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路費

第012章 路費

他說的渾不在意,好像以一壇酒抵了路費是給了沐清溪多大的便宜似的。

偏偏沐清溪可一點都不這麽覺得。

前世大和尚收她為徒,所有藏書任她翻閱,這冰火酒就是她從古籍裏尋到的一種酒,書中記載此酒“飲之忽冷忽熱,冷熱相替,悲喜交加,如嘗盡生平之喜怒哀樂”。釀制之法不難,時間也不需要很久,只要三個月即可出酒香。

冰焰酒與冰火酒名字相近,相當于是在冰火酒精益求精的基礎上釀制出來的,“飲之如烈焰在雪,雪未融而魂先灼”。釀制之法也相似,所不同的冰焰酒對釀制的步驟和水質要求極高,近乎嚴苛。

制曲時必要選在三伏天裏,且不能暴曬,而要借助夜露,從卧漿、煎漿到上槽、收酒,一步都錯不得,釀酒的材料所放次序也要處處謹慎。

水必要雨後桃花上積的雨水,調和了霜降後的清泉水,且雨水和泉水的比例及其嚴苛,但凡錯了一點,釀出來便不是那個滋味了。

越中雖然多雨,但是桃花花期短,饒是她帶着錦繡幾個天天早出晚歸,在桃花落盡前也只得了一竹甕的水。單是收集水便從冬日熬到了開春,再到六月裏制曲,因比例調配不當廢了三壇,又因酒材疊放順序出錯廢了一壇,釀成後只出了三壇。

一壇送了昭和樓的孫掌櫃,一壇交由白璧拿出去打點,她如今也只剩了一壇,自己都沒舍得喝。

這人是怎麽知道的?!

不對,她從沒說過自己會釀酒,依照孫掌櫃的性子,也不會随便就把冰焰拿出來待客,也就是說他其實可能根本不知道她有冰焰,這個要求只是為了為難她?

沐清溪豁然開朗,驚詫過後故意一臉不解地問:“冰焰是什麽?我只聽過冰火酒,縣城裏昭和酒樓就有的。我這裏老弱婦孺四占其三,公子若是嫌麻煩不想幫忙大可直說。”

賀子琦也覺得自家王爺有點故意為難人家小姑娘,這麽點年紀,說不定連酒是什麽滋味都沒嘗過,哪會知道什麽冰焰酒,不想幫忙就直說呗。

誰知,趙璟聞言卻笑了起來,他的眉眼生得極好,冷着臉的時候看起來不怒自威,微笑時卻有種翡翠流光的華貴,“沐清溪,看來你是不打算請我幫忙了。”

沐清溪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名字還可以這麽好聽,确切的說她已經很久沒聽到過別人叫她的名字了。錦繡她們喊她小姐,客兒喊她姑娘,村裏人喊她沐家妹子,在初初聽到他喊時她甚至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是自己的名字。

真好聽,就像真的有山澗清溪潺湲而過,琤琤淙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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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些都比不過這句話帶給沐清溪的驚訝:他知道她有冰焰,并不是故意為難!

她是怎麽知道的?難道真是孫廣給的?

趙璟看着小姑娘糾結成一團的臉,眉頭皺得緊緊的,像是在做什麽關乎生死的決定一般,越看越覺得像是長姐幼時養得那只波斯貓,明明對着眼前的肉垂涎三尺,偏偏還要左轉三圈右轉三圈地磨蹭一番才肯撲上去。

他不說話,閑閑端了茶盞抿了一口,顧渚紫筍,茶中聖品,小姑娘的家底可不像看起來那麽寒碜。入口滿香,只是到底還是比不過冰焰清冽。想想那日大和尚滿身散不去的酒香,趙璟決定說什麽也不能心軟。

一是為了口腹之欲,二麽,看小姑娘為了這點事急得團團轉有點好玩。

好吧,不是有點,是相當好玩。

沐清溪苦着臉尋思了半天,終于發現給不給幾乎是不用猶豫的,一壇酒沒了她可以再釀,這麽好的護衛可就不常有了。

“姑娘?”懷裏的客兒一直安安靜靜的,此時見姑娘臉色不好便拿小手拍了拍她的手臂,見姑娘看過來,露出個大大的笑臉,比正午的眼光還要燦爛。

看得沐清溪最後一絲糾結也沒了。

但是,這種被人拿捏了七寸的感覺一點都不好,沐清溪抱起客兒,悶悶地說道:“我答應,不過,你是怎麽知道我有冰焰的?”她其實已經憤憤不平地把罪名安在孫廣頭上了,覺得一定是他見了貴人阿谀谄媚,才把冰焰的事給洩露了,這麽問不過是把罪名坐實一下。

誰知趙璟卻搖了搖頭,一臉驕傲地說道:“某好酒,自然對酒香尤為熟悉。”一副我鼻子特別靈,我自己聞出來的樣子。

沐清溪忍了忍沒忍住回了句:“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鼻子比阿旺還靈的人。”

趙璟聽完滿臉不解,阿旺是誰?

