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戚逐芳曾冷眼旁觀過子虛的失控, 未曾想過自己失控時也是這般狼狽的景象。
過了許久,祂才終于将自己模拟出的、名為“人類”的思維模式完全撇去,處理好認識方面的沖突, 止住了眼淚。
和塔維爾如出一轍的金瞳眨了眨。
戚逐芳擡起頭,看向比自己高大許多的“父親”。
失憶事情終于有了眉目, 可随之而來的是更大的麻煩。
猶格·索托斯。
和祂出自同源,宛如一體的規則化身,代表所有智慧的時空之主。
“我是如何誕生?”戚逐芳臉上淚痕未幹,顯得有些狼狽,“這種繁殖毫無意義。”
因為“戚逐芳”在意識上是完全自主的, 且并非單純從力量中誕生的産物。
祂的存在, 意味着猶格·索托斯分出了一部分自己——因為祂既時空規則本身。
不管出于何種考慮,都不會有任何一個外神選擇這樣做。
“必然和偶然。”塔維爾回答祂。
夜風岑寂, 祂拉起戚逐芳的手,一深一淺的頭發交纏在一起,時間也凝固于此刻。
“我曾經做過一個嘗試。”
說起這件事時, 塔維爾嘴唇稍微抿了抿, 帶着些許不快, “結果以失敗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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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現在、以及将來是同時存在,同時發生的。
時間的流逝不過是低緯生物産生的某種錯覺, 來自宇宙之外,最高緯度的眼睛可以輕松看到這條線上的一切。
戚逐芳循着祂的目光往下探, 越過一幕幕宛如卡片般靜止的畫面,最終停在了地球上的1920年。
這一年, 猶格·索托斯将自己的一絲力量放入了人類女性體內,使其誕生了一對介于怪物和人類之間的孿生兄弟。
因為本身便有着巨大的缺陷,在被放逐的同時, 他們也不複存在,僅留下一片被外神力量影響的土地。
“我與他們不同。”戚逐芳冷靜地指出事實,“應該是另一次嘗試的結果。”
塔維爾糾正祂,随即指向某個畫面,“無數次。”
不同的選擇會導致不同的命運,也産生了無數的平行時空。但在更高緯度生物的眼中,它們就像是中途分叉,但最後又會被凝成一股的線,無論如何都會彙聚向某一處。
戚逐芳看見了自己的人類“父母”,以及其他一些面容各異的人。
在無數個時空的“同一天”內,某個嬰兒從醫院中誕生。
或者殘缺,或者怪異,或者落地變成無理智,咬死母體,無差別攻擊所有人的怪物,或者死于胎中,化為一灘長着無數的眼睛的濃稠液體。
不同的宇宙中,與1920年類似的情況重複上演了億萬遍,甚至還要更糟。
單純的力量會導致殘缺,而猶格·索托斯的本源無法被過于脆弱的容器接納。
其中僅有很小的一部分的人類成功孕育出這個承載着某種規則的軀殼。
時間流逝,無論生于什麽國家,長于何等環境。
他們都不約而同表現出了兼具完美與冷漠特質,如同神明俯視塵世般觀察着人類社會。
他們中有些人化為一縷青煙飄散;有些則在看見退潮後糾纏在石柱上、密密麻麻蠕動的螞蟥與水蛭後陷入某種瘋狂,直接化作長着無數眼睛的球形怪物;有些是行走在街頭時突然爆炸,溢散開來的力量成了感染性極強的病毒,瞬間席卷世界。
戚逐芳看到自己在他們之中,普普通通,平平無奇。
而後,在某個節點,軀殼中産生了極為懵懂,如燭火搖擺不定的微弱意識。
這種現象并非個例。
但成功“醒來”的,只有戚逐芳。
在意識到自身起源那一刻,無數平行世界随之湮滅。
祂既唯一。
“戚逐芳”的生命源于猶格·索托斯,又是其所象征規則的部分體現。
所以,祂即是萬物歸一者的子嗣,也是祂的半身。
根本就沒有什麽失憶,祂只是以世界為襁褓誕生的過程中,記住了殘留在本源之中的某些印象與尚不完整的知識。
所以才會産生類似的錯覺。
戚逐芳找準了自己所在的世界,把自己去露營的那段影像單獨攥取出來。
不規則的立方體懸停在小邪神的手掌上,閃爍着某種奇異光輝。
“誰在幹預?”祂這樣問塔維爾。
塔維爾顯然十分滿意于祂對力量的掌握速度,嘴唇微張,吐出一個名字。
“無聊的奈亞。”
猶格·索托斯即完美的代稱,故實驗終會走向成功,此為必然。
奈亞橫插一腳,加速了這個過程,謂之偶然。
“奈亞......”戚逐芳記住了這個名字。
塔維爾揮散祂手中的那段影像,又漫不經心撤去由無數畫面組成的時間長河。
