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不, 那并非奈亞給祂的感覺。

雖然在某個瞬間有,祂在對方身上覺察到了極為肖似的氣息,但無論怎麽看, 那背影都只是個普通人類而已。

戚逐芳扭過頭,正要離開, 肩膀卻突然被拍了一下。

棕紅色頭發,鼻子上長雀斑的青年似乎在懊惱自己的冒失,盯着剛剛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看,糾結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那個、你嚎……”他磕磕絆絆地說着中文,“你看起來, 好像需要幫助。”

戚逐芳用英語向他道謝, 表示自己并沒有遇到任何困難,禮貌道別後直接離開。

祂确定這個人不是奈亞。

不管是奈亞的哪個化身, 都不會有如此純善的表現。

門沒有關。

青年就站在門口處,等戚逐芳走遠,才慢悠悠把視線放在幾乎成了一點的背影上。

被陽光直接照射的那小半張臉洋溢着活力, 雀斑好像飛舞起來, 雀躍靈動。

陰影的部分卻截然相反, 隐隐蘊着憤怒的陰沉如同雷雲,連帶青年的氣質都發生了某種轉變。

良久, 他才低頭關上門,穿過長廊, 走進早已空無一人的會議室裏。

剛剛又走神了。

說起來,最近走神的次數好像明顯變多了, 是太累了沒休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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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說,他終于也要走到那一步,迎接死亡了嗎?

幾乎是一離開, 戚逐芳就把這段插曲丢到了腦後。

本部的學生不多,松鼠和山雀之類的動物更像是此處的主人,随意出現在人行道和可以出現的各種地方。

圖書館有狗,博物館展出的東西可能和奈亞的化身息息相關。

看起來并不怎麽像人類的拉斐爾在開會,也沒有值得留意的觀察對象。

戚逐芳幾乎是頃刻間就喪失了對本部的興趣,漫無目的地在校園閑逛。

在這樣的情況下,祂再次遇到了在會議室門口出現的青年。

青年遇了點麻煩,正艱難地從山雀和信鴿的圍攻中保護着懷裏的東西。

看到戚逐芳,祂幾乎是本能地發出了求救信號。

戚逐芳随手幫他驅趕走了那些鳥,青年在這個時候終于也反應過來祂是自己之前遇到過的人,小鹿般的眼睛亮了亮。

“又遇見了!”他熱情地向戚逐芳伸出手,“我是安德烈,你呢?”

作為報答,安德烈把懷裏的面包分給了祂一半。

“這些鳥知道我好欺負,所以會經常過來搶。”他的臉有些紅,“不管怎麽樣,還是感謝你幫我趕走了它們。”

很難想象一個調查員能被鳥欺負到毫無還手之力,戚逐芳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祂注意到了先前匆匆一瞥時被遺落的東西。

和普通人相比,安德烈似乎有些畸形。

這種畸形并非外貌,而是指身體素質之間均衡性。

通常來說,人的體魄是否強壯,直接會印象到他可支配的體力和力量。

沒有來自身體的供養,靈魂也會很快枯萎。

安德烈的皮膚在陽光下呈現一種極不健康,隐隐發青的蒼白,身體也像是不滿裂痕的瓷器,脆弱到随時可能碎掉。

但安德烈的體力卻相對正常,可以行走或跳躍,看起來也還算有活力。

“之前沒有看見過你,你是來交換的新生?”安德烈問他。

報上了名字的同時,戚逐芳糾正了他的錯誤認知。

安德烈為自己的誤會道歉,“要參觀校園嗎?今天有帆船項目,就在外面那條河上,我也正準備過去。”

那種極為微妙的感覺又來了。

戚逐芳晃了晃神,甩掉那個有些荒謬的念頭,再度向安德烈道別。

只是特地挑選了和安德烈目的地相反的方向。

祂走後,安德烈随手把那半塊面包丢在草地上。

鳥雀莫敢上前。

“奇妙的戒備心。”

青年這樣哂道,“……換個方法。”

片刻之後,滿臉茫然的安德利撿起面包,繼續喂起了山雀。

*

戚逐芳沒有再遇到過安德烈。

祂認為先前兩次都不過是小概率事件疊加産生的巧合。

好消息是,校長終于開完會聯系他了。

小老頭是推着拉斐爾過來的,看起來心情不錯,老遠就沖祂招手。

“拉斐爾,本部的校長,你剛剛見過的。”他說,“子虛和他認識。”

子虛确實提到過,事實上,祂當時之所以能名正言順地接近子虛,也有這位本部校長的功勞。

“你好。”拉斐爾很溫柔地沖祂笑,“我聽子虛提到過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叫你戚嗎?”

