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入目便是記載了伏行之混沌的那一頁。

外神之信使, 千面之神,奈亞拉托提普。

《死靈之書》上除卻記載了這位外神本身的信息外,也有對其化身的描述。

戚逐芳粗略地掃了一眼, 随即合上了書本,将其重新放回書架上。

“我還沒有計完時。”拉斐爾說, “你可以再看一會兒。”

“太多的知識也是一種誘惑。”戚逐芳笑着搖頭,“已經足夠了。”

何況,就在觸及到死靈之書上面黑暗氣息的瞬間,他就已經将整個宇宙的事物想起了大半。

“我喜歡你,戚。”拉斐爾猝不及防地開口, 真誠喜悅, 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你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理性的優雅光芒, 我們一定會成為很親密的朋友的。”

善對善人有天然的吸引力。

“我也非常尊敬您。”戚逐芳微微垂下眼,“但這裏顯然不是什麽聊天的好地方。”

“你說得對。”拉斐爾仰頭看着祂,“我可以擁有你的聯絡方式嗎?”

恐怕很少有人能狠下心拒絕拉斐爾的請求, 戚逐芳沒有受到影響, 但祂還是欣然和這位本部校長交換了聯系方式。

他們離開了塵封于地下的藏書室, 重新回到了地面,好像翻閱《死靈之書》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

“校長和我說過一些您的事。”戚逐芳依舊主動牽起話題, “我以為以為您僅僅是精神領袖。”

會議開始之前,提到拉斐爾時, 小老頭分明是可惜的語氣。

所以,在拉斐爾做出出乎意料的舉動之後, 才會感到驚愕和意外,随即則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人偶不會自主擁有意識,拉斐爾的改變必有其原因。

“我也在成長。”

拉斐爾說, “既然我是為了拯救人類而誕生的,就應該做拯救人類的事情,而不是一味地聽從指揮。”

這不難理解。

聖人總是抱有悲憫的念頭,懷揣着救世的理想,堅定地行走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

重點是拉斐爾從何處得到的啓發。

在作為象征遠于大于實際意義的情況下,是什麽促進了他的覺醒?

“擯棄種族和地域偏見,無論貧窮或者富有,抛卻所有政治的立場,為了種族的延續而奮鬥。”戚逐芳接上了他的話,“這就是你想要做的嗎?”

“這是我正在做的。”拉斐爾這樣回答道。

憤怒是不被允許的。拉斐爾沒有辦法産生這樣的情緒。

還好,他被賦予了悲傷的權利。

“不做點什麽的話,就太可悲了。”他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時常為他人的遭遇而難過,希望有一天,可以看到所有人幸福的樣子。”

沒有人告訴他願望根本不可能實現。

資源分配不均時會嫉妒,平等分配時又忍不住去比較。

拉斐爾所擁有的只是人心光輝善良的一面,他只是知道惡,卻不能了解惡的內在,不知無論何時都會産生。

但戚逐芳沒有指出這一點。

不知出于何種心态,祂只是微笑着給予了拉斐爾鼓勵和祝福,希望他能夠成功抵達自己的目标。

在沒有外力幹預的情況下。

外力,當然指指奈亞拉托提普。

連祂都産生過看這個純白靈魂堕落的念頭,不管怎麽想,奈亞都不會放棄這樣一個難得的樂趣吧。

看聖人受難煎熬可以比看普通人掙紮要有意思得多。

讓其意識到差異無法消除;讓其意識到隔閡深深根植于環境之中;讓其意識到自由和平等不過是可笑的謊言。

人類根本無藥可救。

人性乃一切罪惡之源。

幹預得當,拉斐爾的至善未必不能變成至惡——只要他真正地去認識這個世界,并對其産生失望。

“哪怕沒有辦法成功,我也不會放棄。”拉斐爾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身上表現出了一種天然的樂觀,“哪怕可以多救一個人,多給一個人帶去希望,就是值得的。”

“或許......”戚逐芳嘆了口氣,“恕我冒昧。”

“是什麽讓您成長,并且産生了這樣的覺悟?”祂這樣問道。

“因為安德烈。”拉斐爾想了一下,“是安德烈給了我勇氣。”

“幾個月之前,安德烈還只能躺在無菌病房裏。”

戚逐芳微笑,“他現在看起來很健康,希望他可以一直這樣下去。”

——才怪。

或許他之前源自直覺的那種強烈古怪并沒錯。

如果這個安德烈真的和奈亞有關系,那他還是早點死掉比較好。

“我有點想和安德烈交朋友。”祂這樣對拉斐爾說,“他現在還在校長室嗎?”

