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雲泥之別

雲泥之別

晏十九的陣法究竟靈驗與否,此刻正是驗證的好時機。

葉栖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直到他的身後,傳來一聲驚呼。衆人定睛一看,正是葉栖和晏十九兩人——不必多言,此人才是真正的葉栖。

被識破身份,假葉栖的臉宛如牆皮般慢慢剝落,露出裏面慘白的,毫無血色的一張女人臉。

男人的聲音逐漸被江思燕像哭又像笑的聲音所代替:“我尋你尋得好苦,原來你在這。”

話音落,她風似的向葉栖和晏十九兩人飄去,身上原本的長衫霎時間被血染紅,化作一件紅色的嫁衣。

“不好!”雲行川和柳槿慈正待有所動作,只見晏十九抽出一把油紙傘,在江思燕即将接近的那一刻打開,遮擋在他和葉栖的面前。

林清霜認出,這是那日抵擋住自己一掌的傘。

再看晏十九,舉起油紙傘的那一刻,整個人好似變了一般。他随手把傘扔到一邊,笑嘻嘻的一把掐住江思燕的脖子,将她舉到半空中,開口說話的聲音完全與他本人不同,是一道爽朗清脆的少年聲音:“你是什麽東西,竟敢在本座面前撒野?”

說罷,他狠狠地将她掼到地上。葉栖躲在晏十九身後,早已吓得癱軟在地。這時,他感到一只小手扒住了他的肩膀。那只小手冰涼,不似活人。葉栖哆哆嗦嗦的轉過頭,距離自己臉極近的,是一張腐爛的嬰孩臉,上面的蛆蟲鑽進來鑽出去,他仿佛感覺那很有趣,發出“咯咯”的天真笑聲。

“這還有個小的?”晏十九挑挑眉,彎腰提起嬰孩。

或許是他的動作太過于粗暴,嬰孩不甚舒服的扭動了兩下,發覺自己掙脫不了,忽的張開長滿尖牙的小嘴,哇哇大哭起來。

那凄厲的哭聲,刺的人耳朵生痛。而這聲音一下子激起江思燕的兇性。

她發出一聲嚎叫,撲向晏十九。

“見到本座,還不跪下!”晏十九那雙本來溫和的眸子在被附身後,怒目圓瞪,十分有威嚴感。江思燕的身體頓時不受控制的,慢慢趴伏在他的腳下。

“桑弦,你不要欺負她,她很可憐的。”晏十九忽然換回他原本的聲線,為江思燕求着情。

名為桑弦的厲鬼一眨眼間占據了晏十九的身體:“你居然對鬼心軟?說出去令人笑掉大牙!”

兩人在那裏激烈辯論着,但看在旁人眼裏,晏十九更像是在用兩種不同的聲音自言自語。

半晌,晏十九收起油紙傘,一瞬間奪回身體的掌控權。他把嬰孩還給江思燕,擡頭詢問着廳堂內的其他人:“你們認為應當如何處置?”

“自然是叫她灰飛煙滅!”葉老爺厲聲道。

雲行川看向葉老爺:“之前我同您提的事情,還望您考慮一二。”

葉老爺一下子噤聲了。

他當然沒忘,雲行川要求他将江思燕供奉進自家祠堂以及好生安葬。可這……實在不合規矩。

“我可以保證她以後不再作亂。”晏十九道“可否将她母子交予我處置?”

“你要他們母子有何用?”柳槿慈不解。

晏十九從身後的箱籠裏拿出一張黃紙,用小剪刀飛快的剪出一個女人牽着一個小孩的形狀。他舉着這張紙,貼到江思燕的額頭上,咬破指尖猛地點在上面,他母子二人瞬間消失不見。

“我會帶着他們繼續掃除邪祟,直到他們還清他們的孽障。”晏十九舉着這張剪紙,對他們解釋道。

“這怎麽能行!”葉夫人不滿道“我的女兒,我的兒子,全部死于她手!難道就這麽算了?”

