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不祥
第053章 不祥
懷寧侯府,書房。
“爹,您喚兒子前來可是有事?”陳相禹看着書桌後面色肅然的父親疑惑地問道,後天就是春闱,父親早先就吩咐過不許打擾,讓他自己好生準備。這準備當然不是臨時抱佛腳,而是要他多多休息,調整心态。
依照父親的性格,他既然吩咐過了,如果沒有要緊事是不會傳喚他的。
陳黎拿起手中的折子遞給陳相禹,示意他自己看。
陳相禹雙手接過,展開細細地看起來,眉間逐漸地皺起。半晌,他合起手中的折子,問道:“景王殿下?”
陳黎點了點頭,“前兒你弟弟出門碰到了殷家小子,給我遞了信兒,想不到旨意這麽快就下來了。”
陳相禹猶覺得不解,“景王殿下歷來是在軍中,為何此次回京卻是來戶部?”景王是先帝僅剩的皇子,當今一向愛重,若說是舍不得他沙場羁旅自然應該安排去兵部,景王對兵事駕輕就熟,安排到戶部實在是不合常理。
“今上是打算……立太子了?”
陳黎看着長子,這個被他寄予厚望的兒子果然沒讓他失望,官場朝廷,最不能缺的便是審時度勢。
先帝四個兒子,當今立一個死一個,若說其中沒有什麽手段,誰也不信。可是天家事,他們這些做臣子又豈敢伸手,一個不小心便是累及全家的後果,何況,當今看似溫和,行事作風之淩厲全不輸烈帝,甚至在馭人一道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陳家自太祖皇帝起便追随趙氏皇族,至今仍然榮寵不衰,靠的不過是“識趣”二字。不摻和天家事,只忠于皇帝。
“但是,今上想立哪位?”陳相禹皺眉思索,按照前面烈帝幾位皇子的處境,當今是不會真心想立景王的,可是景王在,又占着烈帝嫡子的名頭,皇帝但凡提起立太子就絕對越不過景王去,畢竟,前面幾位皇子再年長,也是庶出皇子,景王可是實打實的嫡子。他本人又領兵上過戰場,立下大大小小的軍功無數。當今絕不可能直接越過景王去立自己的皇子,不說別的,太後那裏就過不去。
當年烈帝早逝,皇位兄終弟及,不是沒有朝臣反對。若非太後一力推動,景王殿下又實在年幼,且在外未歸,這皇位怎麽也不會落到當今頭上。所以,今上對太後一向是敬重有加,立太子這等大事肯定要聽聽太後的意思。
現在,景王帶着一身軍功回來,當今卻把他放到了戶部,實在令人不解。
陳黎一手敲着桌案,微微蹙起的眉心讓人看得出他覺得為難。懷寧侯府不摻和天家事,但不代表就能不聞不問。不摻和是因為看得明白,若是稀裏糊塗地又怎麽能幾代屹立不倒。
Advertisement
戶部,陳家,殷家,汪家……
景王此次回京,天怕是要變一變了。
“聖心難測啊!”陳黎忍不住長嘆一聲。
陳相禹也覺不妙,為臣者,最忌諱摻和到皇位繼承上面去,多少繁華世家都是止損于此,陳家,絕不能步上這樣的後塵。
“我今日喚你來就是想囑咐你幾句。景王這些年在京中的時候不長,其為人性情都是道聽途說,恐怕皇上也是存了試探的心思。他日你入朝不可輕易接近,但也不必刻意疏遠。只是緊守分寸便可。”陳黎說道。
陳相禹點頭應是,“兒子省得,咱們這樣的人家若是一味遠着才叫人生疑。”
陳黎颔首,轉而說起春闱,“後日春闱,為父尚有公事處理,你母親和你弟弟會為你準備。以你的才學這一科應該十拿九穩,不必刻意掩飾,有多少本事就拿出來。懷寧侯府不需要沒膽氣的子孫!”
陳相禹心中一頓,目含慚愧,他确實動過藏拙的念頭,對誰都不曾提起過,不想還是被父親察覺了。
“父親說的是。”他正色應道。
陳黎見他聽進去了,心中欣慰。當今雖然在烈帝遺孤的事情上令人诟病,但不可否認是個明君,只要陳家不染指不該肖想的,子弟有才只會讓皇帝更加器重。
“你且思量着,春闱一過,景王就該走馬上任,你也該入朝了。我們這樣的家世,不必走庶吉士的路子,你只管安心考學,在翰林院待個一年,我會奏請陛下将你外放地方歷練一二。生于錦繡膏粱之中,越是不能樂而忘本。”
陳黎又與他分析了一番朝中形勢,陳相禹早就跟着他歷練多次,早有了解,陳黎更多的是提點。陳相禹的學問已經到了火候,所欠缺的只是眼界和經驗,有什麽比實實在在的朝廷政事更能增加眼界?
*
“小姐,就這麽算了不成?”碧紗櫥裏,珠玑憤憤地問道。
清輝院一時半會收拾不出,老夫人便先将她安置在了雙鶴堂的碧紗櫥裏。
沐清溪看着她,輕笑着問道:“你還想如何?”
