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楚花凝連着喚了兩聲,聽到腦海中傳入另一個人溫厚慈祥的嗓音,“楚花凝,你有何事叫我?”

“東陵娘娘,您贈給花凝這枚通靈香丸,花凝十分感激,只是今日花凝遭遇不測,卻因為使用香丸的步驟過于繁瑣,而沒能用上,于是特地來問問您,還有沒有什麽法子可以讓花凝更快地用上這香丸麽?”

對面靜了一陣,“你遇到了什麽危險?”

楚花凝便把今日在萬毒洞府中的遭遇說了,東陵聖母道:“确實是我想的不夠周到了。如此,你看這樣如何,我再給你一件裝這香丸的金花銀香毬,你将香丸放進去,下次遇到危險,只需念誦咒語,便可以獲得我的力量。”

“如此甚好。”楚花凝心生歡喜。

“只是,這金花銀香毬乃是仙家物什,須得你再來一趟東陵聖母廟方可取得。你現如今,還在流雲鎮上嗎?”

楚花凝咬了下唇,“不在了,如今花凝在紫煙山,距離流雲鎮要半日車程。”

“那便困難了,眼下我剛剛回到天庭,有諸多事宜牽絆,不得下凡。”

“沒事,娘娘肯賞賜花凝這樣貴重的法寶,花凝已是感激不盡,這金花銀香毬,花凝必定盡快取得,不讓娘娘多等。”

沒想到事情還有這麽一遭,楚花凝不敢多麻煩東陵聖母,有這麽一次她都覺得十分羞愧了,怎麽能繼續要求更多呢?

和東陵聖母斷開聯系,香丸燒過一遍,房間裏彌漫着淡淡的清香,讓人不自覺就心情疏朗起來,楚花凝沒有太糾結這件事,重新備了火折子,把香丸收好,便去床上歇息了。

雖然明天性命難保,但該睡覺還是要睡的。

在鏡中看到的危機比楚花凝想象中來得要早,而且早了許多。

清晨,綠漪和翠翹正在為楚花凝梳妝,忽然聽到外面有兵器碰撞得聲音。

“何故擅闖小姐庭院?”高勁松的聲音響起在屋外。

Advertisement

楚花凝正在挑珠花的手一抖,扭過頭去聽,“有人闖入?”

“我去看看。”綠漪放下梳子,向門邊走去。

院子裏很快就響起打鬥聲,短兵相接,讓楚花凝心驚膽戰,連梳妝都來不及,迅速打開荷包,點燃香丸,放進小香爐中,簡單穿了件外衣,便聽到綠漪驚叫。

“你們不能進來!”

然而那群人已經闖了進來,穿着靈血族的衣裳,身上挂着銀飾,徑自朝楚花凝走去。

翠翹擋在楚花凝面前,“你們想做什麽?”

他們并不理會翠翹的問題,伸出手想要将她推開,卻被楚花凝伸手攔住。

想推翠翹的人本以為楚花凝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小姐,卻發現自己的手被她架住,竟然再不能往前寸進,心中又驚又怒,道:“楚小姐,巫長老邀請,你敢拒絕?”

楚花凝知道自己此刻處境艱難,若是仗着短暫得來的法力和他們硬拼,反而會得不償失,要是被趕出紫煙山,那到時候任務完不成,也活不長久了。

“自然是不敢拒絕,我跟你們走便是,不要為難其他人。”

出了屋子,親衛隊的十名隊員已經被一堆人摁倒在地,根本動彈不得,但是看到小姐還是被他們帶出來,全都焦急得掙紮,目眦欲裂。

“小姐!”

楚花凝看到他們臉上的神情也不禁動容,但看起來都沒受什麽傷,稍稍安下心,命令靈血族的人放開他們,随後安撫道:“無礙,我去去就來,你們別為我擔心。”

楚花凝單獨被帶出了院子,走過紫煙山上陡峭蜿蜒的路,來到了一處祠堂。

那祠堂建造得比這裏任何一座房屋都要宏偉,氣勢莊嚴,僅是那門屋就已經十分寬敞,雕梁畫棟,再往裏去,是一個庭院,花磚在地上鋪成一個巨大的圖案,是靈血族的标志。

楚花凝就是被押送着跪在這空地中央的。昨天夜裏剛下過一點雨,早上經陽光照射,陰濕的地方在地上斑駁殘餘。

她面對着的建築,也就是祠堂真正擺放祖宗牌位的屋子,那屋子極為精致,懸山四庇的屋頂上雕刻着華麗的鸱尾,套獸、垂獸也精雕細琢,雖然不知道是何種生物,但是姿态靈動,栩栩如生,還有許多繁複的裝飾,讓這祠堂正殿形成一種攝人的威儀氣質。

兩邊的游廊裏已經有了些人,但是誰都沒有交談,靜默地注視着楚花凝。

過了一會兒,從正面擺放祖宗牌位的屋子裏步出一個人來。

那人的白發用一根長竹簽紮成丸子髻,穿一身麻布紡成的黑色交領衣,鞋子上各綴着一朵大紅花,但這并非是她最特別的地方,最特別的,還屬她拖到地上的長袖,走路的時候,兩側的袖子如同慶典上穿得禮服,在身後拖出一截。

走到屋檐下,站在廊柱旁,她甩起一條袖子,搭在另一條上,她身材清瘦,臉上皮肉松弛,下颌的皮像繩子收起來的帷幔,未紮緊的地方和紮緊的地方形成松垮的弧度。

巫寧。楚花凝心裏叫出這個名字,她看自己的眼神裏,包含着綿長而深邃的恨意,暗潮洶湧,讓人不自覺就将心懸了起來。

楚花凝盯着那長長的袖子,想象接下來,它就要纏在自己的脖子上了,不禁覺得有些呼吸困難,艱澀地吞咽口水。

“紀家的丫頭,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巫寧微微仰頭,用視線指示她說的是身後的那間屋子。

