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怎樣制造一個人類?

相關問題在與哈斯塔的會晤中戚逐芳就已經思考過。

但未曾付諸實踐。

此刻, 當拉斐爾面帶微笑,說出自己不過是“造物”的事實後,祂先前感到的那股違和感終于消失了。

人是由靈魂和身體組成的, 性格則會被經歷和外部社會影響。

倘使從靈魂尚且混沌的嬰兒時期開始培養,性格穩定之前杜絕一切來自外界的影響, 處于特定的環境之中,直至思維完全成熟,拉斐爾具備誕生的條件。

——在某種極度理想化的假設中。

戚逐芳刻意讓他看見自己眸中的失神。

恍然片刻之後,祂才這樣開口:“這聽起來太瘋狂了,而且, 以現在人類所掌握的科技來說, 大腦依舊屬于某種的未知領域。”

“并不單純是科技的造物。”

拉斐爾對自己的誕生過程沒有任何芥蒂,似乎只要被問起, 他就會出來。

就算他眼前的不是戚逐芳,而是随便一個其它什麽人,他都會誠實地為其解開困惑。

拉斐爾不會說謊, 更不會因此産生羞恥感, 從而隐瞞。

“法術, 煉金術……或者是其它種族的科技,我的誕生也要歸功于那些。”

他的眸子清清淺淺, 一眼便能完全看到底,“不過更具體詳細的數據, 我并沒有查看的資格,父親也不會允許我查看。”

Advertisement

“他擔心那些資料會對您産生影響嗎?”戚逐芳不掩飾自己的好奇。

拉斐爾點點頭, “父親至今沒有完全掌握和大腦相關的技術,我的誕生不過是偶然。”

“為了避免可能會出現的問題,産生無法維修的情況, 我不能接觸太過負面的事物。”

确實,比起人類社會,拉斐爾無疑更合适生活在實驗室或者是無菌房裏。

可他是密大本部的校長,并且一定程度上掌握了實權,不僅僅是“精神領袖”。

“如果我對您懷疑惡意,您會感到不适嗎?”戚逐芳進一步試探。

“啊……戚怎麽會産生這樣的想法?”拉斐爾失笑。

他看起來是真的感到開心,“你是在關心我嗎?”

“請放心——”拉斐爾笑吟吟地拖長了調子,笑容稍微真實了一點,“我并沒有那麽脆弱,父親他們僅僅是出于擔憂。”

“我之所以會被創造,是因為人類需要我,需要足以對抗醜惡的善和美。”

“這應該屬于機密了。”戚逐芳恰到好處地流露出訝然,“和我說沒有關系嗎?”

祂這個問題問得有些遲。

倘使真的沒有刻意打探機密的意思,早在拉斐爾坦言自己人造人的身份時,就應該及時中止這個話題才對。

“沒有關系。”拉斐爾認真地看着祂,“這并非不可告人的秘密。”

平等地愛人類,平等地給予愛,無論對方是什麽身份,懷有何種目的……只有這樣,他才能成為真正的“領袖”。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對人性的摧殘呢。

戚逐芳忍不住想,同時更加好奇。

拉斐爾真的不會感到痛苦,真的不會有困惑和迷茫嗎?

“不會的。”

似乎是看穿了祂的想法,拉斐爾這樣回答,“我的心靈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瑕疵,不可以出現任何弱點。”

所以,這些無傷大雅,正常人都會擁有的小煩惱他注定無法擁有。

天生極弱的感知與後天的教導制造出了這種完美。

脆弱且不真實的完美。

戚逐芳陷入沉默。

片刻之後,他才費解地詢問拉斐爾,“這樣有什麽意義嗎?”

作為完美的存在,人性至高至善的體現,拉斐爾背離了祂對“人”這一生物的認知。

但他确實是無比脆弱,甚至雙足沒有辦法自由行走的人類。

哪怕是戚逐芳,在觀察這個造物的時候,也會有“讓其毀滅,讓其沉淪,讓其堕落,崩潰于現實面前”的念頭出現。

因為人類不可能變成拉斐爾這樣。

“我好像回答過了。”拉斐爾想了想,“他們需要善和美,所以創造了我。”

“無論在什麽樣的情況下都可以保持,哪怕面對最險惡的怪物,最嚴峻的局勢,都不放棄任何一個同伴,不以犧牲換取利益。”

拉斐爾指了指別在衣襟上的密大校徽,“調查員需要這樣一個領袖存在,只是我恰好成為了拉斐爾。”

調查員面對的不僅僅有怪物,往往還有人性中最瘋狂殘忍的一面。

制造出拉斐爾的人試圖以善治愈這種惡,實在有點無稽之談。

善是經不起推敲的。

沒有什麽比拿同類來做實驗更違背道德了。

“安德烈也和您一樣嗎?”戚逐芳嘆了口氣,“他給人的感覺和您有些像。”

