裏設了暗哨,一路監視,防止他帶兵前來。

鄭玮設下張良計,自有過牆梯可破。

秦刈派出能以一敵五的精銳秦兵,辦成百姓游商等各路人馬,趁夜色襲上函水山來。

如今,計劃按期執行,他的人馬先悄無聲息地解決山中埋伏着的大半暗兵,再救出他來,到中央空地上突襲鄭兵。

可唯一的缺漏便是,為防止鄭玮察覺,來的先頭兵士并不多,時間緊急,後面派遣來的大批兵馬又還沒來得及趕到函水山。

秦刈心中湧上憂慮,值得慶幸的是,也不知鄭緯被何事絆住了手腳,到現在也沒出現。

如今場上,鄭國的兵士太多了,秦兵突襲的優勢已經漸漸消失,落了下風。只有堅持着等到支援,或許才能險勝。

作為随身護衛的楚聞勸道,“殿下,援軍不知何時才能來,該先撤退才是!”

“殿下,屬下帶人殿後。” 陳渚也站出來,神色凝重。

秦刈沉思片刻,不再耽誤,拍了拍他肩膀,“好,不要戀戰,快點跟上來!”

“是。”

随後,秦刈便傳達撤退的命令,一時間,秦兵都朝他們幾人聚攏過來。

秦刈持劍在前,一言不發地帶領着兵馬,拉着溫雲裳往出山的路口退去。

衆人速度很快,溫雲裳被秦刈牽着跑起來,裙擺在血污中飛揚,她識時務地不再掙紮那只拉着她的大手。

因為鄭兵自然不可能放過眼前的敵人,他們邊走邊殺,場面越發慘烈,不時有斷肢猝不及防地落在溫雲裳繡鞋前,讓她心顫。

一路厮殺,秦刈的衣衫逐漸髒污,沾染上濃重的血腥氣,溫雲裳跟在他身後,只能躲好,盡量不拖累他。

走走停停,鄭兵的攻勢漸緩,秦兵死傷不知多少時,溫雲裳才終于看到了出山的路口。

“快看!”溫雲裳忽然驚訝一聲,指着那個方向。

秦刈順着她纖細的手指看去,路口被火把照耀的十分明亮,比他們人數多好幾倍的鄭國兵士堵在那,一見到他們,便嘈雜着追過來。

衆人連忙往後退。

“殿下,現在怎麽辦?”楚聞問。

趙子風看着鄭兵黑鴉鴉湧過來,甩了甩劍上的血滴,扯出一抹冷笑,“大不了,殺出去吧!”

秦刈狠狠閉眼,心中飛快地謀算。

他們人數少,已經占了下風,而函水山山林的地勢更利于以少對多。而此刻天色漆黑,分散開逃,則生存的幾率更大,不容易被鄭兵注意到一下子包圍剿殺。

下一刻,他便睜開眼冷靜命令道,“依照來時候的法子,翻山離開,大小将領各帶十人,分散開走!”

楚聞第一個站出來反對,“殿下,十個人太少了,您的身邊不能少人!”

“是啊,萬一……”趙子風也皺眉道。

趙子風自己不懼生死,可以随時戰死在沙場,此生也算無悔。可殿下身為一國太子,與國之根基息息相關,自己的命自然不可能與其相比。

“沒有可是!”秦刈冷聲打斷了他的話,“我的命是命,大家的命也是命。”

這時,負責殿後的陳渚帶着殘兵追過來,滿是淌血道,“殿下,這回真擋不住了,快走!”

秦刈見狀,不再和衆人多言,高舉起左臂,擲地有聲道,“往山腳處走!進山!”

楚聞等将領見他意已決,也不得不快速編制人馬。秦兵訓練有素,很快便結成由大小将領帶領的十人隊伍。

秦刈帶着溫雲裳,身邊也同樣是十人的隊伍,還有從不離身的楚聞。

他們很快趕到了山腳,身後,鄭兵手中舉着的火把光亮越來越近,衆人連忙進山。

夜色黑濃,幸好今夜的月亮夠亮,穿過秋日光禿禿的樹木,白紗似的鋪在山地上。

秦刈拉着溫雲裳,一雙銳眼注視着腳下的路和周邊的動靜。為了避免被追來的鄭兵發現,他們進山後一律借月色和細小的火折照明。

前些天剛下過雨,山路也略微泥濘,溫雲裳一路都沒出聲,這時卻一不小心踩到枯枝,崴了一下腳。

她忍着沒出聲,只是冷抽了口氣,卻也被秦刈注意到了。

他一頓,低聲道,“上來。”說罷,就蹲下身。

“沒事。”溫雲裳根本沒感到痛。

“你怎麽還是這麽兒戲?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秦刈盯着她的眼睛,神色莫辨道。

溫雲裳納悶,這話什麽意思?