“那你們在她生前淩虐她,又該怎麽說?”晏十九反問道。

生前,她無力反抗,死後,必定要來找這些作惡的人讨要一個說法。這便是鬼的規矩。

“以我之拙見,晏兄弟的法子并無不妥。”雲行川開口。他推算出一個适宜遷墳的好日子,告知于葉老爺,并說道“葉老爺,容我多言。我知您對我等做法定是不滿,但若您想為子孫後代積些功德,最好按照我之前的吩咐去做,否則……”

即便他沒有說完,葉老爺也明白其中意思,只得無可奈何的點點頭。

在葉府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衆人動身離開。

“接下來我要前往大梁,就此與各位別過。”雲行川向其他三人揖道。

“雲大哥,我和你一起去。”柳槿慈立馬道“昨日我已傳書于家父,他稱我雖為女子,但身為廣陵柳氏長女,應多長見識才是。這一路,要勞煩雲大哥了。”

林清霜懶懶的跟了一句:“那我也同去。”

見他三人有了新去處,尤其那林清霜,晏十九這輩子都不想再和他有接觸:“好,那我祝各位一路順風,我們有緣再聚。”

“你去哪?”林清霜斜眼瞟過去。

“這你管不到。”晏十九注意到他的目光,有意偏過頭,不讓他看到自己紅色胎記的那半邊臉。

“你的毒,不解了?”林清霜笑眯眯的問道。

晏十九這才想起:“你既然記得,就快些把解藥給我!”

林清霜只是笑着盯着他伸出來的那只手,并不言語。

“我和你們不同路!”晏十九急了。

林清霜卻不理他,轉頭對雲行川道:“走吧。”

無奈,晏十九只得跟在他們身後。

雲行川見狀,唯有搖頭嘆息。

這晏十九也太過天真。捉鬼驅邪的仙門世家,哪裏會有什麽特制的毒藥,林清霜多半是在诓他。

一路上三個大男人自然是騎馬,柳槿慈坐馬車。可晏十九自小在鬼村長大,根本不會騎馬。

“晏兄弟,你既不會騎馬,這一路是如何到江陵的?”雲行川問道。

晏十九臉紅了紅:“有進城拉草料的牛車,我就蹭一段路。沒有,就走路。再說,我原本也不是特意要到江陵的。”

“那你原本是要去?”

“沒有特定的地方。”晏十九抓了抓頭發“一路走,碰到邪祟就停下。”

雲行川了然的點點頭。

林清霜對晏十九的事情根本不感興趣,兩人交談,他就坐在馬背上,百無聊賴的望着路邊的梧桐樹。

“若晏兄弟不嫌棄,可以到馬車上來。”柳槿慈撩開馬車的簾子,對晏十九道。

晏十九的臉更紅了:“不……不必了。”

趕馬車的是其他侍女,玉昙在馬車裏服侍柳槿慈,聽聞自家小姐如是說,接話道:“小姐,不如叫他為我們趕馬車好了。”

“不可無禮。”柳槿慈輕聲呵斥。

晏十九反而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可以!正好讓這位姐姐好好休息一番。”

趕車的侍女捂嘴忍不住一陣笑,直笑的晏十九的臉紅的仿佛可以滴血一般。

村子并不大,晏十九着實沒見過如此豪華的馬車,更不會趕馬車。那侍女在一旁耐心的教導他,晏十九紅着耳朵仔細的學。他長這麽大,還從未與女子如此親近,不覺之間,整個人都好似蒸熟了。

教會晏十九後,侍女便騎馬随行。

天黑之前,一行人到最近的城鎮歇腳。

雲行川等人出手寬綽,自然是上房。而晏十九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待他們落座等待飯食時,才小聲問老板:“掌櫃的,你們這裏有柴房嗎,我借宿一晚。”

老板見他年紀不大,又是書生打扮,給他指了指後院。

“謝謝,謝謝。”晏十九拱手不住道謝。

在江陵葉府,晏十九混了幾天吃喝。可最後解決事情的酬金,盡數交到了雲行川,柳槿慈和幾乎沒怎麽出力的林清霜手中。至于晏十九,葉老爺對他是一百個不滿意。從建寧鬼村出來,一路上晏十九會幫附近人家看看撞邪什麽的,但大多是平民百姓。得到的報酬有時是幾個銅板,有時是些糧食,有時晏十九看這戶人家實在是家徒四壁,分文不取也是常有的事。

他爹是給他不少盤纏,可再多,也比不上這些世家子弟,哪裏能随便揮霍。晏十九向來是能省則省。

一桌子珍馐擺上來,雲行川喚着晏十九:“晏兄弟,趕了一天路,坐下吃些吧!”

晏十九的肚子早就叽裏咕嚕的叫起來,他盯着那香嫩的雞腿,咽了咽口水,最終還是擺擺手,憨笑道:“不了不了,我不餓。你們吃着,我出去轉轉。”

他尋了一處階梯,從箱籠裏拿出幹了的大餅,掰下來一塊扔進嘴裏。

望着貫穿城鎮的清亮亮的河水,晏十九覺得,自己的大餅也很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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