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一計不成,再生一計。沈西容跟着珍嬸走,找了個借口道:“多個幫手,多份力量。您別看我小胳膊小腿,我可能幹活了。就是···我今日吃飯沒有着落,能不能···賞頓飯吃。”

珍嬸聞言噗的輕笑出聲來,臉色也緩和不少:“原來是沒處吃飯,打着幹活的名義,跑我這裏來蹭吃的。”

沈西容腆着臉笑。

兩人不知疲倦在墳地周圍凹地、山崗、河灘尋找屍骨,一天過去一無所獲,晚上回珍嬸家裏吃飯睡覺。次日又找了一天,直到夜裏的時候,沈西容與珍嬸分開行動,她潛進了鹽場在一處丢棄雜物的空曠地,找到了屍骸和破爛的棺材混合堆在一起的屍山。鹽場剛剛建起來,人手不夠,守備不嚴,沈西容很容易就混進來。

白骨在燭火下泛着冷白的光,尤為滲人。棺材有的有蓋有的沒有蓋,但都破損了,漆黑的棺材黑沉沉非常壓抑。

這些屍骨和棺材散發出腐朽的氣味,大約是時間久遠,并沒有難聞的腐臭味。

屍骨是找到了,可沈西容更難了。棺材和屍骸至少有上百具,這些不知名的屍骸,全已白骨化和棺材混堆在一起,根本分不出誰是誰!

“誰在那裏?”一聲暴喝響起來。兩個鹽場巡邏的活計,聽到這邊有聲音走了過來。

這裏沒有地方可以躲避,除了棺材裏。緊急之下,沈西容矮身蹑手蹑腳随便選了一口側開口倒伏在地上的棺材,躺了進去。

鹽場的活計提着燈往屍山這邊照了照,只看到幽幽的白骨和黑沉沉的棺材,并未看到什麽活物。

一人道:“剛剛明明聽到有聲音。”

另一人道:“是不是有鬼啊?”

一人道:“噓,別吓唬人了,我們去別的地方,快走。”

另一人道:“這些屍骨堆了半個月了,上頭的人決定了嗎?到底怎麽處理啊?扔河裏還是埋了?”

一人道:“你急什麽,墳場裏頭還有好些墳沒遷走。我聽管事的意思是,等将裏頭的墳也挖了,就将這些屍骨堆在一起,用火油一把燒了,幹幹淨淨。”

······

腳步聲漸行漸遠,沈西容挪動一下身體,欲從棺材裏起身。腰間輕微一震,接着昏暗的燭光,她低頭一看,一直白骨的手搭在她腰間,好像是在抱住她挽留似的。

一股涼氣從腳底板一直竄上頭頂,頭皮陣陣發麻。

吓得她趕緊起身了,連帶着将那只手也帶出來,落在了地面,發出輕輕的悶響。她警惕看眼四周,舒口氣,聲音沒有驚動旁人。

精神放松下來,從感覺手指處傳來遲鈍的疼,低頭一看,原來是剛剛出棺材太急,右小手指割開了。她方才太緊張了,一時沒有察覺出來。她翹着手指用布包裹手,彎腰從地上撿起那只散落的白骨手節。心中暗道:冒犯,冒犯。冤有頭,債有主,你的仇人不是我。

這幅身軀的主人早已白骨化,斂屍的衣裳更是破爛褴褛,灰沉沉的看不出花色來。

她跪在地上将白骨恭敬放回棺材,在她眼下,清晰的看到一滴鮮血落在白骨上,迅速融了進去,留下一個稍紅得印跡。沈西容心髒驟停,呼吸一促,想到什麽,舉起那只受傷的小手指用力一擠,手懸在歪倒的骷髅頭上,三四滴血液落到骷髅頭的額心骨上,迅速吸收。

書上說,只有親子的血能滲透到人屍骨中!

她輕輕噎了噎口水,狠心再擠出一滴血,朝着旁邊那具骷髅頭的額心點去,那血滴卻好似碰到了光滑的石頭,順着骷髅頭的額心、額角、流向了後腦,最終落到地上,砸進灰塵裏,不能融于骨頭!!!

這具屍骨,是她的父親顧虹!

明明是上輩子的事情,但她的心仿佛被什麽擊中,難受極了,珍嬸說,父親的屍骨上有個金鑲玉的牡丹項圈,找到了它就找到了父親,她往棺材裏裏裏外外翻了一遍,都沒看到那項圈。

腦海一陣念頭掠過,那等值錢的東西,在挖墳的時候恐怕已經被人取走了,怎麽還會留在這裏。如果···如果···不是她親自來,恐怕他父親就是一捧揚撒的灰,死後不得安息。

她将衣裳脫下來,攤開在地上。尊重的雙手捧出棺材裏一根一根的白骨,心裏一次比一次堵,眼中的熱持續不将,眼淚嘩嘩的流,如斷線的珠子。

每一顆眼淚含着一段記憶,父親很忙但夜裏哄她入睡時候即便是疲憊也還是笑容暖暖的,父親愛臭美喜歡打扮得雍容富貴,父親好面子身邊總是要跟着七八個奴才伺候···

小時候父親将她寵溺的抱在懷中,怎麽抱都不夠,那時候的父親高大而溫暖。而如今,她将父親背在背上,父親已經是一堆冰冷的白骨了。

走了一路,眼淚掉了一路,她走到珍嬸的院門口,擦幹淨眼淚,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推開大門。珍嬸迎上來,看到沈西容背後的鼓囊囊的包袱,眼睛睜大,一時間百感交集,喜悅居多,總算是找到了。

來到堂屋裏,珍嬸心中喜悅,沒注意到沈西容的不對勁道:“這是我主子的屍骨嗎?”