那聲音是直接送到楚花凝耳朵裏的,她雖然現在姓楚,但是娘親姓紀,她就是紀家丫頭,于是老實回答:“不知道。”

這回答中的語氣不卑不亢,雖然內容沒有問題,卻讓巫寧心頭的火氣更大了,她眼神更加狠毒,隐忍着道:“這裏是靈血族祠堂,我身後,擺放着數百年來靈血族族長的牌位。”

她揮了一下袖子,再次讓兩條袖子都垂在身體兩側,朝着楚花凝走過來,“一代一代,從未斷過,可是如今卻有一位族長的牌位沒能進入到這祠堂,你可知這又是為何?”

楚花凝被她問得雲裏霧裏,她又不是從小在靈血族長大,又如何得知原由?但是她既然把自己叫過來問話,話題必定和自己相關,于是試探着答道:“……我?”

巫寧笑了一下,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算你聰明。”然後便揚起長袖,纏住了楚花凝的脖子。

怎麽回答對了問題也要受罰呢?!

這一袖子蘊含數十年功力,饒是楚花凝現在有了東陵聖母借給她的力量也一時難以招架,提不上氣,眼前發黑,往前倒了一下,卻又被這纏在脖子上的長袖生生扯住,雖然沒倒,卻更加不好受。

楚花凝憋得青筋暴起,臉迅速紅了,下意識用手去拽那黑布,卻被纏得更緊了些。

“……救……命……”

“哼,救命?這兩個字是你配說得出口的?”巫寧終于顯出她的狠厲暴躁,“當年的段家族長不僅聰慧過人,而且武學天賦極高,可就是因為幫助你娘親和你那挨千刀的爹,破壞了族中規矩,落得個滿門徒盡,連宗祠都進不得的下場!”

這時間,靈血族上下都聽到了消息,越來越多的人趕過來,其他的長老也陸續出現在游廊中,就連薛子言,都悄悄出現在宗祠旁崖壁中生長的一株樹幹上。

借由樹蔭掩映,他将宗祠中發生的事一覽無餘,而別人卻發現不了他。其實剛才看到楚花凝被巫寧繳住脖頸他就有些想出手了,可是想到昨晚在萬毒洞府那莫名其妙的一掌,又收回了手。

她的命,與他何幹?

楚花凝眼尾泛紅,哽咽着道:“我……是……無辜……的。”

原本打算冷眼旁觀的薛子言再次變得神情微妙,手中的銀塊邊沿,漾起波瀾。

“無辜?”巫寧仿佛是聽到了什麽荒謬至極的笑話,拽緊了衣袖,“若是你稱自己無辜,那段家三歲被扔進虿盆的獨子,豈不是更加無辜?”

楚花凝驚愕地望向巫寧,藏在樹葉後面的薛子言臉色驟然變得蒼白,渾身僵硬,一剎間耳鳴蓋過了周圍一切嘈雜,如墜冰窟。

巫寧的話沒有說完,細數着當年的慘烈,“還有所有和段家族長沾親帶故的人,他們何其無辜?同樣因此喪命,屍骨無存。你說說,你娘親死了,段家被滅了滿門,你又有什麽理由繼續活下去?不覺得自己恬不知恥嗎?!今日我除掉你這欲孽,也算是完成了蠱神的心願!”

由于長時間的缺氧,楚花凝已經暈頭轉向,眼前無數雪花飄飛,巫寧的這番話更是給了她沉重打擊。原來當年有那麽多無辜之人牽連其中,因此而喪命。現在真的就只剩下她一個了,她的出生是有哪些人的死換來的,她還真的配繼續活下去嗎?

脖子上的力道越來越重,她感覺自己再也無法呼吸了。

“凝凝。”奶奶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

撥開她眼前黑暗的,是當初躺在病床上的奶奶,那時候她已經病入膏肓,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她跪在床前,緊緊握着奶奶的手,泣不成聲。

“凝凝不哭,奶奶年紀大了,到了該走的年紀,這是命數。”

“可凝凝舍不得奶奶。”

“奶奶知道,奶奶也舍不得凝凝。”

“王府裏的人都不喜歡凝凝,奶奶要是走了,就再沒人疼凝凝了,凝凝想和奶奶一起走。”

“傻凝凝,怎麽能說出這種話?你是你娘親拼了命也要生下來的寶貝,你爹爹雖然認不得你了,但他在清醒的時候,也一直盼着你的到來。奶奶護了你這麽多年,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不管別人怎麽說,你始終是我們這一家的珍寶。你的命最寶貴,知道嗎?”

“……嗯。”

畫面淡去,楚花凝運氣,強行扯開一點脖子上的布料,嘶啞着道:“我……我要見……族長……”

巫寧頓了一下,手上的力道略有松弛,“你還要見族長?”

薛子言本以為楚花凝放棄掙紮了,卻沒想到她竟然還有力氣開口。是了,薛錦華昨天下午見過他以後就走了,巫寧這次處刑名不正言不順,擺明了是想趁着薛錦華不在,公報私仇。

楚花凝扯着脖頸上的布料,渾身冷汗浸透了後背,顫抖着仰起頭,眼神堅定而明亮,倒是讓巫寧吃了一驚,“我要聽她定奪。”

巫寧一扯衣袖,把楚花凝拽得往前倒了一下,“你真是不知羞恥!你罪孽纏身,竟然還想尋求赦免?可對得起那些無辜被牽連的亡靈?”

“我若是有罪……那與……段家有牽連的……又怎能稱得上……無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