祂拉起戚逐芳的手,帶自己的子嗣來到銀鑰大門之後,将祂巨石累積的王座之上。
塔維爾的面紗掃過祂的眼睫,站在祂身前的高大男人如之前親吻祂眼眸般俯下身,将一枚銀色的小鑰匙投入祂的瞳孔之中。
帶着微微的涼意,灼燒感讓祂略帶不适地眨了眨眼,金色豎瞳中隐隐可見鑰匙的虛影。
而後,塔維爾把祂有些散亂的長發捋到腦後,将荊棘纏繞,綴以寶石的華美王冠帶在了祂的頭上。
于一切之終極和盡頭處為其加冕。
戚逐芳會和祂一起守在這裏。
祂們理應一體,理應以如此姿态居于王座之上,俯視億萬宇宙的生滅。
在這裏,時間毫無意義,片刻即是永恒。
從高大的王座上跳下,戚逐芳仰頭看着塔維爾。
王座之前,無數時間凝成的光帶彎彎擺擺,延伸至門的方向,王座之後,則是萬物歸一着本體居住的深淵。
無需任何言語或交流,塔維爾便已經明白了祂的意思。
“不必。”祂說,引導戚逐芳和自己一起走向本體所在,“回歸于吾便可。”
在祂眼中,戚逐芳由于誕生過早,正處于弱小且不完全的形态,無法在宇宙之中自如行動,更不能随意将化身投入各個維度。
解決的辦法也很簡單。
回歸祂的本體,再本體中孕育,而後重新誕生一次便可。
戚逐芳具備唯一性,規則承認其存在,祂不會因此消散,只是以意識的形态居于本體中,與祂共享同一權柄。
身軀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這才是最适合祂們的狀态。
戚逐芳放出所有觸手,暫時恢複成了原本的形态,去觸碰那些無窮盡的球體。
單純以力量和意識存在的感覺無比美好,融入的瞬間,戚逐芳舒服到組成祂的每個細胞都在戰栗,甚至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念頭。
但祂還是以一種緩慢堅定的速度将觸手縮了回來。
和猶格索托斯不斷凝聚分裂的龐大本體相比,僅有小小一坨的觸手顯得窘迫且可憐。戚逐芳重新把自己凝聚成人形。
祂尚存本能時作為人類生活的時間要比誕生後更長,更習慣使用人類的拟态。
這樣一來,就顯得更小了。
猶格·索托斯冰冷又縱容地注視着祂。
“無法分析原因。”戚逐芳坦言,“需要尋找答案。”
祂沒有任何可以也沒有任何需要隐瞞猶格·索托斯的地方。
屬于塔維爾的身形緩緩凝聚,眸中含着極為隐秘克制的怒意。
無法理解。
無法認同。
祂伸手捏住青年的下巴,迫使自己的子嗣與半身仰頭與祂對視,“吾即一切答案所在。”
對視的瞬間,戚逐芳瞳孔中的鑰匙微微發燙,眼球再度灼燒起來,漸漸有淚光積蓄。
青年神色猶有茫然,卻依舊竭力保持着平靜。
“我會回來。”祂這樣承諾。
毫無疑問,這裏是祂最初和最後的歸宿。
猶格·索托斯又被祂這幅可憐堅定姿态取悅了。
“可。”祂應允了戚逐芳,重新将其帶回了第一道大門之後的王座。
塔維爾坐在王座上注視着祂,給祂指出了一條通向現實的光路。
“我會注視你。”化身這樣說,“時空所在即吾之所在。”
藏在戚逐芳左眼中的烙印再度灼燒起來,仿佛在印證什麽一般。
祂遙遙向塔維爾行禮,深深鞠了一躬,頭也不回地走入無窮無盡的虛空中。
那并不是塔維爾指出的安全道路。
塔維爾注視祂的背影,沒有從王座上走下,卻分化出一道缥缈到幾乎要消散的虛影,陪伴其一同前行。
誰也沒有說話。
不知多少光年以外的無窮星光,熊熊燃燒的星雲,所有宇宙中的瑰麗景象只是這種無言氣氛的陪襯。
戚逐芳依舊不明白自己為何拒絕,祂停在和塔維爾離開的時間節點前,遲遲沒有邁入其中。
塔維爾早在不遠處就停下了。
更多時候,祂僅僅是作為觀察者存在,高高在上,偶爾降下垂憐,不會主動接近人類,更不會短暫地融入其中。
但某個家夥顯然樂此不疲。
“不要靠近奈亞,更不要和祂扯上關系。”
在戚逐芳踏入那片誕生自己宇宙、被其正式接納之前,祂輕聲開口,如此提示。
戚逐芳第二次聽見了這個名字。
但......祂不知道奈亞是誰。
那次接觸過于短暫。戚逐芳并沒有從猶格·索托斯那裏繼承到多少記憶,僅來得及補充了很少量的知識。
更糟糕是是,以他目前的能力,沒有時間主人的帶領,很難再次抵達祂的本體所在。
直至青年的身影消失,塔維爾也未收回自己的視線。
并非和奈亞扯上關系會很麻煩。
而是奈亞即麻煩本身。
祂之半身尚且弱小,很容易被奈亞當成什麽有趣的玩具捉弄,狼狽不堪。
塔維爾漫不經心地想,無意中瞥了一眼這個宇宙将來的走向。
祂的神色凝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