“汪汪?”客兒眨着大眼睛看沐清溪,他知道阿旺的,阿旺還跟他玩呢。

沐清溪笑着摸摸他的頭,“對,旺旺。”

趙璟依舊滿臉不解,卻自動把沐清溪的話理解成了誇獎,安然受之。

賀子琦連忙捂嘴防止自己笑噴出來,他絕對不會告訴自家主子,他昨晚聽到一戶人家喊自家的一條大黃狗為“阿旺”。同時心裏再次對沐清溪升起了敬意——敢這麽明目張膽地罵自家爺的人可真是不多啊!

錦繡回來的時候沐清溪已經成功跟顏四談妥了路費,并且就行程問題進行了嚴密周詳的讨論——其實也就是規劃了一下路線,想着怎麽避開沐家安排的人而已。

錦繡帶着一大堆東西離開,回來的時候也是收獲滿滿,鄉鄰們聽說沐清溪要走,紛紛送了不少東西,多是自家産的糧食米面之類。錦繡覺得路上不好帶,便一一推拒了,但是什麽也不收就白費了他們一片心,所以只挑着那些好攜帶的點心、硬食收下了一些。琉璃和珠玑過去接着,清點了一下,中午的食材是不用愁了。

琉璃和珠玑去廚房準備午膳,沐清溪在卧房裏打點她和客兒的一些零碎東西。尤其是客兒的玩具,小木馬、風車、九連環、拆字格……樣樣都不能少,這孩子念舊,萬一漏了少了,到時候找不見是要哭的。

錦繡進了屋一邊幫着收拾一邊說起辭別時諸位相鄰托她帶的話。沐清溪在此地住了将近三年,為人和善大方又聰明伶俐,許多人聽說她要離開都十分舍不得,還要親自來送,被錦繡一一勸住了。尤其是裏正,沐清溪一走,對着村裏那些清官都難斷得開的家務事更是覺得前途一片黯淡。

“小姐,奴婢覺得王二似乎不太對勁。”錦繡說完後,停了一會兒才說道。面上顯出猶豫,她覺得自己好像聽錯了,但又覺得應該跟小姐說一聲。

沐清溪聞言驚訝,她跟王二素來沒什麽來往,充其量也就是見過幾面有點印象而已,若是沒有那天張嫂子家的事,便是連話都不曾說過一句的,錦繡便是告別也只是到相熟的幾家,怎麽也到不了王二那,除非王二是主動上門,“你怎麽遇到他的?他哪裏不對勁了?”

錦繡回想着當時的場景,斟酌了一下才答道:“奴婢去張嫂子家的時候碰見他的,聽村裏人說,兩家像是要辦婚事。張嫂子送奴婢出門,恰好碰見他,便把咱們要走的消息跟他說了。那王二路過奴婢身邊的時候突然間說了一句話。”

“什麽話?”沐清溪好奇。

錦繡端正了臉色,“小心沐馳。”

這下子沐清溪不只是驚訝而是震驚了,就算她從來不曾刻意遮掩身份,以王二那樣的身份也很難打探到她是安遠侯府的人,畢竟越州沐家樹大根深,嫡系旁系處處皆是,有通達者,亦有窮困者。所以即便知道她是沐家的人,村裏人也沒覺得她有多麽不同,只當她是沐家旁系,落魄了才到這裏來。

可是,王二這麽說顯然不僅知道她确切的身份,連她和沐家的牽扯都清清楚楚,實在是太奇怪了。

“王二是什麽時候來蘭溪村的?”沐清溪突然問道。

錦繡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說道:“聽人說似乎也是三年前,只比咱們早了幾個月。”

三年前,幾個月,沐清溪腦海裏閃過了什麽東西,可那思緒太快,一瞬便沒了蹤影,她什麽也沒抓住。

“不行,我要去問問!”沐清溪想不通,想不通最好的辦法就是去問清楚。可是她剛站起身就被錦繡攔了下來。

“小姐,這麽大的事奴婢怎麽會不問呢?可是奴婢問了,王二卻說他沒說什麽,怕是風聲雀鳴,是奴婢聽岔了。任奴婢怎麽問,他一口咬定不曾說話。何況,他說這話時确實聲音很輕,奴婢也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聽錯了。”錦繡勸道。若是能問個清楚她早就問了,怎麽會這麽不清不楚地回來。小姐就是真去了,王二恐怕還是一樣的說辭。

沐清溪冷靜下來,越想越覺得想不通,她覺得錦繡不會聽錯,可又覺得以王二的身份地位确實不太有可能知道沐家的事。

那句話真的是聽岔了?

沐清溪也遲疑了,若真的是聽岔了,她這麽不分青紅皂白的闖上門去有失體統,可若不是聽岔了是真的呢?想來想去想不明白,恰好這時院外敲門聲響起,錦繡跑出去開門,沐清溪只好先把心裏的事放在一邊,打起精神。

這個時候來的,應該是有鄉鄰想跟她道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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