“快點,不要耽誤了行軍的速度。”秦刈又催促,聲音冷而沉,不像是要背她,倒像是在威脅她。

見狀,周圍的兵士都低下眼睛,一聲不吭地繼續趕路。

楚聞則抱着劍,杵在他們旁邊,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冷冷瞥着溫雲裳,一副替殿下不值的樣子。

溫雲裳一噎,這樣聽起來,倒真像自己不識好歹。既然別不過,她賭氣地想:好呀,非要背,看我不重死你。

她一下子爬到秦刈的背上,瞬間感覺到秦刈的身形輕微地搖晃了一下。

溫雲裳一僵,心中驀地別扭起來:不是吧,自己真有這麽重?

月色下,兩人也不再說話,繼續行路。

一路上很順利,他們這支十人的隊伍還算運氣好,一路上沒碰見追來的鄭兵。而且,這座山峰也并不算高,一行人很快從山側繞到了山的背面,準備下山。

到了半山腰時,秦刈忽然伸出手,止住隊伍。

寂靜的山林裏,除了蟲鳴,遠遠傳來的,還有“噠噠”的聲響。常年行軍作戰的他們再熟悉不過,這是馬蹄聲。

衆人神色凝重起來。

馬蹄聲越來越近,一道粗噶的聲音道,“仔細找!一定還有殘存的秦兵在山裏面!”

“哎,這秦太子的人頭,你們說,獻給鄭太子得值多少金啊?”

“哈哈,你小子,要是真能斬了那秦太子,還不是要什麽有什麽?”

……

說話聲也越來越近,溫雲裳看向秦刈,見他面色如常,伸手示意後退。

衆人便弓着腰,聽從指令悄無聲息地往隐蔽處退。

這時,枯枝斷裂的脆響“咔嚓”一聲從一個小兵腳下傳出。

衆人僵住,那小兵低頭看看自己的腳,也臉色驚駭,欲哭無淚。

這一聲在靜谧的氣氛中格外響亮,果不其然,下一刻——

“誰在那裏!”先前鄭兵中那道粗噶的聲音喊道。

.

屋子裏,被阿溫一劍刺傷的鄭緯,終于在救治下醒來了。

他虛弱地倚靠着枕頭,凝視自己的傷口。腦海中,屬于而又不完全屬于他的龐雜記憶,如湍急的河流一般沖刷着他的大腦。

他如今并不關心什麽秦刈,問道,“阿溫呢?”

溫女郎?

羊惑端着藥碗,小心翼翼道,“混亂時,想來是被秦太子帶走了,下面的人已經進了山林追,想必一定能抓到。”

話落,見鄭緯視線如箭般朝他看來,羊惑想了想,又找補一句,“不過,那秦太子确實不可以常理推之。”

鄭緯沒說話,他回想起那些記憶裏,阿溫和她玉雪可愛的貓,整日伴在他身邊。

下一刻,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昏迷前,阿溫當胸朝他刺來的那一劍,不由得胸口一窒。

他喃喃一聲,“秦刈,阿溫。”

前世,他們倆個明明沒有任何關系啊。

這時,羊惑沒話找話地感嘆道,“哎,這秦殿下對他這姬妾,果然是真愛啊!居然勞兵費力來救。”

鄭緯随着他的話語,神色漸漸陰沉,似有風暴凝聚在眼中。

羊惑渾然不覺道:“早知如此,殿下就該拿這溫女郎的性命要挾他,何必找什麽身份上的證據。”

說罷,他看向殿下。

鄭緯将陰翳藏在眼底,面上卻輕輕一笑,像是在認可他的話。

羊惑受到鼓勵,繼續出謀劃策道:“殿下,現在人都在山上,奴才以為,該直接放火燒山才是,一個都跑不了!”

“你想死嗎?”一剎那間,鄭緯突然翻臉,将那碗滾燙的藥摔到了羊惑身上,臉上浮現出暴戾而殘忍的神色,“阿溫要是傷一絲一毫,我就砍了你的腦袋。”

“你也去找,要是找不回來,你也別回來了。”

羊惑被燙得一個激靈,摸不準殿下在想什麽。

他收起谄媚的心思,立即跪下道,“奴才失言,這就去,這就去。”他一邊說一邊哈腰行禮着退出門外,心覺,怎麽殿下還真對那溫女郎上心了。

他走後,鄭緯臉上才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他自語道,“阿溫,這一回,我終于找到你了。”

“一切都來得及,只要秦刈死了,我們這一世還可以重來的。”

“該死的秦刈,阿溫該愛上我才是啊。”

鄭玮狀若瘋癫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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