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抵達N市之前, 戚逐芳便已經看到了聚集在市中心附近的漆黑雲層,透過雲層,隐隐可以看見那些鋼筋水泥的叢林與幻夢境某處重疊在了一起。
不得不說, 龍卷和氣旋看起來确實有點像臺風過境。
“我們正在努力與幻夢境的主人進行接洽。”秦達意注意到祂朝窗外探的動作,嘆了口氣, “希望這次異常可以早點結束。”
作為由潛意識和想象力構築而成的奇異空間,幻夢境的法則與現實有着相當巨大的差異,在幻夢境之中,夢即真實。
但不僅僅是人類會做夢,其它的生物也擁有這種能力。
除去由想象力構建出的各種事物之外, 作為空間與空間之間的罅隙, 這裏也是不少種族安居的地方。
比如之前遇到過的食屍鬼,比如冷蛛, 比如巨人......以人類的身份進入,可能會遇到許多危險。
密大的畢業考核,就是在幻夢境裏存活三天, 再用獲得的物品換取累積學分——可以是酒水或礦石之類的物産, 更可以是怪物的屍骸的某一部位, 沒有限制。
“什麽地方發生了重疊?”戚逐芳問他。
“根據目前的情報,是下層世界。”秦達意重重嘆息, “我們可能要面對成群的食屍鬼,妖鬼, 古革巨人,還有可能從深淵裏爬上來的蠕蟲......”
“就算沒有危害性, 被普通人看見也會很麻煩。”
何況這幾個種族都具備攻擊性,對人類的态度也并不友好。
直升機在頂樓處停下。
他們頭頂上是幻夢境地下世界的冷峭群峰及居住着食屍鬼的無名墓群,朝下看, 則是由巨大真菌組成的,散發着瑩瑩綠光的叢林。
這些景象介于真實和虛幻之間,隐隐有越發凝實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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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空間的重疊并不是單純的縱向或者橫向,幻夢境散發着奇異光澤的月亮就在他們腳底下,隐隐可見其中出沒的月獸。
這樣的景象帶着某種混亂荒誕,透出瘋狂的美感。
前來維護秩序的調查員或多或少有過直面各種怪物,與之搏鬥的經驗,早已鍛煉出了強大的神經,受到的環境影響不大,都還算淡定。
換作心理接受能力稍微差一點的普通人,局面就未必是這樣了。
“現在要做什麽?”祂問秦達意。
“等。”秦達意相當高冷地吐出一個字,有條不紊地掏出附近的街道分布,開始進行接下來的部署。
這種程度的空間重疊并非人力可以解決,他們所能做的就是處理掉那些試圖借此入侵人類世界的怪物,然後等待。
等待那位幻夢境之主麾下的夜魇把具體的消息傳過來。
等待這次事件圓滿收尾。
秦達意覺得煩悶的時候就會抽煙,此刻不是在辦公室,更是沒了顧忌,很快就在腳邊抖落了大堆的煙灰。
由于解放日的傲人成績,戚逐芳被分到了狙擊組,和危沂風算是搭檔,就駐紮他們降落的那個天臺。
在危沂風充斥着懷疑,滿是打量的目光中,某位邪神泰然自若地裝填起了子彈。
頭頂上不時會有聞到人類氣息的食屍鬼跳下,路口附近,幾段柏油馬路呈現不正常的聳動,深淵地底的巨蠕蟲露出數瓣張合的大嘴,試圖從裏面徹底鑽出來。
還有揮舞着路燈,手臂上還生着手臂,裂開的頭顱中長滿尖牙的古革巨人,它們正努力破壞自己眼前所能見到的一切建築物。
“這可比好萊塢大片拍攝現場真實多了。”不知道是誰在通訊器裏小聲嘀咕了一句。
戚逐芳聽見好幾聲憋不住的笑,深感人也是擅于苦中作樂的生物。
右眼對着瞄準鏡,戚逐芳也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危沂風先祂一步扣動扳機,搶走那個獵物的同時,輕輕哼了一聲。
戚逐芳覺得他有點幼稚。
這次主要是遠距離作戰。在有備而來,攜帶了大量精良武器的情況下,沒必要用血肉之軀和遠比自己強大的怪物硬碰硬。
怪物一波接着一波地湧出,分給每位調查員的目标也在變多。
更重要的,他們面對的顯然不是只憑借本能行動的生物,它們具有智慧,有自己的族群文化,經過長時間的“戲弄”後,終于發現了端倪。
位于頂層的天臺成了最首要的攻擊目标。
但由于配合得當,加上火力支援及時,暫時還沒有出現人員傷亡。
戚逐芳的目光從瞄準鏡上移開。
——塔維爾過來了。
作為當世首屈一指的煉金術大師,這位新任的圖書管理員表現得冷淡異常,又傲倨得合乎情理。他沒有主動招呼人,更沒有回應任何人的點頭和問號,像一陣風那樣掠過人群,停在了天臺邊緣處。
他負責觀察幻夢境裂隙的情況,确定怪物的動向,對調查員們進行危機預警。
