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阿堂的話漏洞百出,還處處透着詭異,可是她若是不去,萬一杜小娘子真的被困在廟宇當中,三天未見天日,豈不是也很可憐?
罷了,再怎麽樣,那裏也是東陵聖母廟,就算真的有邪祟要暗算她,難道還敢在東陵聖母廟造次?
楚花凝點燃了通靈香,待到四肢百骸靈氣充盈,一招一式皆浮現腦海才換了一身墨藍色長裙,梳一雙青螺髻,系緊發帶,翻牆出去了。
流雲鎮地處偏南,此時又逢梅雨季,即便到了深夜,迎面吹來的風都帶着濃濃的濕氣,沒多久,臉上就凝了一層水膜。
到了郊外,楚花凝擦拭幹臉上的水膜,擡頭看過去,東陵聖母廟已經成了一座精致的小樓,孤零零矗立在曠野之中,借着月色,隐約能看到廟宇外面挂着那些祈福小法器,搖搖曳曳地墜着,如同一只只觊觎着聖母廟的小鬼手。
楚花凝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廟門。
“吱呀——”
木門緩緩發出一聲綿長沉重的慘叫,夜色中的廟宇也随着門扉敞開而暴露無遺。
月光越過門檻在地上劃出一個慘白的方形,裏面安靜極了,絲毫響動也沒有,雕塑、燭臺、幡幢皆隐匿在拉長、變形的陰影當中,顯得詭異又扭曲。
“這廟宇不幹淨……”
“啊!”
楚花凝正在猶豫,背後突然傳來聲音,吓得她一個趔趄,差點摔進廟門。
手臂被拽住,猛地向後一拉,楚花凝将将站穩在一個少年身旁。
少年周身映着月光,垂在身後墨發間的正紅段帶若隐若現,若是不說剛才那一番冷嗖嗖的話,真給人一種溫雅少君子的印象。
只可惜,全壞在了那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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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大小姐真會挑時候,此時剛過三更,正是陰煞之氣最重的時段。”
楚花凝掙脫開薛子言的手,活動活動腕骨,“你怎麽在這裏?”
“阿堂是不是今晚來找你了?”薛子言梳着高馬尾,腮邊的碎發微微拂動,勾勒出一張俊俏如畫的容顏。他側頭看人時,濃密的眼睫垂下來,似笑非笑的。
“你怎麽知道?”
薛子言沒有說話,直嘀咕了一聲“果然如此”便望向廟門裏面。
門檻後面撒銀的地板上,兩道人影鮮活靈動,一個身材颀長,馬尾在行動間搖搖曳曳;一個頭上長着兩只小小的角,身姿窈窕。
“這地方跟白天不太一樣了。她讓你過來,估計沒安什麽好心。”薛子言雙眸似鷹隼,帶着警覺。
“她讓我到了廟裏,把金剪子放到銅秤的左邊,說這樣就能救出杜小娘子。”楚花凝試探地看他,“她說的對嗎?”
薛子言盯着她那張嬌憨的臉,“如果只有你自己在這,你是不是真的要按照她說的去做?”
“自然不會,”楚花凝一揚下巴,“我會先把東陵娘娘叫出來,看看這當中到底有什麽古怪,再做打算。”
薛子言沉吟一陣,擡腳就要邁過朱紅的門檻。
“诶!”楚花凝攔住他,“你就這麽進去啦?”
“不然呢?”薛子言頓住腳步,回頭看她。
楚花凝圓圓的杏眼左顧右盼,猶豫道:“你不做點準備什麽的,就這麽闖進去,我怕不安全。”
薛子言想了想,白皙修長的手指勾過來一根紅緞帶,将上面的銀塊取下來,他咬破另一手的指尖,滴入一滴血,那銀塊在他掌心瞬間變成液體,變換着凝結成一個銀手镯,對楚花凝道:“伸手。”
“啊?”
楚花凝還沒反應過來,薛子言已經那其他的左手,只見那手镯先是變大,套入她的手腕,之後又收小,松松挂在腕骨上。
離近了才發現,那手镯并非純銀的,上面用紅線絲絲縷縷畫出了一株梅花樹,應該就是薛子言滴入的那滴血。
“這是……送我的嗎?”楚花凝來回翻了翻手腕。
“想得倒美,”薛子言用食指的關節敲了一下她的腦門,“你不是說害怕嗎?先借給你用,出來再還給我。這鈴铛有我的血,煞氣很重,能保護你不被尋常妖邪侵擾。走吧。”
薛子言率先邁過門檻,夜色昏黑,此時他已經悄然變成了豎瞳,方便觀察周遭的細微動靜。
“這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楚花凝緊跟在後,掃視着廟宇內的裝潢設施。
兩人進去之後,廟宇兩側擺放的蠟燭幽幽亮起了火光,雖然光線溫暖,卻因為無人點火而顯得愈發詭異。
“你今天晚上,真的見過阿堂嗎?”薛子言冷不丁問道。
楚花凝這才想起來,擡頭看他,“沒見過。今天晚上的對話是隔着門的,我因為太害怕了,所以沒有敢給她開門。”
“你就算想開,那門也是無法打開的。”薛子言道,“從今天她的所作所為來看,她已經不是真正的阿堂了。”
“這是怎麽回事?”