“您好,拉斐爾校長。”

戚逐芳主動接過了推輪椅的任務。

對于祂的上道,小老頭悄悄比了個大拇指,随即哼着蜀地小曲,一路拄着拐杖離開了。

“我先去吃飯,小戚你先照顧一下拉斐爾啊。”

估計是拉斐爾有什麽話要對祂說。

“子虛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

拉斐爾這樣開口,“十幾年前,我剛剛被允許出門的時候,在華國的圖書館見過他,成為了朋友。”

戚逐芳不理解他為什麽要道歉。

“……我的朋友囿于迷茫和痛苦之中,我卻什麽也不知道,也未曾注意過信件的微妙變化。”

“他向我請求幫助,表達了自己想擁有一個學生的意願。”

拉斐爾的聲音很輕,“我于是致電了華國分部的校委會,轉達了這一要求,以為自己将他從孤獨中拯救了出來。”

戚逐芳給他遞了張紙巾,“這并不是您的問題。”

“不……是因為我的過失,才導致他将痛苦迷茫一并傳給了你。”拉斐爾這樣說,“我有機會覺察到的。”

淚水和笑容同時出現在他的臉上。

拉斐爾看起來簡直像人類構想中神一樣。

愛一切,寬恕一切,承擔一切。

“我造成你失落困惑,甚至是悲傷的根源。”

戚逐芳走到他面前,幹脆坐在草地上,與他平視。

拉斐爾目光清澈,靈魂白到發光。

戚逐芳頓時陷入欣賞與探究的雙重矛盾。

想再多觀察一段時間,也想把他的靈魂挖出來看看,直接探究由來。

拉斐爾是如何做到這個地步的?

祂真的非常好奇。

“您是在争取我的原諒嗎?”祂問拉斐爾。

“不,我是在請求你。”拉斐爾卻還要鄭重許多,“請求你寬恕我。”

弄得戚逐芳差點以為他發現了自己的身份。

“子虛沒有感到後悔,我也沒有。”

時隔多日,祂再度回想起當時的情況,已經可以很平靜地面對,“他願意作為人類,作為一個幡然悔悟者而死,保留了最後的尊嚴,是迷途知返的英雄。”

“可是你呢?”拉斐爾看着他的眼睛,“我無法向死者祈求諒解,只能選擇補償生者。”

“作為他最後的朋友……”

眼前這位青年所承受的沖擊,應該是最多的才對。

戚逐芳嘆息般打斷了他,“我已經完全理解他了。”

頓了頓,祂繼續道:“現在的我,僅僅有一個困惑。”

“——針對您的困惑。”

拉斐爾一愣,随即問道:“我嗎?”

“大概是因為您符合我對完美的定義。”

故作輕松地聳了下肩,戚逐芳這樣試探他:“也确實像典籍中的那位天使。”

“因為我就是以此為要求而誕生,并且成長的。”

拉斐爾微笑道,“還有其它的困惑嗎?我可以為你解答。”

在他的認知中,從來便沒有隐瞞這一概念。

那是不被允許的,誠實和坦然才應當是他的本能。

“可是沒有人能達成完美,我偶爾也有希望某人去死的念頭。”戚逐芳半正半假地說道。

“拉斐爾校長,您是怎樣做到完全不會産生陰暗想法的呢?”

“啊……”拉斐爾恍然,“原來你是因為這個疑惑呀。”

“那真是太好了。”

他發出這樣的感慨,金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宛如蒙了一層聖光,“這大概是最容易解決的問題。”

“因為……”

安德烈就是這個時候喘着氣小跑過來的,手上還抱着一堆文件。

他看向拉斐爾時,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終于找到您了,老師!”

“這些是今天需要處理的文件……你好啊戚,沒想到又遇見你了。”

安德烈居然是拉斐爾的學生。

“感謝,幫大忙了。順便幫我放到辦公室,可以嗎?”拉斐爾拜托他,“還有,不可以跑太快。”

安德烈直起身板,沖他行了個海軍禮,小白楊一樣挺拔。

他抱着文件,開始還很謹慎,到後來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幹脆小跑着離開了。

“安德烈偶爾會有一點冒失,他很容易忘記自己在做什麽。”

拉斐爾笑着替自己的學生道了歉,好像已經很習慣這樣了,“希望沒有吓到你。”

他對戚逐芳本來就有些愧疚,談話被打斷後,臉上的神情更加柔和。

“剛剛說到哪了?”

拉斐爾啊了一聲,“因為我是被創造出來的。”

“無論是杏仁核,還是眶額葉皮質,亦或者腦島及外側前額葉皮層區……但凡是與情緒相關的部位,都經過篩選和加工。”

“反複确認不會受到負面污染後,我才被允許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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