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若是當年受牽連,一同被投入虿盆的人都是無辜的,那麽楚花凝作為紀靈兒的孩子,就更應該是無辜的。
巫寧手上的力道更輕,一時陷入迷惘。
“那時候紀靈兒違反族規,段家人包庇、縱容她,被發現以後,蠱神可是直接顯靈,命其他組人将相關的所有人處死,一個不留,楚花凝那時候雖然尚未出生,可已經在紀靈兒肚子裏,同樣也算數!”游廊中戴着滿月形銀片耳墜的老人中氣十足,聲音清楚地傳進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夏逢面露不屑,“指定腹中孩子,是聖女獨有的待遇,難道楚花凝也算是族中的聖女嗎?”
戴銀片耳墜的老人被她的話噎住,按照組裏的規矩,未出生确實不算人,除非蠱神指定新任聖女,否則上不得族譜,死後連祖墳也進不得。可是話已經放出去了,再難收回,便只好閉上嘴,裝聾作啞。
這件事情自打聽到楚花凝要回到紫煙山就已經争執起來,有的說楚花凝不該被殺,但也不該回來,有的說她應該被投入虿盆,像當年衆多獲罪的族人一樣,嘗嘗萬蠱噬心的痛苦。
争來吵去,最後能一錘定音的,還屬族長,當年是她執行的蠱神命令,也是她在此後動蕩的十幾年裏帶着風雨飄搖的靈血族重新恢複生機,再次壯大起來,她說這事暫時不能定奪,那就誰都不能輕舉妄動。
可是族裏的長老年紀都很長了,他們對靈血族感情深重,從沒經歷過這樣的事件,更何況當中被投入虿盆的,還有許多他們的好友,心裏沒有怨恨是不可能的。想要讓楚花凝給他們的好友陪葬,成了他們反對楚花凝繼續活着的深層根源。
當然這個根源是不可以說出來的,畢竟是蠱神親自下令要處死這些人,誰都不敢反對,可是在态度和言語中,也會隐約透露出他們真實的傾向。
既然是蠱神下令,那自然是有罪的,可是在巫寧,還有一些長老心裏,除了真正包庇縱容過紀靈兒的人确實有罪之外,其他被投入虿盆的,都很無辜。
眼睜睜看着無辜之人被殺,承受千鈞之痛而死,長老們也是會有怨氣、怒氣的,他們不敢對蠱神發火,便将矛頭轉向了楚花凝,那個罪魁禍首的孩子。
但就像楚花凝自己說的,她當年尚未出生,同樣是受牽連的那個,如果要說她有罪,那麽同樣受牽連而死的,也是有罪的。
巫寧的袖子徹底松下來。
楚花凝如釋重負,猛地吸了一口氣,倒在地上劇烈地咳起來,眼淚鼻涕全都不受控制,頭發還沒梳好,她現在無比狼狽。
“巫長老!”薛子雲的身影出現在祠堂大門,他重傷未愈,形容還很憔悴,似乎是聽到消息匆匆趕來的,中衣外面只是披了件淺灰色長衫,長發披散,在他走動式被風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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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小姐是靈血族的貴客,族長早有命令,沒有她的批準,不可以動她一根汗毛,您怎麽能趁她不在,做出這種事情?”薛子雲急得青筋暴起,在他蒼白的皮膚上顯得觸目驚心。
巫寧也自知理虧,把剛才纏在楚花凝脖子上的衣袖甩到另一側,她原以為這就是莊極為簡單的事情,薛錦華就是太過優柔寡斷才會讓楚花凝活到今天,于是想趁着薛錦華不在,替她做個了結,卻沒想到,她自己最後也沒能下得去手。
“是我唐突了。”她丢下一句,離開了祠堂。
這件事就這樣草草收尾,除了薛子雲和楚花凝自己,沒有誰覺得巫寧這件事做得真正有問題,當然,按照規矩,讓楚花凝活着也沒什麽,他們對此從來就是左右都可以。
楚花凝向薛子雲道過謝,回到庭院修整,綠漪翠翹倒還好,只是親衛隊的十個人都受了些傷。
巫寧這次本來就沒想讓楚花凝活着,因此她的手下也沒有手下留情,武器上都是淬了毒的,得到的命令也是,只要能把楚花凝押送到祠堂,殺幾個她身邊的人無妨。
親衛隊忠心耿耿,見到他們那樣對待自家小姐,自然是拼了命也要阻止,高勁松還有其他四五名隊員全都中了毒,一開始只是四肢無力,楚花凝走後沒多久,毒藥徹底發作,一個個全都陷入昏迷,命在旦夕。
“我們想把高統領扶到床上,只是輕輕碰了一下,他身上的皮膚就掉了,血流不止,我們便吓得都不敢動他。”綠漪描述當時的狀況,“後來那只每天都來的鴨子出現,它竟然銜了一根藍色的靈芝,嚼碎了抹在傷口處,高統領就好了。”
那只鴨子就是碎花,它是夏逢所養的寵物,之所以能及時帶了解藥過來,必定是得了夏逢的命令。
楚花凝心中滿是感激,“咱們得多抓幾條小魚給碎花吃才好。”
“可不是?下次它來,定要好好招待它。”綠漪笑眯眯道。
“小姐,看起來這裏也不算多安全。”翠翹淡淡的聲音插/入進來,她性格內斂,但心思細膩敏感,總能比別人考慮得更多。
楚花凝嘆了口氣,垂下眼簾。
“小姐。”綠漪的手越過桌面,抓住楚花凝的手,誠懇道:“天下之大,何處不能為家呢?王府和這裏都不歡迎咱們,要治咱們于死地,咱們幹脆一走了之,到別處謀生路不好嗎?”
