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敲定
敲定
前豐街的鋪子,是濰縣地段最好,租金最貴的鋪子。
哪怕是最裏面的幾家,一間小鋪面一個月租金也得六七百錢,而陳父陳母之前要租的那兩間鋪面,位置尚可不說,鋪面還是大兩間,一個月才只要六百錢,陳父陳母以為撿到了大便宜,迫不及待就跟李谷談價錢和租期。
李谷根本就是鋪面的東家,只是上家租鋪子的人,炒貨生意幹不下去了,又不甘心灰溜溜收場,就起了騙人的心思。
假裝自己是東家,謊稱老家老父親生了重病要熬不下去,他得趕緊回去怕趕不上見最後一面,只能草草把鋪子關了,又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鋪子放着也白放着,就想着在走之前趕緊租出去。
因為租的急,所以他要的租金比市價便宜了一半。
陳父陳母是進城打聽鋪子時,被李谷意外聽到,瞧他們年歲大了,還是老實的莊稼人,便起了心思,故意跟‘友人’說起自己的難處時,讓陳父陳母聽到他着急把鋪子低價往外租。
陳父陳母哪裏分不明白這些,一聽說比市價便宜了一半,忙就追上李谷細細打聽。
李谷一看兩人居然這麽輕易就上鈎,心裏得意得不行,原本只想騙點回家路費,立刻就又改變了主意——送上門的銀子不要白不要。
所以在陳父陳母詢問租的久一些能否再便宜些時,李谷就故作為難,說若是能租個五年八年,也不是不能便宜,實在是家中還有一年邁的老母親離不開人,他怕是一時半會兒顧不上鋪子這邊。
陳父陳母心中大喜,在李谷的誘導下,最後以五百錢一個月,租了五年。
面攤,先朝店家要了一碗面湯喝下去暖了胃,稍稍緩過來些的陳熙,聽到陳父陳母跟她說了租鋪子的經過,根據書裏的劇情,把完整始末補充完整的陳熙,忍不住又深吸了一口氣。
真的是好險!
要不是早上陳母随口提了一嘴正好被她聽到,而她又對這段被騙錢的劇情印象頗深,那騙子早就帶着錢出城了。
陳父陳母太容易相信人了,天下怎麽可能掉餡餅呢?
不過,瞧陳父陳母一臉後怕局促,她只叮囑道:“以後跟錢有關的,爹娘不要輕易決定,咱們一家人一起商量了再去做,免得有什麽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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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不過是普通的農戶,一年到頭,拼死拼活,也就掙個一二十兩銀子,除卻日常花銷,一年能剩個五兩銀子,都是好的。
一下就被騙去六年積蓄,還是目前陳家所有的錢,怎能不讓陳父陳母後怕?
哪怕錢要回來了,兩人心都還在撲通撲通狂跳。
“哎!”陳母馬上應聲:“是我和你爹昏了頭,以後有什麽事肯定讓你知曉。”
今日若不是閨女,錢早沒了,陳母現在信賴閨女的很。
陳父也嘆着氣說不應該。
“今兒是運氣好,晚一步就追不回來了,”陳熙又道:“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說完,她沖白着臉的二老笑了笑:“也是個大喜事,應該開心一些。”
陳母看了她一眼,稍稍緩過了一些,又開始埋怨:“你剛剛瘋了麽,怎麽還敢抽刀子,萬一傷到自個怎好?”
說着眼睛就紅了。
剛剛可把她吓壞了。
她後怕的并不是銀子沒了,而是閨女有個好歹。
那可是刀啊!
都見血了。
萬一那騙子要錢不要命,傷了她性命……她和她爹還怎麽活?
