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冬獵圖
透過紅色帷幔,底下的人看到一名家仆曲腰向端坐的佟晚歆禀告什麽,接着這名家仆撩開帷幔走出來,對着底下的衆人道:“相府今日舉辦抛繡球招親,卻未說會持續幾天,也許一天,也許兩天或者七天。諸位可自行離去,不必枯坐。”
底下立刻有人憤憤不平的道:“什麽?幾天?佟公子,不會是在等哪位小姐吧?”
鳳朝高門貴族男子以私相授受外女為恥,底下這話是污蔑佟晚歆與外男早有接觸,所謂抛繡球招親只不過是與外女合理成婚的幌子。家仆臉色微變,回道:“你休得胡說。”
越否認越讓人生反骨,又有一人高聲起哄道:“這麽急着成婚恐怕不是我等所想那麽簡單,說不準肚子裏揣着種了。”
越說越過分,家仆氣的臉都紅了:“我們家公子高門顯貴,恪守規矩。你要再敢胡說,我打斷你的腿。”
底下人倒不高聲說了,可議論的議論聲從這邊梭到那邊,嗡嗡不停。家仆聽不到聲音,但直覺這些人口裏定然在噴污言穢語,他跺跺腳,轉身撩開帷幔進入禀告佟晚歆如何辦。
未婚先孕這種事自然不會發生,底下衆女子都明白佟晚歆是清白的,她們之所以這樣說,全是因為站了一天又沒搶到繡球,心裏酸的流水,故意這樣胡說,通過貶低佟晚歆表示,這門親不是佟晚歆看不上她,而是她不屑于結。
沈西容抓了好幾人問路,這次終于搞明白了回客棧的路線。順着這條街往下走,走到當頭就是她住的客棧了。迎面一女子看到向沈西容主動問:“小姐,你是去參加丞相府抛繡球招親的?”
接着一人大聲道:“別去啦。今日丞相府不會抛繡球招親了。”
一人陰陽怪氣道:“佟公子門第高貴,豈是我們能高攀的。”
取消抛繡球招親了?
那就是說這裏靠近西街鳴鳳樓,此樓建在十字路口旁,人流車馬量大。她擡頭正對面就可以看到鳴鳳樓上的紅色帷幔,透過帷幔隐隐閃動幾個人影。佟晚歆在裏面。她眼皮跳了兩下,心虛了幾分,怎麽兜兜轉轉來到這裏了!
轉念一想,她們一個在上,一個在下,抛繡球招親取消了,她只是路過鳴鳳樓下,只要不故意接觸,應當湊不到一起,不妨事的。
這件事放下,她比較關心另外一件事,出門這麽久,顧曉亭得等急擔心了,她問:“各位小姐,請問東街的順來客棧是從這條街上過去直走嗎?”
竟是個問路的,那人有些愣住,指着一條大街道:“對,就從這裏直接往下走就是了。”
“沈西容!!!你原來在這裏!”沈西容身後發出一聲爆喝,心提起來,都不用看,就知道又是牛皮糖一樣的牛花!
沈西容忙道聲謝,擡起腳就跑,目不斜視絕不擡頭看鳴鳳樓,耳旁的風聲呼嚕呼嚕,馬上就要路過鳴鳳樓時,她加快腳步,忽然一個黑東西啪的撞到她胸口。
她低頭一看,紅色的彩球,上面描繪着吉祥的圖案,還有紅色的穗子一蕩一蕩的!
這是啥?
閣樓上發出巨大驚喜聲:“恭喜小姐賀喜小姐,中球了!”
沈西容循聲擡眼一看,不知什麽時候,閣樓上站着一個男子,眉眼俊美,輪廓精致,溫和如溪水般的長相。然而,有道一寸長的疤痕,蜿蜒如蜈蚣,落在額角上,破壞了整張臉的美感,容貌從溫和變成冷清,近乎嚴苛的冷。
他是佟完歆,額角的疤痕就是沈西容造成的!!!
今日佟晚歆,交領中衣外罩大紅廣袖喜袍,上面沒有任何花紋,舉手投足間陽光在紅衣上跳躍金絲流光溢彩奪人眼球。只是那冰清水冷的視線輕輕落在沈西容臉上,感覺到視線冷淡得過分,臉上像被撒上雪粒子,看她跟看路邊的阿貓阿狗沒什麽兩樣。
佟晚歆不認識她,這是好事。
可,沈西容心裏有鬼,不敢多與佟完晚歆對望,低頭看向挂在懷裏的繡球!