沈西容點點頭。

珍嬸又去倒了一杯茶過來,遞到僵直的站在堂屋中間的沈西容:“累到了吧?你幫我這麽大的忙,盤纏的事情不用擔心,珍嬸會給你湊齊了--”

話音還未落,沈西容直挺挺的栽倒在了地上,包袱裏的屍骨散落出來,那顆骷髅頭上紅色的血印跡直直的撞進了珍嬸的眼中。一時間她無比錯愕,整個人都好像被定住了。

滴血認骨!

過了許久後,她才如夢初醒,沖到沈西容身旁,将她緊緊抱進懷裏輕輕搖晃,聲音顫抖:“小姐,小姐,你怎麽了?”

沈西容的眼眶仍紅腫,眉頭緊緊皺起,她是傷心過渡以致昏厥了。珍嬸使勁将沈西容扶起來,往床上放。珍嬸坐在床邊,仔細端詳沈西容,相似的眼睛,相似的聲音,還有滴血認骨,還有非要跟她一起找尋屍骨的行為,這一樁樁無不揭示,沈西容的真實身份。

是她的小主子沈加桂,她的小主子回來了。

可是小主子為什麽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兩人聊天中曾透露一些信息,她的小主子已經改名并重新入了戶籍,有了新的身份,正在讀書考科舉。沒錯,小主子要考科舉不能用原來的身份,原來的身份被那黑心的沈棠弄成了奴籍,無法參加科考。

想到科舉,珍嬸眼睛又是一紅,這是公子臨終前的心願,小主子牢牢記得呢。

第二日下午,沈西容起床懊惱抱住頭,想到昨日情緒失态,擔憂起來,不知道珍嬸是不是看出什麽了。

“姑娘,醒來了?老身做了些早飯,來吃吧。你昨日是不是太累了,一到家就暈倒了,吓我一大跳呢。我可說好啊,你找屍骨是自願的,出什麽事可不能怪在我頭上。”珍嬸表情如常,似乎并沒看出什麽來,沈西容松口氣。

轉頭離開的珍嬸也同樣舒口氣,小主人不想被人知道身份,她自然要幫其隐瞞。

兩人默契的不提昨日的事。

飯後,珍嬸去找風水道士,說要重新擇一塊風水寶地,保佑主人的子孫後代發達興旺。沈西容待在珍嬸家裏無所事事,她來鎮江的事也算告一段落,但她想到昨日的事,心中那股郁氣并未纾解,沒錯,她要在臨走之前給鹽場送上一份大禮。

敢挖墳,就做好倒黴的打算吧。

入夜,珍嬸還沒回,沈西容留了信,重新去了鹽場堆屍骨的地方,将白骨的小指節,脊椎,小關節這些具有顯著人骨特征的骨頭找出來,然後将它們塞進倉庫裏已經裝袋的鹽中中,這些鹽袋将通過漕運去到全國各地。

鎮江的縣丞治不了你們,那是因為影響力不夠,她要将這件事在全國都爆出來,總有人治得了她們。

做完這些已經到了後半夜,她朝着那堆屍山朝拜:

父親,您幫我跟鬼友們解釋一下,我這是好心替他們報仇。一定要保佑我将這事幹成啊。

次日,沈西容跟着珍嬸一起去風水寶地埋葬父親,又燒了好些紙祭拜。忙碌一上午,到了中午,沈西容跟珍嬸告別,珍嬸拉着她的手,只道要常回來看看。

她離開珍嬸家,想起這次來是借着來看望張相與的名義,于是又去丹西縣衙露了個臉,好友見面寒暄自不可免,又耽擱了兩天時間。

不過這兩天,她也沒閑着,張相與住在縣衙,她便跟住在縣衙,等張相與有空便讨教政務學問。接下來的科考試題,便會開始涉及政務要事,提前了解一點并非壞事。

做一行,懂一行,張相與主要跟她聊的都是鹽務方面學問。

第三日,沈西容啓程回盛京,張相與知道沈西容要參加府試,便沒有多做挽留,兩人約定考上舉子後如要學習政務可以來鎮江。

珍嬸在鎮江,父親的墳也在鎮江,她自然想常回來看看的。

兩人在縣衙門口惜別。

門口一輛馬車疾馳而來,縣令伍大人從馬車上跳下來。沈西容在縣衙與伍大人打過照面,如今要走了,又正好遇到自然應當客套一下,她上前行禮:“伍大人,叨擾幾日,晚輩今日就走了。”

伍大人:“好說,好說。”

“砰”的一聲,馬車車門被人從裏面踹開,伍大人不幸被撞了一下頭,痛的抽氣,但還是賠着笑臉。一個紅衣身影站在車門口。

塵屑還未落下,傅清舟從裏面滿臉怒容的站出來,目光落在沈西容驚詫的臉上,大步流星的朝着沈西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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