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棋盤

棋盤

許尾再次醒來的時候,夢見什麽全忘光了。第一眼看見的也不是武初春,而是江映花。

江映花沒有發覺許尾已經醒了,她憔悴了好多,一心盯着面前的棋盤發愣。屋裏好像只有他們二人。

“小花姐……”直到許尾叫她,江映花才反應過來。

她擦幹眼淚,倒了杯溫水給許尾。關切又遲疑地問道:“幺魚兒你、好了麽?”

許尾先喝了水潤嗓子,才慢慢發現自己身體的異常。

他好像,感覺不到痛了。準确來說,不是感覺不到痛,而是他身上沒有哪裏受傷。可刀傷呢?

帶着這些疑問,許尾看向江映花。江映花讀懂許尾的意思,也知道他要問什麽。

她略微垂眸,扯出一抺蒼涼笑意,嘲諷說道:“世間真是奇妙,人命渺小如滄海一粟。我們見識還真是短淺。”

頓了頓,江映花撫過棋盤一角:“以命換命,幺魚兒你要救誰?”

順着江映花的視線,許尾目光落到突然出現的棋盤上。

比一般的棋盤要大,它的左邊放了四十三顆白子,右邊只放了一顆黑子。

再走近一看,四十三顆白子上刻了不同的名字。其中就有黃茂和村長的名字。

許尾再去看黑子,驚得臉色一白。黑子上刻的是,武初春的名字。

他徹底明白過來,四十三顆白子代表四十三個活着的村民,那麽黑子就是……

“什麽意思?”許尾在害怕,害怕是他所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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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映花望着空中的柳絮哽咽着:“你那天快要死了,小五不願意接受,他一個人去了雪山。去尋他阿娘跟他說過的,傳說中的草藥。”

陸為慈總是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但她不願意說。她總是一個人守着院外的桃樹發呆。

桃樹一年開一次花,每年開花她都很高興。每次高興她都會和武初春講一個故事。

小時候武初春就一直等啊等,桃樹什麽時候再開花。快些開花吧,這樣阿娘就會同他說話了。

可當武初春七歲時,桃樹不會再開花了。

“武初春你帶妹妹去鎮上看燈籠吧。”這是陸為慈對武初春說的最後一句話。

待到他和武冬玲回家時,只看到熊熊大火。大火燒了家,燒了桃樹,燒了阿娘。

陸為慈講的最後一個故事是:

傳說在雪山頂上,會有一個清澈見底的水潭。在午夜時,水潭裏面會鑽出一條小魚,和小魚一起出來的,還有一株綠色植物。傳說這種植物可以治療一切傷病。

武初春抱着許尾,許尾卻在他懷裏一點一點變涼。眼看就要咽氣了。

此刻他心裏又悲又恨,他想救許尾,可他沒辦法。猛然想起這個故事,武初春就和江映花說了,自己一個人去了雪山。

第二天清晨,武初春沒有回來,卻有個綠衣赤足小童帶來了這個棋盤。

小童的頭發濕漉漉的,眼珠是翠綠色。他走近許尾,手心散發綠瑩瑩的光。奇跡般的,許尾活過來了。

小童語氣平常中帶着冰冷,他道:“我不是治療一切傷病的植物。我只做交易,昨夜有人和我做了交易,用他的命換這位小友的命。”

“但是我欠交易者家人一個人情,因此我帶了這個棋盤。黑子白子選一方吧。”

以命換命,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代價的。而代價卻是不平等的。

“還有一事,勞煩替我轉告給交易者的家人。那個男人回來找她了,只是那日風雪太大,他沒在了雪裏。”

小童說的無頭無尾丢下一句,留下棋盤就變成一團綠霧消失了。

武初春的家人為什麽會在小童這裏留下一個人情?代轉告的這句話又是什麽意思?再者,武初春的家人早已經沒了,這句當初未說的話又有什麽意義?

這些現在來不及細想。這世上的謎團太多,當務之急是這個棋盤。

團長本想等許尾醒過來再做決定,可他收到秦意拾的傳音,說找到了出去的辦法。

于是,他就帶着福生綿長去了南邊黑石山。

說完這些,江映花眼裏也有淚花,望着灰白的天道:“選黑子吧,救小五。”

四十三條村民的命和她有什麽關系?村民只想燒死她。可是,可是她心裏也好糾結啊。

許尾比她更糾結,如果我選武初春的話,這些村民就都會死嗎,為什麽啊?要犧牲這麽多人。

“我、我……”這場人命局折磨着許尾的精神,師父教他,如果犧牲一人就能拯救更多人的話,那就犧牲一人吧。

再番糾結下,許尾拿起了黑子。他的手顫個不停,臉上挂着淚痕。

對不起師父,我違背了你的道義。

黑子拿起的一瞬,整個棋盤化作虛無。外面飄起一陣白霧,白霧過後依舊寂靜。而他手中的黑子卻完好無損。

許尾和江映花走出院子,在村裏走了一圈,地上都是屍體。

都是因為他嗎,所以這些村民才會死。

江映花握住許尾顫抖的肩頭,輕聲道:“不是你的錯。他們如果從一開始不信黃茂的話來抓我,害你瀕死。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們要是一開始就不來這個村子就好了……”許尾哭得淚流滿面。

“幺魚兒。”有人喊他。

許尾猛地回頭,是武初春!