突然,眼圈一黑,腳步一跌,差點摔倒。她旁邊正好一個擺糖葫蘆收攤的大娘,滿臉豔羨的看着沈西容,剛剛離開的那些女子聽到有人中球,紛紛投來視線,見到是沈西容,眼中流出濃濃的嫉妒。
還沒離開的女子們,目光緊緊圍着沈西容,就差将羨慕嫉妒恨刻在臉上了。
彼之蜜糖,已之□□!
你們懂個啥?沈西容急忙擡手從懷中拿出繡球,要把這個燙手山芋扔出去,可老半天都取不出來,她後背急出細密的汗,定睛細細一看,她小聲罵了句!
這繡球上竟還有倒刺!
這些倒刺令這球挂在她衣裳上,一時間拔不出來。好在這些倒刺也沒太深,稍加用力球就拔出來了。她想也不想,将繡球塞給賣糖葫蘆的大娘手中。那大娘吓得将繡球塞回來,道:“我成過婚了!”
啊這···
還沒等她想好如何辦,後衣領子驀然被揪住,牛花的聲音冒出:“我總算抓到你了。”
沈西容轉身,深吸一口氣,含笑道:“牛姐姐,你成婚了嗎?”
牛花臉黑沉沉,揮起拳頭:“你是想笑話我沒過婚嗎?還是笑話我找不到好夫郎?告訴你不要以為你拿到繡球了,我就不敢打你了!”
沈西容忙将手中的繡球遞到半空道:“這個給你!”
牛花先是愣住,接着眼睛一亮,嘴角抑制不住的揚起來:“給我?”她松開沈西容的衣領就去接。沈西容将球收回去,道:“我有條件。”
“什麽條件?快說!”
沈西容快速拉開背包,拿出那副污損的冬獵圖,與繡球一起懸在半空,道:“十兩銀子買下這幅畫,這繡球我雙手奉上。”
稍好的畫作也就百來文錢,十兩銀子的畫在這基礎上翻了一百倍,算是天價了,牛花一時間拿不出來,道:“我明日再給你。”
沈西容:“今日一手交錢,一手交球。”
“你真的會給我?”
沈西容真誠的點頭。
這是天大的好事降落在頭上,牛花心癢癢,咬咬牙沖着身旁的人道:“借我點錢。”
不一會十兩碎銀子湊齊,牛花就要去拿繡球,沈西容再次收回手道:“你還得發誓,如果以後再找我麻煩就不得好死。”
牛花臉僵住,眼中流出怨恨,本來打算先将東西哄到手,事後再報複。沈西容讓她發誓,她難住了,鳳朝人非常重視誓言,認為發誓後如果沒做到,誓言一定後應驗。
她非常讨厭沈西容這臭書呆子,騙她錢,讓她丢人,不報複回來難消心頭恨。可是,丞相之子妻君的誘惑非常巨大,娶了他就財富地位什麽都有了。
沈西容催促:“快點兒,丞相府的家仆下樓了,等會就過來了。”
牛花感覺腸胃絞痛,忍了忍半天,道:“我牛花發誓,如果以後再找沈西容麻煩,就不得好死。”
沈西容拿走錢,将繡球和畫卷交給牛花,掉頭就鑽入人群,消失不見了。
牛花得意洋洋的抱着繡球站在原地,等丞相府的家仆來接她回去成婚。她身邊的小姐妹們不停地捧她,什麽以後富貴了不要忘記她們之類,她被捧得飄飄然。
丞相府的家仆來到牛花身前,看到牛花懷中的繡球,皺眉問:“剛剛中球的那位女子呢?”
牛花挺胸道:“她将繡球賣···傳給了我!”
那家仆喝道:“胡說!我在樓上看到你揪住她後領了,還揮起拳頭了,這繡球定然是你搶過來的!”
牛花沒料到對方不認賬,辯道:“是她主動給我的!!!”
那家仆滿臉不信:“如果是你,你會将這麽個機會給旁人嗎?”
牛花被問住了,她定然是不會給的。但這事就真的發生了,她的錢花了,丞相府的人卻不認賬,火氣上冒:“真是她給的,不信我帶你們去問!”