陳熙沖她笑笑:“我有分寸,對付那種人就得比他狠,上去就先唬住他,快點把錢要回來是正經,磨磨蹭蹭被他瞧出來咱家的底細,錢就不好要了。”
聽她說是在吓唬人,陳母心裏一直的不安這才消散了些。
剛剛聽她說什麽死就死什麽的,還有殺人全家……她是真的怕閨女被退婚的事影響到心性。
早上借驢車還被那般奚落,從村子裏出來時更是聽了一路的唾罵,她就沒見她眨一下眼。
她心裏沒底,也沒敢問。
現下聽閨女說沒事,她這才松了口氣。
早飯吃的早,又神經緊繃趕了一路,剛剛還爆發了一通,陳熙是真的餓了。t
三碗熱騰騰的雞蛋湯面端上來後,陳熙就埋頭吃了起來。
面素的很,吃着不是很香,但幸而手擀的面皮勁道。
一碗熱湯面吃完,陳熙也從剛剛大不了就是一死的狀态中抽離,恢複了正常。
放下筷子,她看了眼頭頂刺眼的烈日,眯了眯眼:“既然進城了,先不急着回去,在城裏逛一逛。”
陳父陳母對視一眼,以為閨女是想散散心忙一口答應。
“喜歡什麽娘給你買,”陳母情緒恢複,想到失而複得的銀子,歡喜道:“爹娘現在有錢了,你別不舍得花。”
跟陸家退婚花了不少錢,把家裏都掏空了。
“就逛逛,”陳熙瞧出了陳父陳母的意思,笑着道:“我也沒什麽要買的,今兒主要是尋摸尋摸以後做啥生意。”
陳父不明白了:“糕點生意不做了?”
明明做得挺好,她也很喜歡,前段時間還一直念叨着要租個鋪子把糕點生意做大呢,怎麽今兒又說尋摸別的生意?
“不做了。”陳熙回答得十分幹脆:“十八娘跟咱們一個村,她先做的糕點生意,咱們跟着做,有點搶人生意的意思,咱做別的。”
陳父陳母不太贊同,做生意而已,誰能掙到錢就掙,滿城也不是只有十八娘在賣糕點。
陳熙沿街四處瞧了瞧,心裏約莫有了盤算,擡頭見陳父陳母的神情,笑着道:“糕點生意利薄,我看不上,我已經想好了做什麽了,就是想再逛逛,看看在哪裏擺攤合适。”
“擺攤?”陳母:“不租鋪子了?家裏有錢!你別為着省錢,剛剛要回來的,你親眼看見了啊!”
“不租,”陳熙斬釘截鐵道:“先擺攤,等生意做起來,咱們直接一步到位買鋪子,到時候就可以住在城裏,不用來回奔波。”
統共就那點錢還要做啓動資金,再者生意能做成什麽樣都還不确定,哪能一下就投資那麽多,風險太大了。
擺攤成本最小,壓力也小一些。萬一出個什麽事,也有錢能應急。
——也有顧慮陸時硯重病在身需要花錢的緣故。
書裏面,陳家被騙了這筆錢後,一下就陷入了困境。随着陸時硯的死,名聲越來越差,也越來越窮困,最後都快揭不開鍋。
無論任何時候,手裏有錢,才能不慌,陳熙自然也是一樣。
見閨女這麽有決心,陳父陳母高興起來:“對,小熙說得對,咱們到時候買鋪子,搬出來住!”
這樣就不用再聽村子裏的閑言碎語了。
一個個嚼別人舌根起來,都兇得很,換了他們家閨女要嫁個明顯短命的病秧子,他們會願意?
只怕比他們還不如吧?
他們好歹還花了那麽多錢問醫抓藥,買了那麽多補品呢。
一想到這些陳母就難受得緊。
只是一擡頭看到閨女正興致勃勃盯着沿街的店鋪打量,就連路上的小攤小販都看得格外認真,嘴裏還念念有詞,明顯好轉了的樣子,讓她徹底放心。
濰縣縣城不大,統共也就五六條像樣的街道。
陳熙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才都轉了一遍。
她看得仔細,碰上感興趣的店鋪還會進去坐坐。
有時還會點些東西吃——嘗口味。
她還是打算做小吃,這是最容易上手,也最不容易出錯的生意。
腦子裏有全世界美食,還有幾千年的飲食文化精髓,自然不能浪費。
前期調研花錢是必要支出,不能省。
不過陳熙也沒有亂花,等把五六條街道都轉完,花了有五六百錢,她這才跟陳父陳母道:“爹娘,我決定了,明天開始,咱們家就做辣味!”
這個時代還開始食用辣椒,剛剛一番調研,辣椒還沒引進這片土地,她一個現代人,做辣味,就是降維打擊。
不過剛剛的調研中,她有細細了結過。
雖然沒有辣椒,但是辣口的菜色和食物,卻是有的。
不過這個辣,并非辣椒,而是用的藠頭茱萸胡椒一類刺激性食物充作辣味調味劑。
味道比辣椒差得遠,但她吃了幾家食肆的辣味菜還有貨郎挑的鹹菜後,心裏已經有了個明确的想法。
“辣味?”陳母很是不解。
她家從沒接觸過辣味。
而且,辣味生意不那麽好做吧?