珠玑想了想,“怎麽着也得懲戒一番吧……”最好是打一頓板子,挨個教訓。
沐清溪搖搖頭,笑問:“收回治家之權還不算懲戒?”
對徐氏來說,治家之權等同于她作為侯夫人的榮耀,老夫人把治家之權收回去,無異于硬生生在她心口剜了一塊肉下去,這樣都不算懲戒的話,那什麽算?
“那算什麽懲戒?”珠玑覺得這哪算懲戒,治家之權原本就不該是二夫人的。這麽大的罪名,竟然就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了,至少也得打一頓板子吧?
沐清溪放下手中的書,一眼就看出了珠玑的心思,頓覺頭疼,這丫頭還對之前被“趕”出去的事耿耿于懷呢。
“你就別想了,徐氏說到底是侯夫人,這件事老夫人有心遮掩,不說打一頓板子,就是禁足也不會有。”徐氏慣常是個愛湊熱鬧的,不拘哪家有熱鬧都要不請自來,若是乍然不去了才叫人奇怪。一奇怪難免就要打聽,世間的事最經不住打聽,一打聽,侯府裏這件事就遮掩不住了。
“不是還要休了她麽……”珠玑問道。
“你就別在這歪纏小姐了,這事說到底是老夫人做主,哪裏是小姐說怎麽樣就怎麽樣的?這麽大個人了也不多想想,二夫人說到底是侯爺夫人,先不說她膝下兩子一女,就說她身上還有個诰命,你以為是說休就能休的?”
錦繡一進來就聽到珠玑叽叽喳喳地問,沐清溪又是一臉無奈的樣子,只好自己給珠玑解惑。
“老夫人當時明明那麽生氣……”珠玑小聲地嘀咕,也不知那口氣怎麽忍下來的。
“便是老夫人也有諸多不得已,快去看着客兒去,別讓那般小丫頭沒個輕重。”錦繡瞪了她一眼,珠玑只好撅着嘴出了屋子。
“你跟她置什麽氣?珠玑只是一時沒想明白罷了。”沐清溪看錦繡皺眉,笑着勸道。
老夫人确實惱恨徐氏不假,但是現在沐家的侯爺是沐馳,沐馳雖然不肖,說到底卻是沐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男丁了。老夫人再怎麽樣也不會将他得面子丢在腳下踩。
那日風波過後,沐馳親自來雙鶴堂賠罪,母子倆屏退了左右在暖閣裏談了整整一個時辰,誰都不知道說了什麽。只聽說沐馳走的時候面色讪讪,而老夫人卻是無動于衷。
而後,徐氏被放回,卻被奪了管家權。老夫人把權力放給了張嬷嬷、紫蝶和孫管家,府裏一番大清洗,丫鬟仆婢被換了一半。為了掩人耳目,換下來的也沒有立即打發出去,而是放到莊子上,悄無聲息地發賣了。
徐氏沒被禁足,沐清菀可就沒這麽好運了,她被禁足三個月。理由是言行無狀,頂撞祖母。老夫人也沒遮掩,徐氏的事已經讓她不痛快了,到了沐清菀這也就不在乎她的名聲不名聲。聽說沐清菀在木槿堂裏大鬧了一通,最後被趕來的沐馳一巴掌打了回去。
老夫人也沒再提什麽,默認是要把它揭過去。這件事就這麽高高擡起,輕輕放下。
錦繡瞥她一眼,“我這還不是為了小姐您,這裏怎麽說也是老夫人的院子,她就這麽大大咧咧地談論,也不怕被人聽了去。”
沐清溪知道錦繡是謹慎,“放心就是,老夫人還不至于使這樣惡心人的手段。”老夫人若是不喜歡,一定是放在明面上整治的,暗地裏的她不屑為之。
“還是小心些的好。”錦繡勸了一句,“好不容易老夫人對您有改觀……”錦繡說到這忽而頓住,想起沐清菀離開後老夫人的态度,又覺得這話不那麽瓷實。
沐清溪眸光微暗,老夫人那天對她态度有轉圜不假,可是沐清菀那番話也不是沒起到作用。至少,這兩日,老夫人待她明顯淡了。
掃把星啊。
克死了父親和母親,克死了大哥和大嫂,後來就連客兒都去了,她竟然還活到了二十歲,可不是命硬麽……
有時候沐清溪自己都忍不住要相信了。
“小姐您千萬別聽大小姐胡說!”錦繡驚覺自己觸動了沐清溪的傷心事,連忙來勸,“國公爺和大少爺是為國捐軀,刀劍無眼,跟您有什麽關系!夫人對老爺情深意重,大少奶奶本來身子骨就不好,小姐您可不能胡思亂想!”
母親……沐清溪勉強笑笑,是了,她還要追查母親的死因呢。沐清溪笑笑不再提。
可是,有些話終究還是落在了心裏,她,大概真的是個不祥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