“妖邪受欲望控制,貪得無厭,能拿十分就絕不會只拿九分。阿堂是杜芸薇的貼身丫鬟,小姐出了事,她又怎可能會安然無恙?必定是妖邪還另有打算,才留着她的。”
看來阿堂并不是真的那麽冷血無情,而是受了妖邪蠱惑。
“剛才你也說這裏已經和之前有所不同了,那我們這麽貿然闖進來,不會發生什麽事吧?”
“不知道。”薛子言說道,抱起手臂語氣竟頗有些悠然,“不如我們現在就回去?薛子雲帶着劉小郎去了東萊殿,估計要一日後回來,不如等到那時候,我們再叫上他們一起來看看?”
楚花凝沒想到薛子雲竟然還是不放心,表面上附和杜知縣的話,說不再調查東萊殿,夜裏趁着沒人,還是去了。
不過他們雖然不在,來都來了,楚花凝是舍不得回去的,剛要說話,卻忽然意識到薛子言向來言不由衷,他如果不是也迫切地想要調查這裏,又怎麽會跟過來,還對阿堂的情況了如指掌?
她故作真誠道:“那可不行,難得和你單獨相處,我又怎麽能錯過這次機會呢?”
薛子言冷不防被她這樣一說,頓時噎住,原本以為她在戲弄自己,卻觀察到她一雙明眸忽閃忽閃,絲毫不見忸怩作态,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感覺兩邊耳廓燒起來,
胡亂應付了一句:“那便開始吧。”
楚花凝亦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不由一怔,難道他竟然當了真?但是看他肢體僵硬,耳朵紅彤彤的,又不想去辯解了。
只見薛子言觀察一陣廟宇中的擺設,明明白天除了他們沒有人來,這裏卻憑空多了好些個擺件,從陶瓷馬、銅鈴铛、巾節到彩勝、布花、金剪子,盡是些節日慶賀用的玩意。
桌案的正中間,正是阿堂提到的銅秤,小小的一個,中間是直挺挺的撐杆,兩邊懸着暗黃的托盤,只是右邊已經有東西了,是一柄木如意,上面的雲紋雕刻模糊,線條也不甚筆直,看起來像是練習之作。
由于這銅秤只在一邊放了砝碼,是以撐杆嚴重歪斜,左邊的托盤空蕩蕩的,高高翹起,仿佛在迎接屬于它的砝碼。
楚花凝訝然上前,“這裏怎麽會多出來這麽多東西?”
“應該是某種儀式,”薛子言看向桌案上那把金剪子,“阿堂指示你的,是儀式的最後一步,只要完成,你就徹底入局了。”
“這儀式着實古怪,聽着就像是陷阱,我又怎麽會冒冒失失去做呢?”
“你身上有熄神香的味道。”薛子言道。
“熄神香?!”楚花凝近來一直在學習草藥知識,這種香她就學到過,算是魅術的一種,因為是入門級的香,制作工學相當簡單,但只有紫煙山上能找到制香的關鍵材料,是以也是相當昂貴的。
薛子言看出她知道這東西的來歷,便繼續道:“若是尋常人,定然受到了蠱惑,會聽從點香人的話,将金剪子放到這秤上,可是阿堂不知道你百毒不侵,所以她的計謀沒有得逞。”
楚花凝後脊生寒,因着身份特殊,僥幸逃過一劫,可其他人估計就不會那麽好運了,今天有她一個,萬一明天還有下一個,豈不是要中招?
“她到底想要做什麽?”
“恐怕只有按照她說的做才能知曉了。”
“那我們不是還要中招?”
薛子言翻了個白眼,“這叫将計就計,你現在又不是一個人,怕什麽?”
“那你等一下,”楚花凝攔住他,搬過來一個蒲團,恭恭敬敬擺到東陵聖母的塑像前,取出香丸,點燃,放進香爐中,再回來跪到蒲團上,磕了三個頭。
整個過程薛子言就在旁邊側目觀看,臉上那抹若隐若現的笑暗含譏諷。
過了一會兒,楚花凝不由得疑惑出聲,“嗯?怎麽東陵娘娘沒有回應呢?”
“你再多磕幾個。”薛子言提醒。
“哦。”楚花凝便又多磕了三個頭,“還是沒用。”
“磕得不夠響,再磕響點。”薛子言臉上的笑容擴大。
楚花凝應了一聲,正要再磕,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勁,仰頭看他,“你在耍我?”
薛子言徹底忍不住,爆發出一陣大笑,“楚大小姐,你可真是天真得可愛,也不想想這裏都已經成邪祟的窩了,又怎麽可能還讓東陵聖母繼續光顧?這裏早就設了結界,不準任何未經允許的神異光顧了。”
照常理來說,廟宇被侵占,掌管此處的土地應該會率先來治理,卻是沒有,這地方應該不簡單。
楚花凝趕緊提着裙子站起來,“那我們還是改天再來吧!”
然而她一回頭才發現,廟宇的大門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地合上了。
明明打開的時候有很明顯的吱嘎聲,關上的時候竟然一絲聲響都沒有,實在是詭異,楚花凝愣住了。
“看來是出不去了呢。”白衣的少君子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