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楚花凝朝着薛子言走去，細雨中，他沒有傘，任由雨淋着，動也不動，長久地凝望着一個方向。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裏好像是昨天才去過的聖女崖。
楚花凝當下了然，把自己的芭蕉葉分給他一半空間。
薛子言睫毛上一根根綴着雨珠，眼眸黑沉沉的，像一顆蒙着霧氣的黑珍珠。
“我說，”楚花凝清了清嗓子，“薛小公子，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呀？”
薛子言這才意識到自己旁邊多了個人，而且雨打芭蕉，就在自己頭頂，他往上看了一眼芭蕉的背面，又恹恹地将視線轉向楚花凝，“你剛才說什麽？”
“薛小公子知不知道，如果有心事無法排遣呢，就去做點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雖然并不是治本的法子，但是也能暫且緩解痛楚哦。”楚花凝說得頭頭是道。
“你知道我有心事？”薛子言仿佛還沒緩過神，白皙的面孔難得地露出些許溫和。
“沒有心事的人是不會坐在這種地方淋雨的，”楚花凝換了拿芭蕉葉的手，“更何況我聽說薛小公子自幼體弱，又怎麽會不注意自己的身體呢？活到這個年紀已經挺不容易了……”
最後一句話脫口而出，是結合了自身的經歷，說出來才覺得這話有些冒犯人，楚花凝趕緊閉上嘴，悄悄觀察薛子言的臉色。
沒想到薛子言倒是沒太在意，而是将視線轉回去，繼續呆呆地望着聖女崖。
楚花凝嘆了口氣，對薛子言道：“在這裏坐着什麽也不幹，等待時間流逝，細細品嘗個中滋味，那感覺實在是很苦。”
薛子言被她說得煩了，扭頭怒道道：“即便再辛苦也是我一個人的事，輪不到……”
“诶你肩膀上有只小青蟲！”楚花凝的視線落在薛子言另一邊的肩膀上，伸手越過他胸前，身子也跟着前傾，薔薇水的香氣襲來，薛子言的話卡在一半。
她專注地又小心地捏起那只小蟲子，放在手心，興致勃勃捧到他面前：“你看，多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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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子言看到那蟲子就皺着眉往旁邊躲了一下。
“難道你不喜歡蟲子嗎？”楚花凝奇道，看着手上那纖細碧綠的小蟲子，小小的腳在她手掌中蠕動，“我以為你養蠱蟲，會很喜歡蟲子呢。”
薛子言的眸光陡然銳利如刀鋒，讓楚花凝打了個寒戰，再看過去，他的表情變得晦暗不明。
他不高興了？
沒來由地，楚花凝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那味道似花香、似檀香，無法确切形容，卻有一種讓人神往的魅惑力，教她一下子心情變得格外愉悅，禁不住循着那氣味贊嘆：“好香……”
手掌中傳來一陣酥麻，她很快就從這香氣當中回過神，看到那小青蟲忽然揚起了上半身，那肉嘟嘟、青嫩嫩的軀體忽然湧現出一股爆發力，猛地回頭開始啃咬起自己！
楚花凝從沒見過這種景象，驚呆了，束手無策地看着小青蟲身上被自己咬得直冒血，擡起頭望向薛子言。
梳着高馬尾的少年面頰兩側的劉海上還站着細小的水珠，單看五官，那樣人畜無害，唇角微微上挑，桃花眼中噙着隐約的笑意，山雨朦胧間，給人一種天生邪性的錯覺。
“薛……”不對，楚花凝把後面的話咽進喉嚨，腦中已是嗡然一片。
這是他做的！
是他指示的！
薛子言不再盯着小青蟲，依然攜着那股邪性的笑意擡起眼簾看向楚花凝，“怎麽樣，是不是很好玩？”
手掌中的小青蟲因為疼痛在掙紮着，然而又一邊在瘋狂地啃咬自己，手上已經淌出一小窪暗青色的液體。楚花凝見薛子言依然沒有要停手的意思，幹脆也不要用來擋雨的葉子了，準備扔下，好空出手去制止小青蟲。
然而薛子言一把握住她抓葉子的手，攥緊，讓她無法扔掉那片葉子，他靠近她，香氣愈發濃烈，白色的飛蛾穿過雨簾，停在一旁的樹幹上，附近躲雨的蟲子都開始往這裏聚集，卻又出于敬畏而沒有真的落在他身上。
這到底是什麽術法？
楚花凝驚恐地想。
“還想看麽？”薛子言貼在她耳邊輕笑道，“那邊的飛蛾，我讓它纏進蛛網，它就會纏進蛛網，啊，對了，楚大小姐金枝玉葉，一定沒見過這麽好玩的場景吧？哈哈。”
那停在樹幹上的白蛾扇動起翅膀。
“停！如果我說錯了什麽，我道歉，可你沒必要這麽對它們呀！”楚花凝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慌忙道。