那家仆哼了一聲,将繡球搶回去。這可是牛花十兩銀子買回來的,一時間急火攻心,她抱着繡球就是不撒手,推推搡搡,梗着脖子嚷道:“這繡球是我的!我就是你們家妻君,快接我去成婚。你們如果對我不敬,以後有你們好受的,我将你們全送到窯子裏。”
那家仆見牛花如此刁,也就不客氣了,擡手就拽。牛花也是猛,奮力一推将那家仆推倒在地。那家仆火冒三丈,沖着身後丞相府的府丁道:“反了,來人,給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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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會散了,路上的行人只剩下零星幾個,兩邊的攤販收拾東西回家,有些門店早早的關上了大門。沈西容見狀,不由更加快速往東街走,後背洇出些熱汗。今日燈會,原本路上會有馬車可以搭乘,奈何現在太晚了,車子都回家了。
為了躲牛花,又冤枉走了很多錯路,沈西容體質不好,今日運動超标,感覺雙腿麻脹,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她放慢步子,靠邊稍微停頓休息一會,要是有臺馬車能讓她搭乘回客棧,不,稍微搭乘一段路也成。
想到牛花,沈西容心裏泛起嘀咕。佟晚歆不會真的跟牛花成婚吧,接着搖搖頭應當不可能。對方能幹出在繡球上紋倒刺的事,一看就知道是個有主意的,不可能跟牛花那副流氓樣的人成婚。
可那,那繡球有倒刺,又沖着她來落到她懷裏,難道是佟晚歆一見鐘情真的看上她了吧?
不可能!
對方的眼神冷的跟冰塊樣的,根本就不喜歡她,說不定只是意外呢。
意外抛球,意外被她接住。
此事透出古怪,沈西容想不通裏面的關竅,只能将這裏面的事情想成意外了。她意外接住了繡球,但跟佟晚歆之間決不可能成婚,一面是因為她曾今的身份怕掉馬有風險,另一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紅繩手串在手上時時刻刻提醒她,全心搞學習,一心考科舉。
談情論婚傷神費時。
再有一個半月就要童試了,她雖将四書五經囫囵背誦完畢,可字詞句生僻之處怎麽理解?科舉怎麽考?四書五經怎麽用?她通通還不清楚啊。
三座大山壓在心頭,她哪有時間做別的,想別的。
談情論婚是她科舉路上的絆腳石,是死神的鐮刀,是甜蜜的毒藥!
正想着,恰好這時有臺馬車從西街那邊過來,地面發出嘚嘚的聲響,轉頭望去,馬車看着是往東街走。車身精致奢華,應當是哪位貴人家的。階級之間有壁,上層一般不會搭理下層,她如今雙腿實在受不了,試一試又不吃虧。
她站起身,邁出幾步沖着馬車揚手。
馬車沒有減速的駛過來,沈西容心涼了一截。對方無意搭載,她往後退幾步,好讓馬車能順利通過。
誰料,不多久,車夫勒停馬車,車身竟停在沈西容身前。
來戲了,沈西容端起溫和态度,行禮:“這位貴人,不知···”你們去哪裏?能否讓某搭乘一路。
話還未講完,簾子刷的掀開,一個笑吟吟的男子探出半截身體:“女公子,你在這裏啊!我可終于找到你了!”
借着四周的燈光,沈西容打量馬車上的人幾眼,對方家仆打扮,容貌中等,她腦海裏苦苦搜索,實在沒有任何映象。難道是大榆村的人?
她遲疑道:“你是?”
那男子跳下馬車,含笑道:“我是右相府伺候佟公子的綠浮,你今日在鳴鳳樓下接到繡球,不記得了?上馬車吧,府中還等你完婚呢!”
“繡球?鳴鳳樓?這是哪裏我沒去過呢,你找錯人了!”沈西容裝作一臉無知的樣子攤攤手。
綠浮從沒想過會有人拒絕丞相府之子的親事,也沒想過有人居然能睜眼說瞎話,他愣怔半晌,秉持着負責任的态度問:“女公子難道不是住在大榆村的沈西容嗎?”
有名有姓連住的地方都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沈西容感覺尴尬不已,瞬間裝不下去。至于誰告訴綠浮的,用腳指頭也能猜出來,定然是牛花。她心裏忐忑,硬着頭皮道:“我窮鄉僻壤出生,恐玷污佟公子高貴門庭。你還是找那個拿了繡球的人吧。”
綠浮笑眯眯道:“您說的是牛花吧?她竟敢搶奪繡球,已經被我們丞相府府丁教訓過了,保管她這個月都下不來床!”
字句裏透出濃濃的威脅意味,她心尖顫顫,頭皮發麻,有點懷疑,佟晚歆是不是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來報仇的。她攤牌道:“如果···我真的不想去呢?”
綠浮對着車夫道:“聽到了嗎?女公子說她願意一起去了,請她上馬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