“可能在喂山雀。”拉斐爾絲毫沒有懷疑祂的動機,“他有時候會突然忘記自己正在做的事,轉而去做另外一件,但去樹林那邊找的話,多半會找到他。”

“他很喜歡鳥類,也希望可以像鳥一樣自由地翺翔。”

這位人造聖賢的手按上了手邊的按鈕,微笑着示意,“我可以自己回校長室。”

“希望你們可以相處愉快。”

早在閑逛的時候戚逐芳就已經将本部的地形記了個七七八八,循着記憶,祂很輕易就找到了被各種雀鳥追着要面包,抱頭逃竄的安德烈。

祂遠遠地看着,沒有上前,而安德烈也沒有注意到遠處有人觀察自己。

他把那些雀鳥當成了朋友,顯然被欺負得很開心。

可既然是這樣的話,為什麽之前安德烈要主動向祂請求幫助,讓祂把那些鳥趕走呢?

戚逐芳直接站到了他面前。

安德烈熱情地和他打招呼,“不繼續陪老師了嗎?戚。”

“我是來找你的。”戚逐芳看着他的眼睛,未曾掩飾意圖。

“拉斐爾說,你幾個月之前還只能躺在無菌病房裏。”

只有免疫系統存在巨大缺陷的人才會生活在完全無菌的環境中,因為他們的身體就像遍布裂痕的瓷器,稍有一點風寒或咳嗽就可能會碎掉。

人的免疫系統一旦被破壞,就不可能恢複。

不論是何種程度的奇跡,都不可能讓安德烈像現在這樣大大方方地站在陽光下,和鳥雀為伴。

安德烈看起來十分錯愕,瞪圓了眼,不自覺把滿是面包屑的手朝後擺,“是、是這樣......但是我現在已經好了,除了體力有點差之外,和大家也沒什麽區別。”

戚逐芳面無表情:“說謊。”

他在心虛。

“我只是不知道你為什麽要說這個,戚。”安德烈看起來非常委屈,“你在歧視我?”

扣帽子還挺熟練。戚逐芳心想。

“你自己心裏清楚。”祂不由分說抓住安德烈的手腕,力度大到幾乎要将其捏碎,叫出對方的另一個名字。

“——奈亞。”

安德烈仍是那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試圖掙脫他的鉗制,“放手......!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有人嗎——!”

戚逐芳依舊是那副神情,即使青年淚汪汪地求饒,拜托祂放過自己,也不為所動。

在發現完全沒有人注意到這裏,幾度掙紮無果後,安德烈終于洩氣般垂下了頭。

他沒有發出啜泣聲,反而低低地笑了,“果然,拉斐爾會更容易讓我暴露。”

“你到底什麽目的?”戚逐芳皺着眉,懶得和祂彎彎繞繞,猜來猜去,“算了......只要無聊到挑釁我就行。”

祂才沒有那個閑工夫去搭理奈亞。

不湊巧的是,奈亞正是為此而來的。

戚逐芳:。

“你就這麽喜歡南魚座的旅游體驗?”祂這樣問奈亞。

奈亞點頭,微笑着承認了,話語卻中透露着截然相反的惡意,“所以我特地回來報答你了啊。”

“來玩個游戲吧。”祂這樣說,“輸的一方要做好承受報複的準備。”

想也不想便拒絕了祂,戚逐芳轉身就走,“又不是所有外神都和你一樣無聊。”

這次,換成奈亞主動拽住了祂的手腕。

安德烈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這樣巨大的力道,皮膚皲裂,血液一點點從他的手指尖滲出,滴答淌在草坪上。

奈亞這樣提醒祂:“自願參與和被動參與可沒什麽區別。”

戚逐芳并非沒有弱點。

恰恰相反,祂的弱點是奈亞見過的最簡單,最無法理解的。

猶格·索托斯會因為事情超出自己預見,背離原本的路徑而感到憤怒,可戚逐芳似乎只是追求一種平靜的生活,混在人類之中,不希望被任何意外打擾。

所以——只要讓祂産生現狀會被破壞的危機感就好了。

祂會同意的。

“什麽游戲?”戚逐芳掩去眸中的不耐,将瞬間軟化成觸手的手臂收了回來,回過頭詢問祂。

“一個人性游戲。”奈亞微笑道。

他擡起頭,安德烈的左眼已經完全變成了暗紅色,眼白部分也蓄滿血液,無端恐怖,“怎麽樣?”

“你輸了的話,無需向我支付什麽,只要承受為期一百年的報複便可。”

比魔鬼更狡詐的男人這樣誘惑祂,“而我,如果我在游戲中失敗,無論處于什麽宇宙,哪個時代,只要發現你的蹤跡,我就主動停止一切活動,遠遠地避開。”

“如何?——很劃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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