他完好無損,整整齊齊地站在那裏。許尾擦擦眼淚和鼻涕,跑過去撲進武初春懷裏。

“他們都死了武初春!我救不了他們,我得救你!要不然我會痛苦一輩子。但是你死了我可能也會死!我好自私……”許尾哭訴着。

武初春拍拍他的背,假裝不在意道:“我以為,你會選他們。”

許尾聽後愣住了,急道:“當然不會!”

這句說完許尾才清楚的知道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如果黑子代表的是他不認識的人,他是想救他們的。

這種想法更加卑劣,原來自己本就卑劣。

“幺魚兒,”武初春有些意外,他在許尾耳邊輕聲道,“我是喜歡你的。雖然你親我,我沒有感覺。但我是喜歡你的,我知道喜歡的意思。真的。”

許尾癡癡地望着他,哭得更厲害了。

江映花站在一邊,聽到他們的對話後欣慰一笑。笑完和許尾一樣崩潰大哭起來。

地上的屍體都是真的,每一條人命都是真的。

他們帶着悲傷和良心的譴責,慢慢往黑石山去。剛剛走進沒幾步,一聲悲痛欲絕的哭喊聲震耳欲聾:“哥哥——!!”

“福生!福生啊!!”許平安在地上哭得一抽抽的。

“哇嗚嗚!哥哥!”綿長跪坐在地上,哭幹了眼淚。

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了?

原來秦意拾當時在沙漠看了一圈沒有什麽發現後,便打算到黑石山來尋許平安他們一起回去。

誰知黑石山中心竟然出現了一個黑水湖!

姜妹告訴她,湖面可以行走。湖裏還不斷有泡泡浮上來,泡泡破碎後好像有什麽聲音,但他們當時沒聽清楚。

秦意拾心裏意外,這個黑水湖之前是沒有的。現在為何又突然出現?

她走到湖面,慢慢趴下往裏看。裏面并沒有泡泡浮出,姜妹卻說要等一會兒。泡泡的浮出是沒有規律的。

左右無事,他們三人就等在此地。大約過了半刻鐘,有泡泡浮上來了。

三人趕緊趴下,湖面不同地方一串串泡泡慢慢浮出破碎。的确有聲音。

許平安聽到的是:“好好一個村子怎會無故消失?”

秦意拾聽到的是:“掌門怎麽說?”

姜妹聽到的是:“溪裏面當真有人?”

他們在湖面來來回回地走,陸陸續續聽。把聽到的總結在一起,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三環村在外面消失了,引起了修士的注意。外面的修士正在想解決辦法。

恰巧三環村裏有一條小溪,他們在小溪邊說話。聲音變成泡泡從湖裏浮上來。

說話者站的位置不同,聲音大小不同。泡泡浮現的位置與聲音大小也不同,有的聲音太小,根本聽不清。

但是他們要如何與外界取得聯系呢?

于是秦意拾喊來了團長。

團長他們到了沒多久,黑石山又發生了變化。湖面縮小了,陸地上多了好多洞。一種渾身發着黑光的怪物不斷從洞裏爬出。統共爬出五十多只,洞才合上。

這一場面着實吓人,它們不分對象的攻擊,卻對血腥味極其敏感。

秦意拾不小心劃破了手,就吸引了一大片怪物。

許平安和姜妹這是普通人,福生和綿長都是小孩,再這樣下去會很危險。

于是團長劃傷手臂放血吸引怪物,他和秦意拾兩個人把所有怪物都帶離這裏。去了旁邊的沙漠。

可是就在剛剛,有一個怪物落單了。它低叫着朝剩下的人跑過來。

許平安和它可謂是進行了一場殊死搏鬥,嗓子和手腳一并用力。場面叫一個混亂。

福生和綿長躲在一旁,許平安一直大喊:“啊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

姜妹搬起石頭不知道往哪砸,生怕誤傷許平安。

混亂中,怪物突然化作一潭水,接着變成一把利劍,迅速朝綿長的方向移去。

“弟弟!!”

綿長來不及躲閃,眼看就要被刺中。這時福生突然撲過來把綿長推開,自己卻被刺中。

福生倒在地上已經沒了氣息。

“福、福生?”江映花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十分艱難地走到福生面前。

拉起他冰涼的小手,哭起來。

綿長看到武初春連忙跑過來,拉着他的衣角眼裏帶着希冀:“二哥你能救小哥能不能也救救我哥哥啊?”

“對不起,我救不了他。”雖然這麽說很殘忍,但武初春真的沒有辦法。

綠衣小童不與同一個人做二次交易,再者說小童不做已死之人的交易。

聽言,綿長哭得更大聲了:“嗚嗚!哥哥!我要哥哥!!”

“幺魚兒你好了?”許尾背後響起遲來團長的聲音。

許尾一慌,不敢轉身。連忙擦眼淚,卻越擦越多。

“怎麽了,福生怎麽了?”見他們這樣,團長說話都輕輕的。

“哥哥!我要哥哥!!”綿長只是哭,一直哭。

沒有人敢告訴團長福生怎麽了,可團長還是自己看見了。

他軟着雙腿走過去,輕輕把福生抱在懷裏:“福生你怎麽睡在這啊?”

“我的福生啊——”團長把福生的臉貼在自己臉上,感受不到任何溫度,“福生!!”

團長完全沉浸在悲傷之中。沒人願意相信,明明今早還跟他們說話呢,怎麽就沒了。

“福生!!”團長哭叫着,像個孩子。他對不起柳叔,沒能把孩子養大。

明明他想要的東西不多,為什麽什麽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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