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似乎是看出了楚花凝的不自然，薛子言對着她微笑，“怎麽這副表情，難道我們曾經在哪裏見過麽？”
“沒，”楚花凝感覺自己的嗓子卡了一下，“從未見過。”
“是麽，可我為何覺得你，好生面熟呢？”薛子言離她最近，說這話時臉上的笑陰恻恻的，眼睛微眯，讓人脊背生寒。
這時候組長開口了，“怎麽跑出來了，不在園子裏好好養病嗎？”
薛子言道：“聽說族裏來了新人，出來瞧瞧。”他咬字帶着如絲的質感，輕飄飄的，仿佛對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說話間看向楚花凝，眼神戲谑，“這位便是前任聖女的孩子吧？”
楚花凝悄悄深吸了一口氣，用盡自己這十五年來在楚王府的教養，對他行了一個端莊娴雅的禮，笑容如花綻放，“見過薛小公子。”
薛子言沒想到她這麽快就調整過來了，表情僵硬了一瞬，皮笑肉不笑道：“聽說昨晚楚小姐在路上遇到了危險，紫煙山危險，楚小姐小心吶。”
楚花凝總感覺他話裏有話，但既然自己剛才已經表演得像是沒認出來他，就要繼續演下去才行，于是便施施然颔首道：“多謝薛小公子提醒，花凝以後一定會小心的。”
“那就好，楚小姐可要多保重自己，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薛子言微笑着眼露寒光。
聽起來都是場面話，旁人聽不出任何問題，殊不知兩個人之間暗流湧動，已經過了幾招。薛子言說完話就走到了族長旁邊，靜靜觀賞這一場見面。
族長薛錦華繼續剛才的問題，“楚花凝，子雲昨晚帶你們回來的時候應該已經說了，你娘在靈血族的身份不一般。”
“是。”楚花凝低眉順眼。
薛錦華看她這個樣子，略微嘆了口氣，“靈血族的先祖們幾百年前為逃避戰亂離開南诏故土，在這滿是瘴氣的紫煙山落腳。能夠延續至今，靠的就是聖女。聖女的血能解百毒，還有安撫蠱蟲的效果，是靈血族最寶貴的一劑藥。而你娘親竟然壞了規矩，不顧祖訓嫁人，你可知這在族裏是死罪！”
薛錦華越說越激動，最後還拍了一下交椅扶手。
“說的是！”其中一位老人一揚水袖站了起來，她袖子很長，輕易遮住了手，也不挽起來，就這麽指着楚花凝語調激動：“十五年前，若不是紀靈兒那丫頭，族裏不會出那麽大的亂子！那可是……幾十條人命啊！如果不是她壞了規矩，我們也不至于會花費這麽長時間彌補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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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着一對滿月形銀片耳墜的老人高聲道：“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老孟、老巫，你們冷靜點！”頭上簪了一根長樹枝的老人語調不緊不慢，坐在座位上道：“當年是我們一致決定要替朝廷辦事，才把那禍根接過來的，如果他不過來勾引聖女，靈兒絕對還能遵守族規。”
“她就不是個當聖女的料！”手臂上戴了十幾個銀镯子的老人道，“你看看現在的白芷，那孩子多成熟穩重，又勤奮好學，紀靈兒從小就是個惹禍精！”
頭戴長樹枝的老人遭到反駁，梗着脖子道：“那我們怎麽辦，都是蠱神選中的！有本事你忤逆蠱神去！”
“你！”
眼看着就要打起來，此時山堂上傳來一聲洪亮的喝止，“夠了！”
衆人這才偃旗息鼓，剛才站起來的幾名長老重新坐回到原位。
楚花凝全程只敢偷偷擡起頭打量，順便還掃到了薛子言，他表情冰冷，眼神漆黑如深淵，讓人想起昨晚看到的那條大白蛇。
薛錦華眉毛擰在一起，揉着太陽穴道：“有罪的是紀靈兒，但是楚花凝到底有沒有罪，這實在沒法下結論。都說孩子是無辜的，可這種情況，誰又說得準呢？”說完不給剛才吵架的老人繼續開口的機會，起身走了。
山堂外面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兩側的老人們也見主事的走了，也都陸續離開，楚花凝低頭看着地面，沒敢動。
“楚小姐，”薛子雲走過來，小心又溫柔道：“都結束了。”
楚花凝這才緩緩擡起頭，看到山堂裏幾乎已經沒人了，“我、我要死了嗎？”
“怎麽會？”薛子雲笑道，“族長沒下定論，說明你還有好些日子可活呢。”
先不管以後了，反正現在她是保住小命了，楚花凝松了一口氣。
“放心，族長雖然今天看起來很兇，但平時很好的，你只要不破壞靈血族的規矩，好好表現，她肯定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楚花凝趕忙說：“我肯定好好遵守這裏的規矩，絕對不會給族裏添麻煩的！”