只不過和拉斐爾相比,安德烈有着非常明顯的殘缺,是個失敗品。

“按照誕生時間來算,他應該是兄長。”拉斐爾笑了笑,“但他确實是我的學生。”

“他被制造的時候出了一點意外,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在被鑒定為無害後,就由我來負責教導了。”

“安德烈的身體也不太好。”

看向安德烈離開的方向,拉斐爾臉上有擔憂浮現,“他可能會比我先離開。”

人造人的壽命會比正常人類短,人類的科技還沒有發展到可以連壽命一同制造的地步。

問到這裏,戚逐芳其實已經了解了全部的信息。

可不知出于何種願意,他還是這樣問了加西亞。

“值得嗎?”

被刻意安排的人生是否存在意義?

可能因為他們正在陽光下,有一瞬間,拉斐爾都要以為戚逐芳的眼睛變成了金色。

青年身上有拉斐爾可以理解,但無法完全理解的另一種仁慈和寬宥。

“當然。”他彎起好看的眸子,“我願意以一人之犧牲,換取人類之幸福。”

——這到底是他本身的願望,還是被強行加與的呢?

戚逐芳張了張嘴,沒有再說話。

“……認識您是我的榮幸。”半晌之後,祂才發出這樣的感慨。

“也是我的榮幸。”拉斐爾說向祂發出邀請,“要陪我走走嗎?”

剛剛談論的話題确實沒有在他心裏留下任何的痕跡——戚逐芳甚至還特地确認了一下。

祂推着拉斐爾的輪椅,聽他給自己介紹本部的一些設施和傳統,不可避免地又談論到了子虛。

“戚應該也是個求知者吧,子虛提到過你很喜歡書,對煉金術也十分感興趣。”

拉斐爾說,“要去圖書館看看嗎?出于安全考慮,有些書并沒有被分校收錄,而是被鎖在地窖裏。”

“雖然有一定的危險性,但只是看幾眼的話,應該不會産生問題。”

以實現別人願望為前提,然後在此基礎降低風險,确保不會産生給他人帶來傷害。

這便是拉斐爾與人交往的邏輯。

戚逐芳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點頭,按照拉斐爾的指示,将他推往圖書館的方向。

他們坐電梯來到了地下。

和極為現代化的便利設施相比,走廊上搖曳的燭火簡直就像落後了好幾個世紀。

“還沒有感謝你們把《黃衣之王》帶回來。”

拉斐爾說,“那天安德烈去檢查,發現書不翼而飛的時候簡直吓壞了。”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戚逐芳沒有提秦達意因此被停職的事,“它只恰好流落到了華國。”

長長的走廊盡頭是扇金屬大門,上面密密麻麻刻着不少符號。

拉斐爾把手放在一旁的感應器上,等到驗證通過。

大門緩緩向兩邊拉開,地下圖書館的真實面貌暴露在戚逐芳的視野中。

他對上蹲在門後的那只一人高的大黑狗,扶着輪椅的手不自覺緊了緊。

黑狗應該是當年那只狗的後代,或者是克隆之類的,否則不會給祂如此熟悉的感覺。

拉斐爾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塊肉感,遞到了狗的嘴邊。

他噓了一聲,“好狗狗,我們很快就出來。”

眼珠子轉動,在看到戚逐芳時,狗的鼻子聳動數下,似乎嗅到了什麽味道。

但它最終什麽也沒發現,嗷嗚吃掉了肉幹,懶洋洋地趴了回去,時不時甩幾下尾巴。

“它很好說話,只是需要禮貌的對待。”拉斐爾刻意放輕了聲音,“跟我來,書在更裏面位置。”

離狗稍微遠了一些之後,戚逐芳才漸漸放松下來,幹巴巴道:“……它看起來真的很大。”

“也很可愛。”拉斐爾附和,“它要看守這裏,沒有辦法出去曬太陽,所以我會經常給他帶點零食。”

“戚以後來本部交換的話,有空也可以和我一起過來陪它,它不咬人。”

戚逐芳十分感動,然後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一提議。

“抱歉。”拉斐爾才錯愕,“我不知道你讨厭狗。”

戚逐芳面無表情地申明,“只是說不上喜歡,而且它真的太大了。”

“原來戚更喜歡小型犬?”

拉斐爾很自然地産生了誤會,“小型犬确實更加活潑可愛。”

戚逐芳:“……”

他們站到了最後一層書架的面前。

拉斐爾沖他眨眼,“我要開始記時了。”

戚逐芳幾乎是看也沒看,就把手伸向其中邪惡氣息最濃厚的那本。

祂翻開了《死靈之書》。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