陳熙點頭:“嗯,我們先去菜市買些菜,回家我先做一些你和爹嘗嘗味道的。”
因着今日被騙的銀子順利讨回,陳母對閨女十分信任,哪怕心裏有疑窦,也還是點頭說好。
“閨女想做,就讓她試試,”陳母給了擰着眉頭的陳父一胳膊肘:“興許能成呢!”
見孩他娘有心哄閨女開心,陳父便也點頭答應。
有三十兩銀子呢,花幾兩銀子哄閨女開心,又有什麽的?
去了菜市陳熙也沒光買需要的香辛料調味品,還買了豆幹子、千張雞內髒等物。
菜市的東西倒是齊全,只是陳熙買東西時,随意跟常年做生意的掌櫃的門聊了聊,并沒有打聽到‘番椒’相關訊息,這讓她有些遺憾。
不過她并沒有氣餒。
一日打聽不到就兩日,兩日不成就一年……總有打聽到的那一天。
再不濟,等她有錢了,花錢托人幫她找。
面啊菜啊肉啊,還有調料什麽的,買了不少,陳熙還說服了陳父陳母,花了十三兩銀子給家裏添了一個交通工具——驢子。
坪山村離縣城實在太遠,沒個代步工具,純靠走路,辛苦不說,也太耗費時間。
陳熙清楚這筆錢不能省,而且後面生意做大了,拉貨運貨更是離不開,晚買不如早買。
家裏之前打了攤鋪,不用再另外花錢,只需要買個驢子就行。
等把買的東西都裝上車,準備出城回家時,陳熙想到什麽。
“爹,能再給我點錢麽?我去趟醫館。”
陳父陳母緊張起來:“去醫館,是不是不舒服?”
陳熙擺手:“沒有,我就是想去問問大夫有沒有祛疤的膏藥。”
話落,她又道:“可以麽?”
陳母心疼道:“這有什麽不可以的。”
女兒家哪有不愛美的。
“娘和你一塊……”
“不用,”陳熙拒絕:“跑了一天,你們歇一歇,我去問了就回來。”
陳父便掏了兩塊碎銀子給她。
陳熙想了想又道:“爹娘,家裏那些補品,陸時硯不要,我想買點別的東西偷偷送過去給他,可以麽?”
陳父陳母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兩人也沒猶豫直接點頭:“說了這事你來處理,你看着辦。”
說着,陳父還把剩下的碎銀子都塞給了她:“你也大了,我和你娘不如你聰明機靈,錢你拿着比較好。”
免得他們再一個不慎被騙,一家人都地跟着遭罪。
陳熙要拒絕,卻被陳母瞪了一眼,她只得收下。
“那我先收着,”她笑了笑:“爹和娘要用的時候,跟我說就行。”
天快黑了,趕着回村,陳熙是小跑着去醫館的,她并沒有問什麽祛疤的藥而是跟大夫說了下陸時硯的情況還有他吃的藥,因着陸時硯這個病人沒到,大夫只答應給開了一副溫補的藥,并叮囑陳熙盡快把病人送來給他看了才好對症下藥。
陳熙又買了三錢參片,這才拎着抓好的藥離開。
帶陸時硯來醫館看診可能性為零,她自己又不懂醫術,還是得去找許半仙問問。
雖然她不咋信許半仙的醫術,但脈象病症的什麽,肯定要比她這個一點兒醫術不懂的人強,她問清楚了再來找大夫抓藥。
又有了參片,雖然只有三錢,陳熙也安心了不少。
天色晚了,回村的路上,陳府把驢車趕得飛快,等到村子時,夜幕鋪染,天徹底黑透,村裏不少人家都點了燈,星星點點,靜谧安寧。
出村要從陸時硯家門口過,進村同樣也需要。
從陸家經過時,陳熙透過門縫朝裏面瞧了一眼。
黑漆漆的,并沒有點燈。
正思量他有沒有吃晚飯,院子裏就傳出一道撕心裂肺的咳嗽。
哪怕車子走出陸家地界好遠,咳嗽聲依然沒有止住,反倒越發兇猛,比昨日還要厲害,簡直就是在往鬼門關咳。
陳熙不自覺抿唇。
好消息,陸時硯還活着。
壞消息,他病得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