“那你肯定不會有事的。”
“這可不好說。”薛子言忽然插話進來，他慢悠悠走到楚花凝面前，盯着她道：“靈血族的規矩多着呢，她從小又沒生長在這裏，指不定哪天就觸犯了禁忌。”
“那，請把靈血族的規矩告訴我，不管多長，我一定會爛熟于心的！”楚花凝目光堅定。她不能萎靡不振，否則就太對不起奶奶了。
薛子言覺得她的目光有些刺眼，沒好氣道：“我為何要告訴你？”
“我來告訴你吧。”薛子雲緊跟着話茬，無視薛子言的表情，邊說邊把楚花凝帶離這裏，“族裏的規矩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多，制定得也都很通情達理，不難記住的。”
“真的嗎？感覺又有信心了。”楚花凝仰起頭看向薛子雲，剛行到門口，頭上兩邊簪着的粉葡萄珠釵亮晶晶的，她的笑容融化進朝陽的淡金色光輝之中，柔柔的，卻很有生機。
薛子言站在山堂裏，看着兩個人離去的背影，表情愈發陰翳。
從爬山廊下來，薛子雲帶着楚花凝吃了一頓靈血族的早飯，不過由于食材和烹饪方法都與中原菜色大相徑庭，楚花凝不是很能吃得慣，為了不辜負薛子雲的好意，只能強裝鎮定，把食物吞下喉嚨。
吃到後來，楚花凝實在堅持不下去了，決定采用迂回戰術：多說話。
多說話就能減少吃飯的量，還能拉長吃飯的時間，這樣就能營造吃了很多的錯覺。
“對了，薛大公子，薛小公子不經常出來嗎？”楚花凝拿着筷子問道。
“你是說子言？”薛子雲道，“他從小身體就不好，所以一直在院子裏修養，很少出來的。今天他能出現在山堂裏，确實有點奇怪，不過靈血族一向就沒有外人來，你雖然有靈血族的血統，可從小不在這裏生長，也算半個外人了，大家都過來看，他來……也合情合理。”
“那你們的關系怎麽樣？”
薛子雲想了想，道：“一般吧，小時候關系很好，經常在一起玩，但是忽然有一天他生了場很重的病，從此不怎麽出遠門，關系就疏遠了。”
“是什麽病？”
“髒腑衰竭，是天生就有的毛病了，但那次特別嚴重，剛上任不久的聖女都過去看了，給他灌了很多血，才勉強保住性命。”
“原來是這樣，薛小公子的生活真是不容易。”楚花凝感慨道。
薛子雲露出一個微笑，往她碗裏夾了一筷子菜，“楚小姐心底善良，他剛才那樣說你，你都沒計較。子言纏綿病榻太久，性格也有點古怪了，我代他向你道歉。”
楚花凝看到碗裏多出的菜後背的汗毛都奓起來了，可又不想破壞薛子雲的笑容，只好強裝鎮定：“啊，哈哈哈，沒事，沒事沒事……”
回到居住的院子，楚花凝就決定一定要苦練廚藝，綠漪和翠翹雖然是照顧她生活起居的好手，但是對于做飯……也相當不在行，以前在王府有專門的大廚掌勺，這裏可沒有，這樣下去，沒被族長下令處死，她們就要先餓死了。
晚上楚花凝實在吃不下飯，勉強對付一兩口就早早睡下了，在夢裏大快朵頤旋切魚脍、羊肉頭肚、香糖果子、蜜餞雕花……
周遭幾戶人家的窗子裏，燭火次第熄滅，彎月清明，被一朵飄來的濃雲所遮蓋，四下裏變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這時候，黑暗中閃過一道白光，落在了楚花凝卧房的房頂上。
紫煙山地處南方，常年四季如春，房間裏不必裝格子窗，都是敞開的，這樣有穿堂風過，吹起紗幛，涼爽宜人。
楚花凝饑腸辘辘，睡得并不安穩，越是在夢裏看到那些美味佳肴，越覺得肚子餓，正在嘗試着去夠飄過眼前的醬雞腿，忽然感覺手有點癢，越來越癢，最後癢得受不了，才猛然驚醒，可是摸了摸那只手，沒什麽不對勁，便撓了撓繼續去抓夢裏的那只醬雞腿。
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楚花凝已經餓過勁了，于是得知綠漪和翠翹為了填飽小姐的肚子不慎炸掉了院子裏的廚房後，也顯得格外從容，畢竟她已經感覺不到餓了，廚房沒了又算什麽呢？小事小事。
最後竟然是高勁松那幾個常年經受風吹日曬的漢子，得知小姐竟然沒飯吃，用他們在野外訓練時順便培養出來的廚藝，讓小姐飽餐了一頓。
楚花凝恢複了往日的活力，決定按照薛子雲給她的地圖，好好了解一番靈血族的地理環境。
二十名親衛隊本來也打算一塊去的，但是這麽多人烏泱泱在靈血族內巡視，怎麽看都很有威脅性。她本就命懸一線，再這麽搞必死無疑，于是就拒絕了，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太擺架子，連綠漪和翠翹都沒讓跟來。
再說了，大白天的，能出什麽事呢？
然而事實證明，确實是會出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