戚逐芳的目光仿佛不受控制,忍不住朝那邊飄過去,藏在袖子裏的觸手也蠢蠢欲動。
祂注意到秦達意走到塔維爾身邊,與之攀談,短短數秒的工夫後,又折回了原本的位置。
戚逐芳看見他對自己招了下手,示意祂過去,明顯有什麽話要說。
頂着危沂風的死亡目光,戚逐芳走到自己導師面前站定。
秦達意掐滅了煙,手肘朝塔維爾的方向輕輕搗了下,臉上帶着點尴尬,“那什麽......塔維爾教授性格比較孤僻,可能不是很适合你。”
這是遭受拒絕的委婉說法。
實際上,他昨天根本沒有接到塔維爾,塔維爾是自己去密大的。
戚逐芳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跟着塔維爾繼續學習的事。
“沒關系。”祂極為貼心地體諒了眼前的導師,“我目前對煉金術不是很感興趣。”
“其實文教授水平也不錯。”秦達意還想推銷,試圖借此來緩解自己的尴尬,“他的研究要更本土,還融合了風水八卦理論。”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會去請教他。”
戚逐芳聳肩,“順便一提,如果我再不回去,危教授可能要當場殺人了。”
秦達意失笑,拍拍祂的肩膀,讓他回去幹活。
接連數個小時的作戰後,時間已至深夜。
幻夢境對現實的影響仍然未減退,食屍鬼零零星星游蕩在街道上,不時發出奇異的叫聲。
但為了同伴的狀态,為了降低接下來可能會面臨的傷亡,秦達意還是做出了集合的決定,并安排了輪流守夜的值班表。
人的體力和精神都是有極限的。
天臺上支起了帳篷,灰敗的月光下,人們臉上是肉眼可見的疲倦。
夜魇是諾登斯的信使,如果情況有所好轉,或是那位幻夢境的主人願意幫忙,天空中應該會出現它們的身影。
但是沒有,但依舊要堅持下去。
戚逐芳再一次認識到了血肉之軀的脆弱及潛力。
祂守在天臺旁邊,關掉了手中的探險燈,靜靜凝視着夜幕下的城市與幻夢境後融合的瑰麗景象。
現實的月亮不知何時已落向西方,幻夢境的月亮卻冉冉升起。
巨大球體的虛影幾乎要将附近的辦公樓都籠罩進去,一伸手就能夠到。
事實上也确實如此。
然後,祂看見了立于自己身側的塔維爾。
戚逐芳居然說不上來塔維爾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他可能已經站在這裏很久了。銀發在月光下流轉着奇異色澤,猶如一尊靜默的神祇。
慈悲和冷漠在塔維爾身上交融,他偏着頭,戚逐芳感覺有目光落在自己的眼睛上。
祂終于明白了熟悉感從何而來。
塔維爾便是那道頭戴王冠,立于石座,為子虛打開大門的神秘身影。
戚逐芳看到了塔維爾藏在面紗下的真容。
邪神正對上那雙金色的,吞噬了無數星海,猶如深淵的眼睛,并在那雙眼睛裏看見了自己的樣子。
——白發,金瞳。
塔維爾·亞特·烏姆爾。不知真身為何的新任圖書管理員,和祂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只不過塔維爾明顯更高,身上有明顯的白種人特征,五官深邃一些。
戚逐芳嘴唇顫抖,幾乎無法維持住人類的形态,也說不出任何的話。
意識到某件事情的瞬間,祂除卻思維以外的部分都被剝離了自主權,被同源而生的本能支配。
所有的觸手都發出了同一種矛盾的訊息。
試圖靠近,想要逃離。
塔維爾即猶格·索托斯,全知全能的門之主人。
他,不——應該是祂,發出一聲輕嘆,主動上前一步。
長發化成的觸手緊緊地貼在了這位圖書管理員身上,戚逐芳甚至産生了某種要化掉的錯覺。
無法反抗,不想反抗。
本能不受控制。
模拟出的另一套人類感官也完全不受控制。
兩者完全相悖,互相沖突,彼此糾纏在一起,亂成一團。
冰涼的液體在眼眶中凝固,矛盾和割裂感把思維割裂到支離破碎。
戚逐芳再度失去思考能力。
塔維爾就這樣看着祂,目睹祂失态的全過程,終于在青年眼淚即将盈出時俯身,将嘴唇烙了上去。
門之主吻上那雙燦金的,完全失去了神光的眼眸,似親吻露水,如呵護珍寶。
祂發出低低的、帶着滿足的呢喃,“我的。”
戚逐芳依舊在不受控制地掉眼淚和觸手,在祂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忍不住抖了一下,雛鳥般戰栗,脆弱得惹人憐愛。
塔維爾憐愛地伸出手,幫祂把一縷長發別到耳後,又彈了去上的那些随着淚水湧出的小觸手。
親吻的同時,祂餍足地啃咬着戚逐芳那只快要燃燒起來的眼球,像是懲罰,又如同恩賜,身上的愉悅氣息幾乎化為實質。
“吾之子嗣,吾之半身。”
塔維爾在祂耳邊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