“你沒說錯，你說的很對。”薛子言雖然面上帶笑，眼底卻是一片陰冷，“你說對了，我雖然養蠱，可是我讨厭蟲子，非常、非常、非常讨厭。這在族中是大忌，是我的秘密，現在讓你發現了，你說應該怎麽辦？”
楚花凝向後仰着脖子，很費力地保持着平衡，臉上憋得泛紅，好半天才擠出一個笑來，“薛、薛小公子可真厲害呀。”
薛子言：？
“額，薛小公子明明讨厭蟲子，卻能把蠱術練好，說明你聰明、勤奮，而且有勇氣！真厲害！”楚花凝對他眨了眨眼睛，看到薛子言再次被自己的話帶得面露困惑，她就知道勝利在望，便乘勝追擊：“但是它們好歹也是終于你的，你這樣對待它們，有些不好吧……”
薛子言剛想發作，忽然發現她這幾天脖子上系的絲帕被雨打濕，黏在了一起，脖子上那淺淺的紅色手印露出了邊，薛子言眼神倏地一變，伸手把那絲帕扯下來。
“你幹什麽？！”楚花凝這次吓得徹底沒站穩，往後踉跄着就要摔倒，然而被握着的那只手上傳來一股力道，生生拽住了自己。
看清那印子後，薛子言終于确認，應該是第一天晚上他掐她脖子時留下來的，如果再早一點發現，應該會更加觸目驚心吧。
“沒什麽不好的，被啃食是這些蟲子的宿命，也是它們的報應。”薛子言說了句令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楚花凝沒來得及細想，系統就傳來提示。
【恭喜宿主！任務主要目标薛子言已對你的好感度提升至10%，可以獲得一個與薛子言相關的情報，希望宿主再接再厲！】
詭異的香氣消散，白蛾不再扇動翅膀。看來剛才的那番話是奏效了。
楚花凝暗自松了口氣，把小青蟲放歸到葉片上。好險好險，這裏如果處理得不好，真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會不會曝屍荒野，還好不僅沒有失敗，反而還提升了他對自己的好感度，都是有奶奶保佑啊。
雨陡然變大。
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落下來，把芭蕉葉被打得搖曳亂顫，薛子言拿過她手裏的葉柄，他個子高，能很輕易地讓葉片遮住兩個人。
“雨大了，快回去吧。”長腿邁出去。
楚花凝慌忙勾住他的手臂，“等等我！”
薛子言腳步頓了一下，低頭看她的手，“楚小姐，現在可不是什麽特殊情況了。”
“芭蕉葉很小的，不這樣子走着走着就會被淋到，”楚花凝噘嘴道，“我很容易生病的。”
“嬌氣。”
薛子言為了不讓旁人看見說三道四，特地挑了人煙稀少的路走，把她送回到院子。
仿佛是為了印證薛子言的那句“嬌氣”似的，楚花凝果然在半夜裏發起了高燒，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傍晚。
翠翹就在床邊守着，看到楚花凝醒，激動得撲上來，“小姐，你終于醒了！”
楚花凝聲音啞得厲害，“翠翹，我好難受……”
“我知道我知道，綠漪已經準備好藥了，就等小姐醒過來喝呢。”翠翹去屏風外通知綠漪，回來以後從桌上拿過來一個紅小瓶，“小姐，今天早上薛小公子來找過，聽說你病了，留下了這瓶東西，說是能治病。”
那紅小瓶只有手指那麽長，細瘦的身段，上面精心繪制着銀白香印紋，和他緞帶上銀墜子的樣式一般無二。
楚花凝看到那瓶子就能想到那赤浪滌雪的身影。
翠翹猶豫着要不要用這藥，見楚花凝點頭，就按照薛子言臨走時的囑咐，倒出來一粒。綠漪把藥端來了，兩份藥混着灌下去，楚花凝出了一身汗，換了身衣裳繼續睡，很快燒就退了。
到了半夜，楚花凝反倒睡不着，卷簾憑窗，外面高山夾峙，蒼翠重疊，月光抹開雲層，霧氣紗一般飄過山上密林，青黛潑墨，有種迷離的神秘。
山風撫弄鬓發，楚花凝看了一會兒，在心中呼喚系統。
【宿主，我在呢】
“我是不是可以向你提問了？”
【是的，宿主，你有兩個問題可以提，一個是和族長薛錦華相關的問題，一個和薛子言相關的問題】
“系統，族長平時有什麽愛好嗎？”楚花凝問道。族長那裏最重要的就是提升好感度，畢竟她怎麽想，也決定着其他族人怎麽想，是四兩撥千斤的關鍵突破口。
【族長的喜好經常變動，不過都是和中原高雅文化相關的東西，最近很癡迷作畫】
“作畫？”
【是的】
“是山水圖，還是人物圖呢？”
【都可以，族長也是剛開始感興趣，對此研究不深，只要是高雅畫作她都喜歡】
“原來如此。”楚花凝用手指卷着額頭兩邊留下來的碎發，她大致有個想法了。接下來輪到薛子言了，“系統，我想知道，他為什麽會黑化。”
思來想去，楚花凝還是覺得，既然可以提任何問題，為什麽不幹脆直奔核心呢？這樣豈不是省事，早點找到病竈，早點保住小命。
綠漪、翠翹，還有那十名親衛隊也都要靠着她活命呢。
系統沒有遲疑，很快給出答案。
【因為他想和白芷長相厮守】
這個答案楚花凝早就自己推想出來了，感覺又浪費了一個問題。正暗自懊惱，系統竟還有下半句。
【也想複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