“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選擇。”楚花凝回握住綠漪的手,“我也沒有一日不在盼望着有這麽一天,然而……”
根據系統所說,她要是不在這裏刷到足夠的好感度,即便逃走,也不會活多久的。這系統是奶奶為她求來的,是活下去的唯一機會。只要能刷夠好感度,她第一個要遠走高飛!
“現在還不行,”楚花凝不敢看綠漪熱誠的眼,“若是走了,就再不能回王府了,爹爹神智尚未清醒,我不能抛下他。”
綠漪想到那成天關在園子裏,瘋瘋癫癫的楚王,氣焰頓時減弱。據說,楚王是因為原來的楚王妃去世才瘋的,他不是不疼小姐,只是再認不得小姐了。
楚花凝對自己的這位爹爹感情不深,可是知道這背後原由,又怎麽能讓她真的扔下他不管呢?
“再等等,說不定會有轉機。”楚花凝道,“王府那樣危機四伏都挺過來了,何況這裏除了咱們自己,還有人是不希望咱們死的呢?”
雖然上午經歷了這樣一番生死存亡,楚花凝下午還是遵守承諾去了薛子言的院子。
其實她也沒受太重的傷,更何況當時還有東陵聖母的靈力護體,就更加沒什麽大礙了。
薛子言站在院門口的竹影裏,看見楚花凝來了,目光率先落在她的脖子上,“竟然沒有一點痕跡?”
“什麽?”楚花凝并不知道今早薛子言也在場。
“巫長老向來對十五年前的事深惡痛絕,她功力高深,一袖子能擊穿岩石,莫非你的脖子竟比岩石還堅不可摧?”明明第一次碰上的時候,被他輕輕掐一下,還紅了好幾天。
“之前我也受過一點皮外傷,那時候薛子雲送給我的藥膏還剩着不少,這次便用上了。”楚花凝笑了笑,“靈血族真厲害,我在皇宮的太醫那裏都未曾見過效果如此好的藥膏。”
聽到薛子雲的名字,薛子言的眼神明顯冷了幾分,面無表情道:“是麽,那可真是太好了。”
楚花凝感覺到他不高興,便推着他往裏走,“好啦好啦,我是來替你洗衣服的,昨天晚上你穿的那身肯定很髒了,就交給我來洗吧。”
這話惹得薛子言更加不悅,在她來之前不久,他自己已經用清塵訣将那身衣服清理了個幹淨,留下的還是一塵不染的衣服。
真是覺得多此一舉,她都有人送藥膏治傷,他又何必再去費心呢?
于是楚花凝拿到的依然是沾了香灰的衣裳,只是這次香灰潑灑得有些淩亂,就像潑墨畫,能看出作者內心激越的情緒。
楚花凝捧着這件衣裳眨巴眨巴眼睛,擡頭看薛子言,“你到底用香灰做什麽了?”
“不關你的事。”
連續這好幾天,薛子言拿給楚花凝的衣服上都沾着香灰,但每次楚花凝問起原由,他都不說,楚花凝忍不住猜測。
莫非他也是個愛香之人?
随着之前巫寧長老鬧出來的風波漸漸淡去,一切又恢複成了往常的樣子,除了碎花的夥食比從前好了太多,不僅綠漪和翠翹特地照顧它,承蒙它搭救的親衛隊更是每天都給它捉新鮮的小魚吃。
以至于到了後來,碎花肉眼可見的圓了一圈。
答應薛子言要給他洗一個月的衣服,楚花凝遵守約定堅持下來。這天她特地來得更早了一些,還帶來了一個籃筐,在薛子言身前的桌子上“嘩啦啦”擺開,指着桌上的物什一件件介紹。
“這是香末盒子,這是香盤,這是小銅爐,這是香鍬,這是香印圖。”
薛子言不明所以,側頭看她笑得兩眼彎成了月,再将視線轉回到桌上的東西,“拿這些東西做什麽?”
“自然是制作香篆。”楚花凝興沖沖道,“你那麽喜歡往自己身上撒香灰,說明是個愛香之人,所以我就把自己收藏的這些香具都帶來和你分享啦。”
“我不是……”算了。薛子言懶得和她辯駁,閉上了嘴聽她繼續說。
“不要不好意思承認嘛,”楚花凝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自古品香就是一樁雅事,也并非什麽難以啓齒的愛好。”
薛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